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向并州要兵又要粮,并州有一部分兵驻扎在通往冀州的太行山几陉之一,是战略要道,离中山郡的卢奴县极近,要是拿调令过去,直接调过来,也是快。
    至于那些粮,有了这些兵,想安全运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匆匆写完了几份,交了出去,又前往河道旁边监工。
    挨个同各段河道的监工见过面,说过话,又监管着士兵将粮食煮成粥,有序地分派给百姓。
    这一次,同陈子惠在军队当中的亲信也是相识了。
    水波荡漾,阳光落在其上,波光粼粼,一片金色,从渐渐染上到渐渐消去,她站着这里,同这里的人从上午站到了晚上,方才回了府中去。
    已是宵禁的时候,马车粼粼,驶过街道,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偶尔会引来几人站在窗外窥探。
    只是,她的心里仍是难以安宁,想起了今日发生的种种,她今日此举,是属于私自调兵的范畴,皇帝对她此举态度如何,她不知道。
    其实,现在真正掌管政务的也不是皇帝,而是皇后的母族张家,陈子惠与张家也是交好的,他所说的朝廷中的这条暗线指的就是张家。
    她不知,她在,张家的人能够对她的行为有几份袒护。
    第128章 撑腰
    ◎莫非是为他撑腰来了◎
    所有的信, 都是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出去的,因此很快,就收到了回音。
    并州那边, 顾钧似乎与陈子惠有过命的交情,表示全力支持, 给过来的兵、粮食远比她所想的要多,怕她这边有难, 又派过来一队兵马守住从太行山的几个到冀州的通道。
    冀州的中山郡一带若有动乱,必要之时, 可派这些兵马借地势之利压制。
    顾钧在信中还同她说, 他又往京城里写了一封信,尽可能地为她洗清责任,那语气还算是肯定。
    看着这一封信,她的心里不禁有几分感动, 虽然不知道他的话能起到几分作用,但他也确实是尽了力了,又想了想顾钧和陈子惠的关系,不禁有几分替顾钧惋惜之情。
    顾钧他知不知道他引以为知己的人,究竟是何种模样。
    看罢这封信,韩昭昭将其烧毁。
    并州距离中山郡的距离, 比京城近些,但是近了的距离,也不是很多, 并州的信到了, 京城的消息也该快了。
    这一日又是起了个大早, 去了河道边监督士兵发放饭食, 有了并州那边派过来的兵, 底气顿时足了不少。
    或许是摄于军队的威胁,河道的监工们安分了不少,她来到这里转的时候,所见皆是一派祥和之景。
    昨日扬言作势要拿鞭子抽打她这一行人的监工见到此景,也是蔫了下来,只敢拿几个下人出气。
    心里却是不忿,恨不能找个机会他们羞辱一顿。
    快到正午时间,开始给河工分派饭食,韩昭昭走过的地方,自然是一处一处地探查。
    到了这一处棚前,恰好注意到这监工恶狠狠的眼神,她只瞟了一眼,昂着头,脸上扬起笑来。
    倒把那监工惹得难受起来,仿佛自取其辱似的,忙避开她的眼神。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被几个士兵叫了过去。
    给河工分派的粥,便是这样子的?按照旧例,粥该厚可插筷。
    原先是稠的,从底下捞的,都给捞完了。
    这么一大锅,只分发了一小半,就稀成了这样?你当这是分派汤?
    监工低着头,却是不说话,他在斟酌此时的形势。
    韩昭昭是带了兵过来的,但是她能不能支使动这些兵马,朝廷给没有给她这份权力,都是未知数,何况,她从并州调过兵马来,本就是不符合朝廷的规定的。
    他只需要暂时低一下头罢了,想来这小夫人不会多与他计较,觉得他是一块硬骨头,啃不下来,他又有机会我行我素,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混过来的。
    于是,他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来。
    是小人的不是,现在就让人再加些米来。
    那意思是要各退一步,息事宁人好了。
    其实,原来他给这些人分派的粥,也不算是十分稀,糊弄糊弄,也能勉强过去。
    他贪钱,从来都是这般,控制着度,不把人逼急了,来查的官员大抵都是能息事宁人便息事宁人了。
    韩昭昭打量着他,把他细细地审视了一番。
    复问身边的人道:按本朝律法,给河工分派粥时,稠度没有达到插了个筷子,能立起来的标准,该如何处置?
