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没有要走的意思,为了掩饰心里的尴尬,陈子惠突然拉了一下马的缰绳,马尥起前蹄,嘶叫一声。
    惊得韩昭昭往后退了一步。
    陈子惠的面上明显可见的慌乱,制住马,为了转移慌乱,使了些劲儿拍了拍马。
    又补充了一句:等到了,先在关口外安营扎寨,包围圈里是匈奴人,到时你要当心。
    说完,便抬手示意韩昭昭回去,他们又要踏上朝北的路。
    韩昭昭亦是没有多问,点头后转身离开,上了自己坐的马车。
    显得十分温顺,收掉了陈子惠梦里的妩媚与张扬,看起来就不大像是一个人,很难想象在一个人身上会合时宜地将妩媚与冷清这两种看似截然不同的要素融合得这般巧妙。
    陈子惠骑在马上,望着穿着素净衣服的人渐渐走远,撩开帘子,侧脸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于是他放开拉着马的缰绳,马缓缓起步,整个队伍也跟着缓缓移动起来。
    忽然,手中握着的马缰绳一紧。
    转头叫过身边的亲信,刻意压低声音:一会儿你去问问韩姑娘,不,问她身边的晓玉即可,若是有什么不合适告诉我。
    亲信调转马头便要往回去,却忽然又被陈子惠拦住,又加了一句:马车里颠,再去拿上几个厚垫子。
    这回亲信没有立刻转头,等了他一小会儿,确实是没有其余的嘱咐了,才转头过去询问。
    刚才是忽然想到马车里的颠簸,陈子惠手中的拳头又攥得紧了一些,也怪他之前过分以己度人,自己在马背上颠簸得多了,习惯了,却没有想到这几日疾行军,韩昭昭这般样子挨过马车的颠簸是多么不容易,八成快把骨头给颠散架了。
    也怪他,心中涌现出一种愧疚感。
    可也几乎是同时,又有一种感觉冲上来,驳斥着愧疚感,韩昭昭这个女人惯会装模作样,表面上楚楚可怜、孤苦无依,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实际上趁着他最不防备的时候往他身后扎刀子,何况还是他的仇人之女,何必对她这般仁慈,为她这般破例。
    这场梦境提醒了他,若是韩昭昭真的如他梦中的那般作为,或是行为贴近此,这些真的是他之前从未想到过的事情,谨慎如他,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漏掉一人。
    上辈子为一个姑娘走火入魔,可是那个姑娘再怎么说也算是一手扶持他起的大业,韩昭昭又作了什么,引得他这般痴狂,上辈子的覆辙,这辈子注定要重蹈,莫非这就是逃不掉的命运?
    两种思想交缠争斗,陈子惠有些后悔方才让亲信询问晓玉太多的事情,显得他过于主动,好似割舍不掉一样,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待要唤回来亲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就在他思考、纠结的功夫,人已经跟晓玉说起话来了,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晚了。
    他握着马缰绳的手微微松开,马奔跑的速度加快,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也跟着加快。
    后面的马车又开始颠簸,不知是离得不远还是因为他总是想着韩昭昭的情况,似乎听见了马车疾速行进颠簸时发出的哐当哐当声音。
    他开始是略微偏过头去的,不过一秒,又把自己的脑袋别回来,颠簸又怎么样,又这么娇气?他也不是这么挨过来了。
    再说,他刚才还着人送了几个厚垫子过去,再颠簸也不会如何。
    接着他又扬鞭抽了马一下,整个队伍也跟着他一起飞驰向北,马蹄踏过,山间小道间的尘土扬起。
    他再也不去看后面的韩昭昭。
    不过这一道自从有了陈子惠命亲信拿过去的厚垫子之后,就算是疾驰,韩昭昭也感觉不如先前那般折磨人了,颠得骨头快要散架,还想吐。
    这一道,韩昭昭过得还算是舒服,也未见匈奴人的兵马在中途阻拦。
    未到金乌西坠之时,一行人已经到达雁门关关口附近,视野范围之内瞧见这座雄关立于连绵群山的山脊的较低洼处。
    关口周围乌压压围了一大堆人,上面的是以韩德元为首的卫国士卒,下面围了几圈的是匈奴人马,是卫国士兵的几倍之多。
