片刻,点染完,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美是美,但是却如插在花瓶当中的花一般,见不到几分生机,或许是预感到自己的凋谢。
    对着镜子,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来,却显得无力而苍白。
    他不是要死了吗,除掉了这么一个威胁,她该是高兴的啊,怎么心里如同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
    试了三次,总算出来一个自己还算满意的笑容。
    便放下眉笔,按照刚才训练出来的感觉,回过头来,对陈子惠笑了一下,道:难道你觉得只是如此吗?
    欲要将娇俏之意显露出来,却不得。
    但那人仍然买了她的账,轻笑着走过来些,一把揽住她。
    凑在她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将她又往自己的怀中压了压,手一提,将她从椅子上抬起来,压到桌子上。
    引得韩昭昭身子一颤,一双浸了水的眼睛望向他,几根纤细的手指扣住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温热的唇点上了他的脸庞,从额头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轻抚过他脸庞上的每一寸肌肤。
    陈子惠揽着她的腰,手背上青筋暴起,努力克制着自己要奔涌而出的欲.望。
    夫君在想什么?
    韩昭昭的忽然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面颊染上一层红晕。
    方才主动口勿他时,也未见这般羞涩,手指挑起了她的几根乌发,又听她道:要不把窗户那里的帘子拉上?
    接着又推搡了推搡了他。
    楚王安排过来的刺客隐藏的位置必然是隐蔽的,他拉上帘子的时候,必然是不会注意到,倒是会为他们暗杀提供极大的便利。
    好。
    脸颊上一片热,是陈子惠捧过来她的脸颊,轻轻地在鼻尖和嘴唇碰了两下。
    转身便要走,忽然,韩昭昭又拉住了他的袖子。
    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什么?
    没什么,叫你把帘拉得紧一些,不要留缝隙。
    韩昭昭欲言又止,松开了他的袖子。
    那一抹鹅黄色从她的指尖消失,望着他的背影,叹出一口气来。
    人坐在桌子上,裙摆荡在空中,身侧是一沓厚厚的案卷,陈子惠倒是细心,知道这桌子硬,为她垫上了一个软垫子。
    今日,他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衫,袖口绣了一枝艳丽的红梅,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穿的衣服是一样的 。
    那时还是秋天,现在转眼又到了暮春时节,他这样的人,却是这么喜好艳丽的颜色,弱冠之年,穿上了这么一身衣服,仿佛见到了热闹的街市上,骑着骏马,打马过街市的明媚的少年。
    可他并不是少年,是经历了生死,心思缜密而又阴沉的人。
    帘子被拉得严实,就连附近的窗户,陈子惠也是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没有半点缝隙,才回来。
    拉严实了,就连窗户也是关得死死的。
    这便是交差来了,却发现韩昭昭注视着他的衣裳,注视得出神,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才将她的神儿唤回来些。
    那裙摆飘荡了飘荡。
    在瞧什么呢?
    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
    瞧你的衣服,我记得,与你见的第一面,还是在去晋阳的路上,你穿的就是这件。
    她对于这件衣裳记得很是清楚,起因源于在马车上做的那场梦,那场梦,是一切的开端,他穿的便是这件衣裳,且对此珍爱之至。
    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话语中不见一丝挑逗的神色,若是换在平时,他早与她调笑起来了。
    是啊,你很喜欢这件衣服,但不是常穿的,是不是对你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候,就是随便聊天,能拖住他也是好的。
    由着那句重要的意义,她想起来陈子惠的母亲,那个给孩子写了信,诉说得字字真切的母亲。
    她想 ,这或许与那位母亲有关,顿时,升起了些许怜惜的心思,转瞬,又想起来自己还在京城里被陈子惠的人看护,下落不明的父亲,那种怜惜之情瞬间消失。
    人谁无父母,父亲做了什么,他要害父亲至此!
    正思索的功夫,忽然,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明亮的眸子映在她的眼前。
    陈子惠开口道:与一场梦有关,与你有关。
    第139章 还有两件事
    ◎我怕你疼◎
    韩昭昭捏在他肩膀上的手一颤, 指尖略用了些力气,指尖由粉嫩色变得有些发白。
    与梦有关?与我有关?
    是啊。
    望向她的眼神幽深浩远。
    以前,我便梦到过你, 那是很久了,是在父母双亡之后, 我踏上去京城的路的时候。
    这么早?
    那时候,她的父亲与陈子惠还是不识得的, 更别提她与陈子惠之间,这大概是他为了哄她, 编造出来的谎话, 反正,这么多年来,他撒过的慌,数也数不尽。
    陈子惠点头, 又将思绪拉到了无尽的回忆当中:往京城走,是一条看似无尽的道路,晚上无处可宿,便倚在黄土坡上,望着星星与岔路,不知该往何处去。那是我第一次在梦里见你。
    我?
