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霜似乎是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试图轻轻将自己的手脚挪开,祁曜既是故意,又岂会让他如意。
    没一会儿,便又搭了上去,还故意往宣霜那边靠去,额头抵在他肩膀处。
    祁曜听见他轻叹了一口气,淡如霜雪的气息丝丝缕缕缠上来,半晌也不见他推开自己,祁曜神思混混沌沌起来,竟渐渐沉入无边黑暗里。
    又是天光刚破晓,前院隐约传来声响,祁曜动了动,手上有温软的触感,他倏地睁眼,恰好对上宣霜投来的视线。
    祁曜:..
    宣霜起身,祁曜立即收回自己的手脚,直到宣霜的身影出了客房,祁曜才回过神来,他居然搂着宣霜熟睡了一整夜?
    ..
    婚宴当日,刘府锣鼓齐鸣,大摆流水席,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将新娘子迎娶进门,一直热热闹闹到深夜。
    祁曜几乎整日都没出过后院,因洛九棠怕他在人前不自在,也不知宝哥儿何时会被引来,便让他安生待在后院,这正合祁曜的意,他也懒得混在嘈杂的人群里。
    听着喧闹声渐消,久不见宣霜回来,祁曜便打算偷偷出去寻他,顺便看下外面情况如何。
    只是他刚要有动作,屋中扑朔的烛光被阵阴风扑灭,祁曜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四周静悄悄的,连前院的声响也跟着消失,空气中弥散着股很淡的妖气。
    祁曜嘴角微勾,眼神闪过一抹嗜血,藏在袖中的手已召出七厄剑残影。他倏地转身,七厄剑气凌然,剑身闪现猩红纹路,一剑挥出不知砍中了个什么,黑暗中传来一声极短促的噗呲声和重物落地的沉闷声。
    七厄剑刃红光一闪,吞噬掉沾上的妖血,在他手中发出轻微嗡鸣,那团黑影挣扎着起身,再次朝祁曜袭来。
    不知死活。
    祁曜根本没将它放在眼里,将手中的剑猛地朝它掷出,将未反应过来的妖怪一剑钉在地上,瞬间被七厄蚕食了血肉,一动不动。
    妖怪本以为祁曜孱弱,能任它鱼肉,哪成想竟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祁曜收回剑,但就在这一刹那,妖气愈渐浓烈,屋中四面八方顿时涌现出几团的黑影,全都嘶吼着朝他扑来。
    红芒一闪,祁曜手起剑落,身后几只妖怪未落地已断气,手上有温热湿粘感,祁曜低头,衣襟和手背不小心沾上了妖血。
    祁曜不耐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黑眸成了红瞳,他已然失了刚才的好心情,有只小妖见他没动静,目露凶光朝着祁曜扑去,却被他一手攥住。
    祁曜手上散发着血腥味,他提着的是只形状怪异长满触角,身体蠕动扭曲着的妖物。
    那些触角蜷缩着缠上祁曜的手腕,倒刺插进他血肉里,但他不管不顾,指间剖开妖怪的胸膛,有血迸溅出来,妖怪无声凄厉尖叫着。
    这一瞬间,祁曜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兴奋,妖怪并未立即死亡,祁曜手中握着七厄剑,似是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剑刃在妖怪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血滴在地上溅成血花。
    被虐杀的妖物渐渐没了挣扎,祁曜松手尸体掉下地,与几只妖怪堆叠在一起。
    剑尖隐隐有灵力浮动,继而消失,极少的灵力顺着七厄剑融入祁曜的灵海,这些小妖怪虽然修为低,对他修为无大的增益,但也总比没有强。
    祁曜收剑,他五指沾着黏腻的血,腕上有被妖物倒刺勾出的斑斑血肉,祁曜盯了一会儿,并不打算处理,任它流着血。
    看了眼满屋的狼藉,祁曜抬手将刚才那妖怪与其他尸体销毁,只留了一两具尸体下来,在别人眼里他修为低又胆小如鼠,是不可能一人除掉那么多妖怪的。
    做完这些,祁曜才换上一副惊恐的神情,踉踉跄跄朝前院奔去。
    刘府宅院内宾客已散去,有仆从脚步轻巧穿过走廊,在一处房门前敲了敲,听见里面传来声音,仆从推开洞房。
    新郎着喜服立于镜前,听见动静他转头,眉目如画,温润如玉,正是刚醒来没几日的刘元基。
    因今夜刘府危险重重,新娘并不在洞房内,甚至都不在刘府,拜堂之后便由仆从护送着回了娘家。
    刘元基看见宣霜,犹豫几秒,还是忍不住道:仙师,元基有一事相求。
    宣霜抬眸看着他,心中已猜到大概,你说。
    若是捉到宝哥儿,刘元基温润面颊闪过一丝不忍,恳切地看着宣霜:可否留他一命?