    回夫人的话,要鞭三十。
    按律法行事吧。
    挥了挥手,便叫那人下去做,监工惊骇,在旁边坐着端着碗等待这一顿饭的河工纷纷往这边望,甚至有人叫好,出了他们心中的一口恶气。
    监工的力气自然是拗不过几个士兵,直接被按到地上,一个侍从抽出鞭子就狠狠地往他身上抽了一下,接着,便是凄惨的哀嚎,震天撼地,隔了很远,都能听到。
    拿鞭子抽的门道也是很多,有的是抽得血淋淋的,但是根本没有伤到筋骨,修养几天,便能跟没事人似的下地,而有的则不然,看似没事,实则伤到内里的筋骨,伤了筋骨,修养一百天都不一定能好,甚至可能落下残废。
    韩昭昭给侍从了手势,是要他狠狠地打,既要有血淋淋的效果,又要伤筋动骨,谁叫这监工这般不识趣,在她等着立威的时候,偏要往这里撞,当第一个。
    拿这种法子打上个三十鞭子,人怕是要被打废了。
    一鞭子又一鞭子地抽到他的身上,引来凄惨的嚎叫,韩昭昭站在身侧,微微垂下眼帘,脸上瞧不出来一丝波动,甚至掏出洁白的丝绢擦了擦手。
    在抽了他五六个鞭子后,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愈发地近了,马上的人风尘仆仆。
    看这穿戴,韩昭昭认出来了,是京城里来的信使,带着朝廷给她的八百里加急的信来了。
    她蹙了蹙眉,什么时候来不好,偏要这时。
    又回头望了一眼趴在地上哀嚎的监工,下了决心,无论这封来信里写了什么,责备不责备她越权行事,这人,她该打,还是要打的,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推翻自己的决策,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将来还有什么威望可存。
    那侍从也是人精,看传递消息的信使来了,拿捏不准,也有要停下鞭子的意思。
    却得了韩昭昭的一声令:接着打,按照律法规定的打。
    谁的话,暂时看来都压不过律法去。
    那边哀嚎不止,这边韩昭昭去接了信,屏退四周的人,把信封拆开。
    第一眼,便看到了皇帝的印章,这印章,是在遇到重大的事情的时候,皇帝才会把它它扣到诏书上。
    又稍微细看了一点儿,这字迹却不是出自皇帝的手中的,这字比皇帝的字更加端正工整,看来,皇帝的病很重,很重要的事情,都无法自己提笔做出批复,反而要人去代笔。
    再细一看,这字迹是当今的太尉,皇后的父亲写的。
    太子无能,因自己当年皇位得的不是很正,皇帝又不放心诸位宗室,在自己生病的时候,便将处理重大事务的权力交给了自己的岳父。
    手略微颤抖的拆开,往下看,耳边是不停息的哀嚎声,平白地惹人心烦。
    看着看着,自己却被这上面的话惊到,居然是称赞她在中山郡处理事务处理得好,不但追究她的责任,还授予她调兵的权力。
    信的后面,还附有一道令牌,为皇帝御赐之物,持此令牌者,调动军队,不得违拗。
    她不禁钦佩起陈子惠在京城里搭建的这条暗线来,张家素为世家大族,对于寒门出身的人,素来不屑一顾,陈子惠出身并不高,不知道他是以何种方式,使得张家的人对他这般信任的。
    那边的哀嚎不停,打得监工是痛极了,哇哇大哭,远远地瞧着韩昭昭,手中拿着一封信纸,倒是看不大真切她的表情。
    干脆狠了心,赌了一把:夫人打的可是朝廷命官,您有没有打朝廷命官的权力?按律法,不得随意殴打朝廷命官。
    他被打得疼极了,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失了些许的逻辑,他一边说,鞭子一边抽到他的身上,打他的侍从还数着给他打了几鞭子。
    等这声音到了韩昭昭耳畔时,比嗡嗡叫的蚊蚋也大不了多少。
    现时,已经打了他二十五鞭子了,韩昭昭走近了,也没有让侍从停下来的意思,就看着他被打得血肉模糊。
    望了望澄澈的河水道:先把这鞭子挨完了,反正只剩下五鞭子了,等你不再嚎叫的时候,再同你讲清楚好了。
    说得很是轻松,手轻轻地抚着令牌,怡然自得的模样。
    鞭子在空气中飒飒抖动,一下一下地,重重地击打到监工的身上。
    一共五下,打完了,他一层一层的衣服被抽破,血浸在衣服上,甚是可怖,想来伤口是已经沾在衣服上了,他疼得要命,强忍着没有晕过去,要听韩昭昭到底有什么话同他讲。
    韩昭昭看向他,嘴角勾出一抹笑来:你这鞭子,挨得不亏,让你瞧两样东西。
    一样是昨日就给他瞧过的陈子惠给她的印信,可调兵用,另一样是方才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里附加的,给予她权力,让她惩治朝廷命官。
    这一样,你认不认得?
