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转瞬便过了三秋。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若三秋不见会如何呢?
    答案是:会忘记。
    彦寻这只猫似乎是忘记的最快的,连第一个秋天都没到,它又成了畅春园最牛的猫,上蹿下跳左拥右抱。
    还热爱了上了追狗玩,把胤禛养的几只狗追得满世界乱窜。
    胤禛平日很少生元衿的气,可为了彦寻,几次恨不得把元衿揍一顿。
    “元衿,四哥最后最后一次警告你,在今年冬至前你不把它管好,我冬日祭祖用猫肉!”
    这天是元衿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彦寻一早便翻墙摸进了胤禛的院落,把他最喜欢的小哈巴狗追得爬上了树。
    “你瞧瞧我的狗,都抖成什么样了!苏培盛搭梯子才把它弄下来。”
    元衿捋着彦寻的胡子笑眯眯说:“四哥,九月了秋风冷,你的小狗肯定是冻的。”
    “你再说一遍!你四嫂都说了,这只猫坏透了!上次趁我出园子办差,去我院子里把狗儿的窝都掀了!全是你惯得!你给我让开,今天我一定得把这只猫揍一顿!”
    胤禛抬手就要抽猫,被胤祺拦了下来。
    “四哥,你怎么和猫生气啊。”
    “我骂的是元衿!”
    胤祺笑着,把胤禛拽回座位上,“那就更不值得了。元衿明儿就要十四了,大姑娘了,骂不得。”
    元衿撇撇嘴:“四嫂怎么告我状呀,五哥哥,你娶嫂子后可千万千万要让嫂子向着我!”
    “好说好说,等她来京了,你自己和她说。”
    九阿哥还是磕着瓜子,翘着腿看热闹,说起未来的五福晋才放下了瓜子皮。
    “五哥,额娘给嫂嫂准备了什么?”
    胤祺数了一遍,“其他都是老规矩,不过好像十三行那里送来了一船新货,皇阿玛说会单拨些出来给几位母妃,额娘今儿找我去,说她那份都归新娘子。”
    九阿哥眼睛亮了亮,“新船靠岸了?”
    “是啊,法兰西的船,这个月初刚靠岸的,趁着河水结冰前东西能到京城。”
    九阿哥赶忙收拾了东西就跑。
    “我走了啊,师傅来了你们帮我应付!”
    “老九!你干什么去!”
    八阿哥在他身后喊,被十阿哥拦住。
    “八哥,你还没习惯啊,他有颗洋心。”
    八阿哥拍了下桌子低骂了句:“不学正经!”
    元衿问:“这次来的都是货物吗?”
    胤祺道:“是啊,商船嘛,还有十三行替宫里订的钟表。”
    元衿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双雁怀表,把彦寻拢紧了些说:“不早了,我去马场找四姐。”
    胤禛狠狠瞪她眼,再剜了眼那只猫说:“快走快走!”
    彦寻嚣张地挥了挥猫爪。
    在胤禛动手前,元衿抱着彦寻逃出了书房。
    快三年了,十三行月月有船靠岸,但却没有任何关于舜安彦的消息。
    第一年时,还总会有人在书房里叹一声舜安彦怎么走了,到了第二年便再无人提起他。
    现在是第三年,前不久中秋马场比试多了比火统,有个青年满洲勋贵连中十发,人人都赞他是少年英雄。
    没人再提起舜安彦在大报恩寺打出过多漂亮的枪。
    连以前把小燕子日日挂嘴边的苏赫也回了科尔沁,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京,来了只会叨叨科尔沁的庶务有多么复杂,然后匆匆回蒙做他的蒙古王公。
    至于哥哥们就更没时间去想起了,大阿哥今年领了兵部的差事连书房都很少来,太子已随朝听政还有了个小阿哥,三哥和四哥也已大婚,再过不久连五哥都要大婚了。
    三姐四姐也各有要忙的,三姐去年终于指婚于一位新科探花,如今日日都在想如何与夫君携手相伴天长地久;而四姐则忙着躲指婚,扬言要做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忙碌,万里之外的事,不会侵占什么时间。
    元衿有时也想过,若不是和这人一起穿过来,她大概也老早忘记有这么个人了。
    她低头挠了挠彦寻,问:“彦寻,你还记不记得有个小奴隶?”
    彦寻专心地舔着爪子,根本不搭理元衿。
    元衿笑了,捋了下彦寻的长毛尾巴,“就是说你难伺候的那个小奴隶,可你不难伺候啊。”
    这猫每日只要有吃有睡,便能自己在园子里找事玩,快三年了从不生病也不和她闹脾气,顶多就是喜欢惹四哥的狗。
    彦寻“喵呜”了一声,用小脑袋撞撞元衿的手心,以表自己的确很乖。
    “这猫又和你撒娇呢?”四公主背着弓出现,抬手弹了下彦寻的小脑袋,“走吗?今儿齐柱师傅在,咱们一块去。”
    元衿快十四了,书房里属于公主那些该学的四书五经她早已吃透,便总会在午膳前分出些时间去马场找那个叫齐柱的人,或练匕首或练火奴。
    最早,她只一个人安静地练半个时辰,后来四公主发现便和她一起练。
    “四姐,我好讨厌和你一起去找师傅。”元衿抱着猫抽泣了两声,“师傅看见你以后再看我,那眼神都是看差生的怜悯。”
    四公主大笑,她喜爱舞刀弄枪,身体又远胜于元衿,自然在手上功夫上比元衿强上一大截。
    “小元衿,你不能样样都强吧,再说了,你舞匕首的时候眼神比四姐好!”