    婚房内一片喜红,烛火摇曳,宣霜并未立即答应,而是静静地看他,半晌后,道:他曾想要你的命。
    我知晓。刘元基道:但刘家亏欠他颇多,如今我得仙师相助性命无虞,这恩怨可一笔勾销..
    宣霜直言道:那死于他手之人呢?
    宝哥儿若是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刘府,不外出作恶,伤人性命,那他即使有杀人的歹念,不用刘元基开口,宣霜也会留他一命。
    可如今他已在镇上杀了好几个人,还极有可能与藏匿不出的邪魔有干系,无论如何,宣霜都不会让他再苟活于世。
    可是..
    刘元基还想替宝哥儿求情,但宣霜淡淡投来一眼,神情平淡无波,态度也不强硬,可他的话却像是被掐在嗓眼里,吞吐困难。
    这时,房门被敲响,同样一身仆从装扮的洛九棠推门进来,对两人道:刘公子,子时已到。
    宣霜收回目光,刘元基讷讷点头,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与宣霜交换。
    见宣霜换上新郎喜服,眉眼徒增一抹艳丽,洛九棠道:小师弟,你小心。
    宣霜「嗯」一声,洛九棠便不再多言,领着换上仆从服饰的刘公子出了洞房。
    宣霜扑灭蜡烛,在昏暗中径自朝喜床走去,然后双手交叠,躺了上去。
    叩叩叩
    不过片刻,房门再次被敲响,宣霜猛地睁开眼。
    宣霜没出声。
    他假扮新郎刘元基留在此处,就是为了等宝哥儿,刘老爷早已叮嘱过府中的人,此时不该有任何人前来才对。
    房门第二次被敲响,并伴随着一道发着抖,细如蚊吟的声音,宣霜..
    是祁曜。
    未得到他的回应,门外的祁曜并未放弃敲门,在下一次敲门声响起时,宣霜打开了门。
    院外月色朦胧,一袭玄色衣袍,身形颀长瘦削的少年见到他一身红衣愣住,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缠上他的腰。
    宣霜身躯一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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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伤害
    少年肩膀细细发着抖,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宣霜推了推他,你受伤了?
    祁曜没想到宣霜宽松衣袍下竟是这样的,他圈着的这半截腰肢纤细,仅半臂就能环抱住,触感温温软软,无一丝赘肉。
    ..嗯。
    手指蜷缩了一下,祁曜指腹克制地在他腰间布料上滑过,顺着力道松开手,祁曜哆嗦着声音:我房间有、有妖怪..
    伤哪儿了?宣霜问。
    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但祁曜敏锐地捕捉到其中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他嘴角轻轻地勾了勾,继而委委屈屈地将受伤的手腕递到宣霜面前,流血了,好疼..