    手中晃着,离他近,却又恰在他伸手够不到的距离的,正是方才拿到的令牌。
    不认得?也难怪,你这里,也只能算半个朝廷命官吧,想来也是不会认得的。
    越到后面,声音是越大,沿着河道坐了一堆人,都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今日之后,韩昭昭的名声,是该响起来了。
    监工看了个真切,手一抖,身子一颤,直接晕过去了,最后一点儿在疼痛当中支持他清醒的意志也是消失殆尽了。
    罢免他河道监工一职,另外择选能人。
    侍从们都是跟了陈子惠有些年头的人,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当即应下。
    至于他,韩昭昭嫌弃地撇了撇嘴:给抬回他家里去吧,扔到这里碍眼。
    身边两个侍从上前,架起他来,便要抬起他来往回走,拉起他来的时候,剧烈地晃了晃,这一晃,直接把他给晃醒了。
    半睡半醒之间,直接被提到了空中,他顿时慌了,不知韩昭昭要派人对他做些什么。
    落井下石的事情,他做得并不少。
    他在木质的架子上晃了晃,不稳,弄得抬着他的人不耐烦,吼了他一句,他顿时安静下来,连低声的哼哼也消失了。
    一双眼睛无神地望向四周,似在寻找自己微弱的希望。
    又一阵马蹄声传来,他拼尽全力抬起头来,见到一白衣人骑着一匹白马疾驰而来,身后的几个侍从被他落下了一段距离。
    他来这里来得很急,马蹄过处,扬起一大片尘土。
    韩昭昭瞧见了此人,蹙了眉,而那被打得监工见了他,便如见到了救星一般,又翻了个身,引来架子的一阵晃动。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楚王的义子周翰。
    他翻身下马的时候,韩昭昭心里一紧。
    这监工的出身,她打听过,没有什么能耐,能干上这个职位,纯粹是因为家中有亲戚在周翰身边做着重要的职位。
    而她这次如此惩罚这监工,也有震慑楚王一党人的含义。
    这一回,周翰过来,莫非是来给他的下人撑腰来了?
    第129章 宫里的人
    ◎写出来后,字字真切◎
    周翰翻身下马, 风尘仆仆的模样。
    他虽是楚王的义子,但将来是要继承楚王爵位的,人见了他, 都称他为楚王的世子。
    论职位,他是高于韩昭昭的, 因此,见了他, 韩昭昭行了个礼。
    在离周翰极其近的地方,她低下了头, 一头秀发挽起, 眼中似含潋滟的波光。
    刚拜下去,便听周翰说了一声:起来吧,不必多礼。
    韩昭昭起身,又一次见到了他的模样, 一种熟悉的感觉浸入她的脑海,那一日,在酒楼上,她遥遥地见过周翰一面的,只是这一面,应当不该有如此的熟悉感。
    一时间, 她的心里翻涌。
    她在打量他,却发现他也在瞧着她。
    韩昭昭暗暗地叹了一声:世子来此地有何事?
    话音刚落,那边的呻.吟声又响起来了, 比方才更大, 是故意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来给周翰看的, 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周翰只瞟了一眼, 对着韩昭昭道:我来查看河道。
    略微低头, 又看到了她的一双眼睛,似含水雾。
    见了她,说出来话,那声音比他相象中的还要软了一些,不曾流露出责备之意。
    手不小心碰到了腰间佩戴的玉饰,叮当作响,除了这声音,又陷入寂静之中。
    世子,小人
    见周翰那模样,似是忽视了他,那监工躺在架子上,又开始哼哼起来了。
    他犯下了什么事,遭了鞭打?
    周翰嫌恶地望了他一眼,问道。
    问的并不是那监工,于是,韩昭昭替他回答了。
    周翰听着,面容沉静,之后,淡然地说出一句话:犯了律法,该打。
    声音如初初化冻的泠泠清泉,悦耳却冰冷刺骨。
    此事夫人行得对,这帮人,是该惩戒一下了,不然得乱成什么模样。
    世子,您
    闭嘴!
    周翰身边的人察言观色,狠狠地骂了监工一句。
    这一句,便将他所有祈求的希望浇灭。
    周翰唤来身边一个人,问道:这是你家的亲戚?你叫他来做事的?
    那人惶恐至极,砰地一声跪到了地上,不住地磕头。
    是,是小人是小人识人不明,酿酿出如此大祸来。
    他挥了挥袖子,一派冷冽神色:此处不适用律法,便用家法吧。
    那人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抖,按照家法,是将他驱逐出去,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了,不过,比起躺在架子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的人,还是好了许多。
    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谢世子的恩典。
    周翰再没有看他一眼,靴子踏过他面前的土地,冷漠地走过。
    赫然,他提高了声音:若有违反律法者,无论何人,便照此处置。
    是,听凭世子处置。
    底下的人经了刚才这么一件事,各个都安分得紧,纷纷应答,道是不敢有半分违拗之意。
    穿了一身浊世佳公子的装束,行事却是果决冷厉,众人皆畏。
    处置完这件事,他才将目光完全投入到韩昭昭的身上。
    方才,韩昭昭是心不在焉地瞧着被惩治的下人,以及用完了饭,又在河道边上忙碌的河工,琢磨着当今的局势和这运河下一步该如何修筑。
    对楚王的义子,看了几眼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来。
    直到周翰又同她说了一句话:姑娘,烦劳你了,是我的不是,没有按照律法管束住他们。
    周翰称呼她为姑娘,这称呼惹得她一愣,在卫国,姑娘多是用来称呼未婚女子的,用在称呼已婚女子的时候是少的。
    不过,周翰愿意称呼她为什么,便称呼她为什么,对她又没有什么影响,随他去好了。
    这边又来应付周翰:世子不必如此客气,管束河道的官员、整肃风气,让运河能够顺利修筑下去,也是我该做的事情。
    似是有意识地抚过朝廷赋予她权力的令牌。
    周翰笑着点了点头:是了,姑娘亦是不必与我这般客气,遇到了难事,寻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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