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珥神父,乌别把半个身子挤进来,您没事吧?伯珥回神,迅速调整情绪,我没事。
    刚才彩排的时候看您状态不好,还以为您生病了。
    乌别走进来,挨着神父坐下。
    他今天打扮得英俊而精致,再过一会儿他就不再是个单身汉了,就要成为一名丈夫,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真是快,您马上要结婚啦。
    伯珥笑笑。
    乌别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从阿卜斯醒来,母亲就四处张罗,要为我找妻子。
    尤利娅刚从女校毕业,我和她见过几面,十分聊得来,她笑起来脸蛋红扑扑,很可爱。
    看出来您很喜欢她。
    乌别点点头,我们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本来说是要先举办订婚宴的,可母亲着急,非要这个月就举行婚礼。
    尤利娅的父母没什么意见,于是把婚礼定在今天。
    伯珥知道范夫人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乌别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听说阿卜斯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他的病完全好了,一提到阿卜斯,乌别的情绪很明显地落下去,记不起任何事,变成一个空白的人。
    他把钉子都取下,、芭一四六伍柒九领九。我会给他讲我们小时候的故事。
    今天他来了吗?很奇怪,母亲瞒着他,他还不知道我要结婚了。
    你们所有人都来这里,留他一个人在家,他不会有所怀疑?乌别抿下嘴,和伯珥坐得更近,我向神父说件事,但是您千万别和我母亲说。
    伯珥眨眨眼,点头。
    母亲有事瞒着他,他也有事瞒着母亲。
    阿卜斯今天要去国都报道,如果不是婚礼,我会去送他一程。
    报道,什么报道?您还不知道吗,乌别很惊讶,休战即将结束,国都正在招兵,阿卜斯要上战场。
    范家大儿子乌别的婚礼极其隆盛,来宾众多。
    开场前伯珥站在主持台后同范夫人范先生点头示意,正如乌别所说,阿卜斯今日果真没来。
    踏着最后一声钟响,乌别与伴郎伴娘陆续入场,在圣坛前方站定。
    唱诗班诵起婚礼前奏,宾客纷纷起立,目光一致在大门汇聚。
    尤利娅挽着父亲的胳膊,在不断被洒起的花瓣里缓缓向前走,带着少女的娇羞、将为人妇的惊喜与期待。
    伯珥看见乌别渐渐勾起的嘴角,看他迫不及待转身与自己的新娘对视,父亲把新娘的手交于乌别,两人相视一笑,转过身面朝神父。
    主所亲爱的弟兄姊妹,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见证新郎乌别、新娘尤利娅在上帝面前,进入神圣婚约中。
    这个婚约是我们的主所赐福、上帝的诫命所管理也是在世人之间最神圣的婚约。
    因此,这个婚约是不能草率、轻易举行的,反倒是以神圣、谨慎及敬畏上帝的心进行的。
    伯珥开口,他盯着新郎新娘紧紧交握的手,新郎乌别和新娘尤利娅,你们已经表明你们的心愿,愿意共同进入这神圣的婚约,也没有人证明你们不配进入这神圣的婚约。
    如果你们知道在你们之间尚有拦阻你们进入婚约的因素,我在上帝及众人面前希望你们大胆表明出来乌别和尤利娅摇头。
    亚孟。
    请新郎新娘说婚礼誓词。
    伯珥恍惚,努力把一词一句都说明白,他想听清乌别和尤利娅的话语,可他魂不守舍,什么也听不见。
    乌别的最后一句话萦绕耳畔,什亭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离开。
    他为什么穿着军装,为什么风尘仆仆,他从来自我,从来霸道,为什么昨晚走得那样轻巧。
    宾客席爆出的掌声把神父的思维拽回现实,乌别和尤利娅在接吻,礼花筒喷出绚烂彩片,有些落在神父的肩头。
    圣经里夹着梧桐叶和玫瑰花。
    所以神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伯珥看见自己在神学院上一年级时于经文旁批注的字:或是走在一条威胁你们关系的羊肠小路,要记住,你们在神的带领下走到一起,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分开你们对于彼此的爱。
    什亭要走,现在。
    他要走,现在。
    是幻觉吧,伯珥看到教堂后站着穿军装的人,白银、水晶、炮火一样的什亭。
    他回神后才把那人看得清楚,不是幻觉,不是什亭,是阿卜斯。
    阿卜斯静静盯着拥抱的哥哥和嫂子,没什么表情,嫉妒还是悲伤,统统不见踪影。
    捣碎的光被扔在教堂角落四处,在无尽的欢喜雀跃中,他像一条短暂哀愁构成的阴影,黑色的,窄窄的,什么都做不了。
    在上帝面前,乌别和尤利娅相互同意,并向对方立下誓约。
    他们藉由交换婚戒互订终生 。
    我在此宣布他们结为夫妻。
    阿卜斯消失于合上的门。
    新人在欢呼中拥吻,神父默声潜逃。
    跑,赶,追。