    白皙腕上被倒刺勾过的地方血肉模糊,正渗着殷红艳丽的血,在宣霜眼里,这伤都不能叫伤,仅仅是看着可怖而已。
    宣霜抬眼看祁曜,少年长眉轻蹩着,似是在忍耐着痛楚,明亮眸子里泛着层水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修行之人斩妖除魔,受伤是家常便饭,宣霜垂眸,祁曜这孩子还是太娇气。
    虽是这样想,但宣霜却抬指在他腕间一抚而过,一丝泛着莹莹白光的纯净灵力从他指尖流泻而出,祁曜的伤口瞬间痊愈,若非血迹还在当着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宣霜收回手,祁曜讶异地微挑眉,他知晓宣霜灵力匮乏,这种小伤虽不耗什么灵力,但对如今的宣霜而言,一丝一毫的灵力都弥足珍贵,更何况今夜情况特殊,妖邪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谢谢..祁曜眼帘下垂,惊奇地盯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腕左看右看,语气是掩饰不住的钦羡,宣霜,你好厉害啊。
    宣霜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道:妖怪死了?
    是只小妖怪,祁曜点头,又后怕似地道:它触角上长了好多倒刺..
    刘府后院既已有小妖怪侵入,宝哥儿怕是也要寻来了,宣霜看了眼沉寂的刘府,对祁曜道:我身边不安全,你去找大师兄。
    祁曜哪里肯,他摇头,我想跟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忽听远处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在幽深静谧的刘府如滴水入油锅,动静相当的大。宣霜抬头看去,那处..好像是刘元基藏身的地方!
    你待在此处等我。宣霜身形一闪,红衣已成白袍。
    祁曜还未反应过来,忽见眼前白影一闪,宣霜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处。祁曜又怎会听他的话,立即便抬脚跟在他身后,朝前院而去。
    你放开他!是刘老爷的声音。
    师兄,这是..
    宣霜刚到前院便发现几位仆从装扮的师兄手执长剑,怒视着前方将三人围困起来。而他们也不是别人,正是刘元基与..两位刘老爷。
    察觉到有人靠近,洛九棠转头见着宣霜,小师弟。
    刘府代代单传,从未听刘老爷说过他有孪生兄弟,既然不是亲兄弟,神形举止又如此难辨真假,那只能说明,其中有一人定是妖物假扮的。
    宣霜眉头微皱,洛九棠见他明白过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刘元基常年病弱卧榻,几人里只有宣霜的身形与他相似,修长但孱弱,众人便决定由他穿上喜服假扮刘元基,而他们几人则护着刘元基的安危。
    洛九棠在新房接到刘元基,领着他到早已准备好的厢房,其余几位师弟皆在此处,有他们在刘元基定会安全。
    但宣霜体弱,修为未恢复,若是宝哥儿真被引来,他一人对上胜算并不大。洛九棠得留在暗处随时准备支援。
    谁知,他刚想离开去新房寻宣霜,迎面却撞上匆忙而来的刘老爷。
    刘老爷与洛九棠打了声招呼,叫住要转身进布了阵法的厢房,他道:元基,你过来,我嘱咐你两句。
    刘元基知晓父亲担忧,并未迟疑,转身便朝刘老爷与洛九棠这边走来。
    洛九棠不想偷听他们父子说话,朝刘老爷微微点头,道:我去看看小师弟。
    这次,他转身才走了两步,左眼尾余光就扫到拐角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靠近,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却愣在原地。
    刘老爷。又是刘老爷。
    站住!洛九棠立即召出佩剑,挥了道灵力劈向来人身后的假山,这个刘老爷不躲不闪,直至轰隆碎石响起,他才反应过来,惊魂未定地看向洛九棠,仙师,你这是作甚
    洛九棠没理会他,转身剑指场中的三人,声音略微发沉,都别动!
    院中本来人就少,无关人等早已被清除出刘府,洛九棠这一剑霎时引来躲在暗处几位师弟的注意,见院中出现异变,几人也没再藏着,纷纷走了出来,将这三人团团围住。
    桐清惊愕,我是眼花了嘛?
    刘元基被洛九棠吓得僵在原地,他与正前方的刘老爷相隔两步之遥,与斜侧方而来的刘老爷则隔着三四步,都是瞬息之间能到达的距离。
    总之,他现在很危险。
    爹..