    陈子惠不再前行,下令军队在此处停下来安营扎寨。
    韩昭昭急匆匆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望向北边的关口。
    与父亲的距离很近很近,站在空地上甚至可以模糊地瞧见在关口插着的旗帜上书写着大大的韩字,可是父亲却只是一个黑点,她再难往前迈。
    陈子惠的打算她猜得出来几分,但在这种事情上,她不该在陈子惠面前显现得过于聪慧,什么都明白。
    于是,她急忙跑到陈子惠跟前询问,说起话来有些喘,又因为着急有些断断续续。
    陈大人,怎么不走了?关口就在前面,匈奴人都给包围了。
    陈子惠一下马,便拿起一个案卷翻阅,听到韩昭昭说话,才抬起头来。
    只一刹那,眼睛碰到韩昭昭的脸便垂下,故作淡然道:匈奴人已经围了七八天都未攻破,再等上一两天又有何妨?
    看向韩昭昭额角冒出的汗,十分焦急的样子,他犹豫了片刻,又加了一句来解释:何况,见我们的人围在外头,匈奴人更不敢大肆攻城,只等待他们的援军到来之后,才肯与我们决一死战。所以暂时先在这里安营扎寨,等待时机。
    说完这番话,陈子惠指了一处营帐,基本位于这连成一大片的营帐的最中心位置,离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自己住的营帐很近。
    本来布置营帐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这一路上他纠结来纠结去,几乎花费了大半天才定下来。
    韩德元是韩德元,他做些那些事情的时候韩昭昭还小,什么不懂,那些触目惊心的事情与一个孩子无关。
    就算最后会算计他,也是为了她父亲的事情,一码归一码。
    他是从肮脏的泥泞里爬出来的,看到的净是血腥,一个案子事发,一下子牵连了数不尽的无辜的人,从泥泞里长大的人,对阳光的向往比别人更甚,也不愿身边沾满泥泞。
    他指着那处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营帐,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望着韩昭昭缓缓离去的背影,又招呼过身边的几个武艺高超的亲信。
    你们过去,保护好韩姑娘,若是情形不妙,带她抄小道逃回去。
    第56章 报信
    ◎   回到了营帐之后,韩昭昭始终打不起精神来。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不久,她就见到陈子惠派来◎
    回到了营帐之后, 韩昭昭始终打不起精神来。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不久,她就见到陈子惠派来的几个亲信跟过来了,这几个人的身世背景, 她之前都打听过,智勇双全, 是一直跟在陈子惠身边的亲信,遇到危险的时候, 寸步不离陈子惠,如今陈子惠却安排这几个人到她的身边来。
    陈子惠是个极其善于权衡的人, 没必要的事情, 他绝对不会多花费一分钱,多分派一兵一卒,但是他认为重要的事情,是极为谨慎的 , 显然,他认为韩昭昭的处境十分不利。
    造成不利的只能是作为敌军的匈奴人,陈子惠对她明显是上了心的。
    她从未见过陈子惠对于一个对手这般警惕的模样。
    陈子惠的反应也引得她愈发不安。
    不到傍晚的时候到了这里安营扎寨,一直到将近子时,匈奴人仍然没有动静,据回报的探子说, 被围着的卫国士兵和包围卫国的匈奴士兵全都在休息,只留了一圈人在把守,一副和平共处, 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的架势。
    韩昭昭走出营帐, 向远处张望, 见果然如此, 火把与刚刚天黑的时候相比已经算是黯淡得很了。
    可陈子惠营帐里的灯还未熄灭,灯光下,见一人在伏卷。
    在处于可能遇到危险的地方,韩昭昭始终秉持着陈子惠不睡她也不睡的观念。
    反正将近子时的时刻对于她来说也不算晚,对于偷袭更是。
    这一切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暂时看来是没有什么事情,她便与陈子惠派来那几个亲信说起话来,这几个都是极其机敏的人,与陈子惠的关系走得极为近,根本不是她能拉拢过来的人,她只敢按照一个普通姑娘的想法去询问他们,去试探。