    “师傅那是说我花拳绣腿,只有架子漂亮!”
    这还是三年前元衿第一次练匕首的时候,齐柱师傅给的评价:公主手不稳、腿也不扎实,唯独眼神坚定,披荆斩棘。
    两人勾着去了马场。
    四公主更爱骑射,找了马便去跑了起来,元衿躲在角落里翻开那本小册子,继续跟着比划。
    齐柱师傅在一旁观察,连连皱眉,“公主,手肘端平些,重心不要歪。”
    最后“哎”了声,感叹:“您真的不是习武的料子,怎么就偏要学匕首了?”
    四公主骑着马路过,这点子评价正巧落在她耳中,她迎风笑着说:“师傅,您这都打击她好几年了,她还不是日日都会来?”
    元衿扬眉道:“来了总有用嘛,我今年一点病都没生过。”
    四公主从马上跳下来,对元衿指指点点:“可不是,前儿我见到皇阿玛,他说今年你都没在他那儿哭过命不久矣,他还格外不习惯。”
    元衿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皇阿玛说的?”
    四公主点头,搂着元衿的肩膀道:“你好久没闹他了,四姐给你鼓劲,快给他闹一场!”
    元衿还是没能长到前世的高度,和细高的四姐比差了小半个头,要踮起脚才能和她勾肩搭背。
    她仰头勾住四姐的脖子问:“四姐姐,有什么坏心眼,从实招来!”
    四公主笑开了花:“他找了六个蒙古贝勒让我挑,我不想挑,你替我搅黄吧!”
    元衿挣开了她的手,“嘁,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不去,回头他要连带想起我来,我多亏呀。”
    “你能三姐把探花闹回来,还不能帮帮你四姐了?”
    当初噶尔臧身死,康熙自觉对不住三公主,在挑额驸的事上尽着三公主可心为上,可左挑右选,三公主最后看中了新科探花。
    除了前朝三藩旧事,公主嫁汉人还是从未有过的事,康熙犹豫许久,是元衿最后闯进清溪书屋给他掰扯了一通满汉一家的理论才让他下定决心。
    自那天后,三公主和四公主都明白,小妹妹元衿着实是她们中间最聪明的那个。
    四公主摇着她的手臂,“元衿,元衿,你帮帮我,帮我以后我教你玩匕首。”
    元衿捂起耳朵,“那哪能一样,三姐那是挑花了眼,好不容易挑中个探花郎召进来,能办成那刻皇阿玛就差哭出来了。你现在是把婚事往外推,我再去他又要=教训我了。”
    恰巧三公主这时也来了马场,远远便听见两个妹妹的对话,“四妹妹,五妹妹虽然平时胡闹,但大事上真不糊涂。”
    四公主剜了她眼,“啊,自己有如意郎君了,就开始不拿亲妹妹的下半生当回事了?”
    “诶,你怎么非要怼我啊!”
    她两说着又要打起来。
    元衿赶紧拦在中间:“停停停,你们两有意思没有?从小打到大,三姐过了年就建府和她的亲亲驸马过了,四姐姐你就珍惜她几日吧。”
    “诶,帮我说话你还得寒碜我两句是吧?”三姐伸手扭元衿的耳朵,“小元衿,我大婚了你就不来瞧我了?”
    “来来来来。我这不是怕去了,占用您和驸马相亲相爱、花前月下的好时光吗?”
    “你讨厌!”三公主扑上去挠元衿的痒痒,追着她跑了小半个马场。
    闹了好一会儿,三姊妹才停了下来。
    “三姐,说真的,你嫁出去我都不知道找谁吵。”
    “我的好四妹妹,你还真是不放过我,你找元衿吵,她对付皇阿玛嘴皮子可利索了。”
    “她事多,最多和我吵到午膳结束,就去练字喂猫了。”
    元衿捧着脸眨了眨眼睛,还隐约悠着八九岁时的奶甜可爱,“四姐,闲得无聊就挑个额驸陪你吵架吧。”
    四公主靠在马场的围栏边哭丧着脸,“不要,没看中,看不上。也就是你三姐傻,被探花郎几个字就骗走了。”
    “我傻人有傻福喽。”
    元衿做了鬼脸,“咦,酸死了。”又对四公主说,“四姐,躲不过的,你要不就认真点看,你喜欢骑射喜欢弓马,皇阿玛就往蒙古人里找,你要是看不上呢,就换回满洲。”
    元衿甚至给康熙说了句好话:“皇阿玛这几年变得讲道理多了,生生顶住了喀尔喀那几个不要脸的来求婚,咱们的婚事才有得好商量。”
    四公主讥讽地笑了下,“你怎么知道皇阿玛是讲道理了?还不是当年噶尔臧的狼子野心暴露,让皇阿玛知道咱们去联姻也不定管用,还不如鸟。枪。火。炮炸得他们皮开肉绽来的管用。”
    三公主道:“可不是,那年南巡回去后的那次北巡,佟家少爷端着枪在草原杀熊时候,喀喇沁往北那些王公吓得血色全无。”
    四公主甩甩手里的鞭子,英气的脸上有不屑和轻蔑:“吓?呵,也不定吓到根子里了,我听宜妃娘娘说漠北几个部落最近又打到皇阿玛面前去了,元衿,你听太后娘娘说起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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