    刘元基看了两人一眼,正前方的刘老爷明显也被这情形唬住,吓得唇色泛白,听见他喊自己才回过神来,
    元基..刘老爷似是想朝他靠近,又怕弄巧成拙,只好道:元基你过来爹这里,他是宝哥儿假扮的。
    刘元基惊疑不定地看向他,却又听另一侧的刘老爷怒道:元基,你休听他胡言!
    他额头渗着被吓出来的虚汗,眼神惊恐又谨慎地盯着另一个自己,生怕他一时暴起对刘元基不利。
    宝哥儿对他们父子俩太过熟悉,将刘老爷的动作神情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刘元基这亲儿子都无法分辨出谁才是他真正的父亲,更何况是洛九棠等人,几人面面相觑起来,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宣霜朝场中的两位刘老爷看去,终于知晓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次与他们在山野客栈遇见的不一样,对方没有披人皮,而是使了障眼法加幻形术,全身上下连根头发丝都瞧不出破绽来。
    而且他们一行人虽是修士,但除了大师兄洛九棠以外,修为都不高,但他也只有金丹初期修为,可宝哥儿已有近五百年道行,金丹后期的修为,若再有那邪魔相助,有心伪装,他们确实难以分辨出来。
    小师弟,洛九棠传音唤了他一声,道:你可有看出什么?
    宣霜重伤未愈,修为与他一般,洛九棠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期望他真能看出来。
    但这一路走来,他发现宣霜很是聪慧,这种聪慧不显山不露水,只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表现出来,比如之前山野客栈遇见白鼠精那次,要不是宣霜的提醒,他根本注意不到那店小二。
    按理说宣霜五百年前已是渡劫期修为,宝哥儿修为不及他,什么障眼法幻形术,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才对,但宣霜竟然一时没看出来。
    整个刘府设了几重阵法,以宝哥儿的修为,若非背后有人相帮,今夜不会直接寻得到刘元基,也施展不出如此高深的障眼法。
    宣霜闭了闭眼,从枯竭灵海调动起残存的灵力,再睁眼时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已看出谁才是真正的宝哥儿!
    宣霜刚要传音告知洛九棠,便见左边最靠近刘元基的刘老爷倏地抓向他,刘元基从小就是个药罐子,还是个凡人,哪里躲得开。
    那「刘老爷」神情阴狠地掐住刘元基的脖颈将他拽到自己面前,七尺男儿如布偶一般,在他掌中毫无反手之力。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反应过来时,刘元基已落入宝哥儿之手。
    元基,元基..
    刘老爷见此情形遽然变色,儿子的性命掌控在他人手里,随时都会丧命,他哪里还站得住。
    刚往前走一步,宝哥儿立即警惕地擒着刘元基后退几步,他手中猛然用力收紧,掐得刘元基呼吸不过来,一张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敢动一下,我拧断他脖子!
    别别别!求求你不要伤害他..刘老爷反应过来,吓得当即往后退了好几步。
    害你的是几百年前的那什么夫人,冤有头债有主,你有本事找她报仇去啊!桐清见此气不过,怒视着扮成刘老爷的宝哥儿,伤害这一家老父弱子的,你算什么..
    他本想说「你算什么好妖怪」,想想又觉得没有威慑力,立即改口道:你就不怕遭天谴嘛!
    洛九棠低声喝道:桐清,别添乱!
    天谴?刘家人丧尽天良都没遭天谴,我怕什么?!
    宝哥儿神情倏地又平静下来,他盯着神情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刘老爷,心中的恶意汹涌澎湃,你们怕是不知道,刘家人与妖邪勾结,掳幼童炼人偶
    你少胡说八道!刘老爷大喝一声打断他。
    他这声音太过突兀,场中猝然一静,宣霜与洛九棠对视一眼,任谁都能看得出刘老爷的不对劲来。
    宝哥儿微微一笑,手中的力道稍松,随即响起刘元基猛烈的咳嗽声。
    刘老爷察觉到诸人投射到他身上的视线,他额头渗出颗颗汗珠,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宣霜不疾不徐地问:与妖邪勾结炼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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