    或者说, 是一个长得与你一模一样的人,我想,那个人就是你。
    一句一句, 如同谜题, 让她有些听不懂起来, 一边听着他说的话, 一边捕捉着窗外的动静。
    还没有动作, 那便是要再等些时候。
    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
    思绪回转,问了这句话。
    她告诉我往京城,要走上那条岔路。我犹豫了片刻,后来随着她走,走对了。我还记得她说过的话,她说,这条路,走了这么多年,这么多次,怎么反倒不记得了。
    后来,我在京城,我也是一次次地梦见她,记住了她的模样,同你一模一样,眉心有一点红痣。
    接着,韩昭昭的眉心感受到了点点温热,是他的指尖点了上去,恰恰落到红痣之上。
    手轻轻地滑过她的纱衣,一只手缠绕在系带之上。
    后来,我还梦到了更多的事情,梦到大乱之世,梦到金戈铁马,梦到辉煌宫殿,还梦到一次次在大雪夜,抱着牌位泪如雨下
    说到这里,他喘了口气,专注地望着韩昭昭的眼睛,轻.薄的系带在他的手上绕了几匝,越绕越紧。
    声音也是急促起来:还有啊,寝宫里有一副画,画的是一个女子手执梅花,我把它挂在墙上,日日与它相见,十年了,依然如新;在梦里,我在京城外修筑佛像,一个一个皆是她的模样,在洛水边,邙山下,便有一座。
    他的身子几乎要挨到韩昭昭的身上,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一点一点儿扫过她的脸颊,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脑海中,再不忘记。
    韩昭昭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手摸索着,握住了他贴在系带的手上。
    他话说出来的瞬间,韩昭昭便是清楚了他话语当中的人是谁,前朝开国皇帝闫耀灵,女子便是她的发妻。
    思绪又一次飘回了那一刻,她在洛阳郊外,见到了坐落在山崖下,染上了灰尘的塑像,塑像上的女子温婉,相貌与她一模一样。
    一个生在一百多年前的人,相貌与她这么相似,名还与她重合,她早就该怀疑的。
    单纯地用缘分来解释,未免太为单薄。
    还有,这多年来,浩荡的历史长河里这么多人浮浮沉沉,而她,却偏偏对闫耀灵青眼,还是在无数污名中,骂他杀戮过重的情况下。
    一切在汇聚,在重合
    陈子惠的手下一紧,系带扯了一下,半解开,里衣的边缘露出来,如河里初初露出的荷叶的尖角。
    她的手轻轻搭上,蹭过他的手背,却是有些颤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更漏。
    时候不早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准备何时动手,她还要同陈子惠耗到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有什么吗?就在那场梦里。
    在不知不觉中,她也想去探索,想知道这场梦之后所蕴含的意义与过去。
    印象最深的几个场景之一,还是一个阴沉的冬日,我站在一副画前,那画,便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画的是发妻年轻时的模样,女子手捧一枝梅花。那时候是盛和七八年了吧,身体越来越差,时常昏昏沉沉的。
    那时,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恰逢了梅花盛开的季节,我让人摘了还沾了露水的梅花,放到画下的花瓶中。手抚过花瓣,又抚过画纸,抚过她的脸颊,抚过她的唇瓣。
    与此同时,他的手由肩膀缓缓向上,慢慢地抚上了韩昭昭的脸颊,手指摩挲过她的肌肤。
    指腹的茧子擦过,痒的感觉似乎是穿透她的身体,裙子在空中摇曳了几下。
    就如同现在这样,面对着我的结发之妻。
    足足隔了一百五十八年,才又一次触摸到了,这一别,又不知是多久,是否会再隔一世。
    忽地,将她搂紧,拉入自己的怀中,拉得劲,不愿松开。
    一滴泪坠下来,落到她的衣襟上,湿了一小片,接着,一点温热落到她的手上。
    如一颗玲珑剔透的珍珠,鉴照出她光洁的肌肤,片刻,珍珠滚落。
    他竟是哭了!