    对于对方的情况,陈子惠没有告诉她什么,而她自然是了解得越多越好。
    站在营帐外,一阵冷风吹过来,她的身子答了一个哆嗦,赶紧把披在外面的大氅往紧拽了拽,直直把自己缩成一团。
    望着远处的战场,关口上插着书写着韩字的旗子,韩昭昭眉头微蹙,缓缓试探着开口:其实我一直不大明白,陈大人为何要带我来到边关的战场。
    自古以来,带家眷上战场的先例少之又少,在被人侵略的战争中,除非是城破,才有可能带上家眷一起逃亡。
    这些情况,韩昭昭可谓是一条都没有占上。
    一个士兵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解释了一下:如今的晋阳城危险,匈奴派人埋伏在此,这边一乱,两边就会开始配合。
    另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哪里是等到这边乱的时候,现在晋阳那边就不消停,我想今晚匈奴的援军就该赶到,或许现在这个时候,就有人开始点火,要烧掉粮草。这些匈奴人的手段高超得很,可谓无孔不入,说起来,我之前算是小瞧他们了。
    姑娘你要在那边才是难啊,陈大人还在的时候就敢手伸到府里,若是他不在了,会什么情况,怎么处理,谁都不敢说。
    这件事韩昭昭再清楚不过。
    之前在韩德元出征边关的时候,是陈子惠留守,掌管后方的事宜,如今匈奴援军到来,边关有撑不住的趋势,陈子惠过来之后,把原来后方的事情交给了顾钧。
    顾钧是并州刺史,在并州呆了有十多年,在百姓中也颇有口碑,可他哪怕磨砺了多年,也是不及陈子惠初露峥嵘的人,再者,他暗里与韩德元和陈子惠亲信,明面上还要与楚王的人交好。
    楚王其人虽阴险,酷爱权力,为得到权力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与匈奴人勾结,但同时他的控制欲极强,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匈奴人做大做强,压他一头,因此在意识到匈奴的危险之后,在对待匈奴这一件事情上是坚定的。
    但是他底下的人不一定,心思各异,不少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因了楚王模糊的态度,与匈奴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人也不在少数。
    对付匈奴人,顾钧尚且自顾不暇,对方实力强劲,他还要一边要提防内鬼,一边继续伪装成楚王的人,哪有功夫照顾韩昭昭太多。
    韩昭昭沉思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似是感慨似地说了一句:陈大人真是不容易。
    这几个人是都知道过些日子陈子惠要娶韩昭昭的,她路上说得夫人那词,几个人听得真切,对韩昭昭此举,哪怕是问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也甚感欣慰。
    立马有人接过话来:是,不光要防着匈奴,规划前方的战事,后方的事情也要管,哪能跟甩手掌柜似的,把东西都往并州刺史那边一甩,军队在外,无论前方后方的事情,所有处理不了的、重要的都由他来决断。
    顾钧一个人要顾及着三方,太难了,他要为他分担,韩德元这边他也要带着兵来救,匈奴人还要防,底下的士兵要带,要合理地指挥,军事即政事,回到朝堂上,一边是楚王与皇帝的嫡长子的皇位之争,一边是自己的步步为营,逐渐获得皇帝的信任,为自己将来的谋权篡位做铺好路。
    一个思虑这么多的人却还不到二十岁,未及加冠,许多与他同龄出身在世家大族的少年还在读书,等待加冠礼之后成为成人,逐渐地走入官场,一点点儿地将家族的重担移到自己身上,而他的肩上是家中的世仇还有天下。
    很快,韩昭昭脑袋一甩,否认了天下这个词,暗暗掐断了自己的那一点儿同情心。
    陈子惠的眼里哪里有天下的苍生,他是生活在权谋斗争的冷血动物,提携他的人都能反咬一口,何况素不相识之人,天下的苍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
    心里嘲讽,面上却是听得认真,连连点头。
    见韩昭昭的态度好,好说的那个士兵又与她多说了几句。