    韩昭昭有几分意外,之前,她根本没有见过他哭过,从前朝的落败的宗室到草民,再到隐姓埋名在朝堂当中起起伏伏。
    她的脑中有些混乱,唇瓣微微张开,抬手拿出了一块手帕,为他擦去流了两行的泪水。
    半明半暗中,她瞟见了帕子上的图案,是一树红梅压着石缝绽开,极艳丽。
    这条手帕,她带在身边,也有了几年了,这种风格,这种样式,便是她所喜欢的。
    手一抖,帕子掉下去一点儿,还好她眼疾手快,接住了。
    一切被陈子惠收入眼底,可他望着她,只是沉默无闻。
    接着回忆起来:那天,我对着天地许愿,若是有下辈子,我的妻子不要太想起我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听到后面的一句话,她身子一激灵,想起几日前的那场梦来,她的身子轻盈,飘荡出了躯壳,飘荡到了京城的大殿当中。
    她见到闫耀灵对着发妻的画像泪流满面,回过头来,却在瞬间见到了陈子惠的面庞,身上穿着黄袍。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暗暗地,念出这八个字来。
    是第一次,梦到那个梦,知道那件事,也是第一次,从陈子惠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是啊,果真如此。
    他用一辈子的经历为这句话做了诠释。
    日日祈祷,在京城内外修筑塑像,求得是与我的妻子下一辈子的缘分,今生已矣,来世再续。这一次,但愿还有今生。
    望向她的眼睛,目光清澈,却是紧紧地盯着的,片刻也不愿意离开。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陈子惠已经知道了她的些许计划。
    可是他的手只是缠绕到了她的头发上,绕来绕去,似是将这一切缠绕在心上,永不忘断。
    不经意间,轻轻覆上她的唇,一声低浅的呜咽被她吞入喉咙。
    你相信前世吗?我愿意相信,今生,我能与我的发妻相逢,只是,不知道这份缘分能持续到何时。
    上辈子,与她分别之日前的夜晚,她抱住我,非要在我留下痕迹,若是来生,但愿还寻得到。
    出征前夜,他的妻子似乎就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哪怕依依不舍,还是愿他还天下一片太平。
    可是,她自己啊,是先忘了的那个,见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的手捧过韩昭昭的脸庞。
    她看到他,泪流满面,这一次,是拿手帕擦,都擦不完的泪。
    这一次,在她的身上留下来,我会不会忘?
    这回,未来又是不定,从前,他习惯了冒险,习惯了孤注一掷,如今的一切,大部分便是他当初孤注一掷,认仇人为君主,拜倒在仇人脚下换来的。
    手指悄悄地滑到她的肩头上,修长的手指摆弄着,半褪下她的外衣,里衣露出来。
    一个纤细的系带挂在她瘦削的肩头,牙轻轻地咬上系带,将它衔到一边。
    口勿上了她的肩头,几点红痕,倒是不重。
    这么轻?
    黑暗当中,人的身影是有些模糊了,韩昭昭对着那身影问道。
    这样就好,我怕你疼。我想,看到你的模样,就该认出你来了。
    韩昭昭的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颤了一下。
    不过,我们之间若是没有这么多的纠葛,便好了。
    上辈子,相互扶持,从平民到开国的帝后,这辈子却是误会,是错过。
    只是,有机会相遇,他便是满足了。
    唇流连在她的肩头的肌肤上,一寸寸口勿过。
    轻轻按着她的肩头,让她与自己贴得近些,绸缎的衣服相接,如此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他呼出来的气息。
    同你说一件事,之前,我从未与你提起过的,我想,你总该知道的,要不然,该随着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没接着说下去。
    可是,韩昭昭的心里,大概已经猜出来了这是什么,再不说,便可能要随着他的离去带入坟墓当中了。
    这一生,艰难爬到高位,所求甚多,可是最后,在说着可能失去的时候,却是如此地淡定,唯独说起他的妻子时,落了泪。
    是什么,你想告诉我什么?
    嘘,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压低声音。
    唇是覆在她的耳边,说出来后面话来的:我的父亲是谁,你知道。而我的母亲那一支里,我的外祖父是前朝的桓帝,我的亲舅舅是那个被杀死,被废为庶人的帝王。
    他的母亲是桓帝的女儿,入了皇家的族谱,因为她的父亲觉得克自己的亲人,一直养在民间,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卫国的皇室掌权之后,意图杀掉前朝的皇室,一个不留,也派人找过这位在民间的公主的下落,寻了多次却不见,后便放弃,修著前朝的历史时,故意撇去这么一个人,就当她不存在。
    没想到,她的后人便在当朝为官,还做到了如此高的位置。
    这件事情,韩昭昭知道后,只是觉得无尽的讽刺与戏弄。
    不止这个,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唇贴在韩昭昭的耳畔。
    第140章 交锋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重◎
    还有什么?
    陈子惠对着她, 说出来自己的身世,就已经够令她震惊的了,这一来, 却还是有两件事。
    江星阑的父亲是我舅舅。
    前朝的桓帝为陈子惠的外祖父,仅有一子一女。
    闻言, 韩昭昭一惊,想起来此前的种种。
    江星阑的真名, 他们这些人当中,没有人知道, 她的过去, 没有知道,只是凭借她的模样,辨认出来她是中原人。
    她这个人,韩昭昭早有耳闻, 之前,一直把她当做匈奴当中的头号劲敌,第一次,是在雁门关外见过她身着黑衣,杀伐果断的模样。
    再一见,便是洛阳城的铜驼街上, 众人热闹欣喜,唯她满身落寞,第一眼, 韩昭昭还以为她只是在街上走失的女子, 她称韩昭昭为姐姐, 为故人, 直到同一天, 她冷漠地挥剑砍下同行得男子的手臂,血流了一地时,韩昭昭才反应过来,这个看似懵懂的女孩,正是令人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江星阑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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