    姑娘,如今是非常时候,你万事都要当心,右贤王那边是块硬骨头,难对付得很,要不陈大人也不会吧我们派过来。
    几个人也算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话也少了些顾忌。
    光有右贤王在这儿,其实也不叫事儿,关键瞧瞧这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完蛋。
    看韩昭昭的脸色不大好,想起韩德元与陈子惠之间的关系他们又心虚,忙有人出来打岔:韩姑娘,不是说韩将军,韩将军能与匈奴僵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说的是副将,张怀。
    说完,轻蔑一笑。
    这个名字如同往热锅里浇了油一般,几个人一下子炸开:我呸,说是让咱们带骑兵先行,说是今天晚上来到这里跟咱们汇合,都要明天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张怀是当今皇后的族人,凭借外戚这层关系做到了副将的位置,名为副将,实际也监视着陈子惠的一举一动,插手军政。
    一人不屑哼出声:还指望着他来?他来有什么好的?最好还是别过来了,咱们还得分出兵来救他。
    要我说,他还是在路上丧命于匈奴人手中的好,杀了他,我还得好好谢谢匈奴人。
    几个人一腔怒火没处发泄,全都转做了对张怀的谩骂,当着韩昭昭的面,就骂起来,也不再顾忌什么,反正这营帐当中都是陈子惠的亲信,都是自己人。
    韩昭昭就在一旁听着,琢磨着。
    张怀其人她早有耳闻,以无能,动不动就领兵送人头而闻名,偏这么一个人,还爱领兵,因交战地点多在并州境内,以前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是顾钧,而此时,变成了陈子惠。
    受害者还有她自己。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一共派过来的军队就没有多少,等匈奴援军过来了兵力甚至不到匈奴的一半。
    如今别看空地上扎满了营帐,然而全是为迷惑匈奴人所设,其实陈子惠手中只有一万人,也就比被包围在关口处的韩德元的军队多些。
    所以陈子惠才会害怕她出事儿,派了这几个武艺高强的亲信过来保护她的安全。
    这一晚上,等不来张怀的消息,她也不准备睡觉,甚至连回屋的心思都没有。
    要不是这个搅屎棍,她哪至于陷入如今的危险境地。
    又在外面与这几个人站了些时候,问了些消息,一为探听更多的消息,二也是为平静自己的心情,兵力对比悬殊,以一人抵挡六七人的仗该怎么打,她想象不出来。
    正在几个人谩骂得起劲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散乱的马蹄声,火把散落在映照在山野上。
    有一人瞟一眼便知道是报信的来了,急匆匆过去,韩昭昭跟过去,想尽早地知道消息,有人想拉她,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便由着她跟过去了。
    两波人几乎是同时到达陈子惠的营帐门口,早在听到马蹄声的时候,陈子惠就已经挑开门帘出来。
    第一眼,看到韩昭昭,目光在韩昭昭的身上停留了刹那,才回过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把韩昭昭往后拉一拉。
    立马有侍卫恭恭敬敬地站到韩昭昭身后,道:姑娘,躲远一些吧,想来那边是出事了。
    韩昭昭也无意与他们争执,提起裙摆迈开步子走了,留给陈子惠的是一个背影。
    恰巧这时,骑马狂奔的第一个人到了他跟前,翻身下马,连行礼都顾不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陈大人,张将军被匈奴人所围,情况危急
    他的盔甲上粘着一片片未干的血迹,翻身的时候动作一大,淌在地上。
    手臂上是一道口子,被刀剑割得深,翻出血肉来,看起来甚是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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