    启蒙所的浸礼池映出神父身影,黄杨林的树枝刮破神父衣角。
    阿卜斯坐在车里看向圣罗勒教堂,他瞒着父母离开,无论是死在万人坑里,还是将来生活在别的地方,他都不再回来。
    等等!伯珥大喊。
    等一下阿卜斯!很奇怪,别离时,看谁都像爱人。
    哥来送我了。
    阿卜斯急切地打开车门,看到正向他跑来的神父。
    伯珥发誓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跑得这样快,很庆幸他赶上了。
    虽然阿卜斯表现得十分失望,可仍倚在车门上等自己。
    伯珥神父不怕我了,还敢一个人来找我。
    阿卜斯睨着神父说。
    乌别错了,伯珥没理睬他的嘲笑,你什么都记得,对吗?既然他们都希望我忘掉,我为什么还要记得。
    你要去国都?你怎么知道,阿卜斯挑眉,看起来很惊讶,随即又了然,我只告诉过我哥,他同你说的。
    现在,要到哪里去?伯珥向前迈了一步,语气很急。
    阿卜斯没料到神父会问这个,回答:去车站集合。
    所有人,伯珥想把这些话说的委婉、概括一些,你们所有人都会去那里集合,是吗?嗯。
    带我一起去吧,伯珥做深呼吸,把这句话更坚定地说了一遍,带我一起去吧。
    车站建在市镇最西边,与圣罗勒教堂相距甚远,即使乘车也要个把小时。
    等伯珥和阿卜斯到达的时候,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车。
    神父是要来找什么人吧,看来那天我没猜错,您准是有喜欢的人了,阿卜斯背起包,并且与我一样,喜欢上的是男人。
    阿卜斯只是随便说一嘴,却没想到神父看向他,你说得对,我骗过你,伯珥从随身携带的银角木箱里拿出圣经,现在我正喜欢着男人。
    伯珥挤过人群,找到一个较高的台子站上。
    人山人海,大包小包,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理着同样的发型,身材体型也极其相似,伯珥焦急地找,可连什亭的影子都见不到。
    什亭,开始他的声音很小,但当他发现这喊声很快地被嘈闹吞没,就试着把声音放大,什亭伯珥从小到大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现在他扯着嗓子喊什亭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蠢透了,比昨晚的什亭还要蠢。
    四处都是送别的人,父母、妻子和朋友,说着嘱咐与保佑的话,他们上车,道别,有人在哭泣,伯珥越来越慌张。
    他后悔极了,后悔没在昨晚留下什亭,留下他,抱着他,今天能够早点来送他。
    喂,有人在背后拍伯珥,神父在找什亭上将?伯珥扭头,发现阿卜斯正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还不上车?伯珥问,月台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神父是唯一来 送我的,我看到你有麻烦,阿卜斯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想来帮帮您。
    我找不到他。
    什亭。
    我带你去。
    阿卜斯拨着伯珥的肩膀,顺着火车向前跑。
    你疯了,马上就要开车了!伯珥被迫跑起来,这时候已经有机器启动的轰鸣声。
    上将在最前面,第二节 车厢。
    阿卜斯说。
    你为什么帮我?阿卜斯的声音被飕飕的风吹得裂开,我羡慕他,我羡慕你们。
    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清楚。
    什么?快点吧,不然来不及了。
    他们跑到第二节 车厢处,伯珥失望地说:怎么办,车门已经关上了。
    火车车厢的窗口被装得很高,形状窄而小,只能容许一个人探出身体。
    什亭伯珥喊,没人回应。
    阿卜斯打量几眼伯珥,二话不说扛着他的腿举起来,怎么样,能够到窗户吗?再高一点伯珥能拍着窗户了。
    今天有北方冬天难得的太,废文八一四六五七九零九,阳,有盲目飞翔的麻雀,火车鸣笛声跳进溺水大气,溅起柠檬色的光。
    伯珥被举起来,很多东西在一瞬间都被解释通了,教堂、主教、牧羊女和执事;很多画面频频闪过,浸礼池、告解亭、雷纳森林和雕像;圣与俗,洁与欲,隐形交织。
    当面前的窗户被打开,看到什亭惊喜的脸,伯珥小声念他的名字。
    什亭。
    你怎么来了?!什亭原以为那是他的幻觉。
    阿卜斯把伯珥举得更高,伯珥拉过什亭脖子固执地点吻他的嘴唇。
    宝贝,太危险了,听话,先下去。
    什亭为了让伯珥降低高度,不得不把上半身往窗外探。
    什亭,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一字一句听好。
    伯珥揽着什亭的脖子不松手,我心里有你,我当不成主教。
    当主教玷污我的神,当主教玷污我的爱。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昨天我说的都不算数,我不会养一群羊,不会到别的地方去,我会在家等你,我这辈子都会爱人,都会爱你。
    伯珥把怀里一直抱着的圣经塞给什亭。
    什亭没说话,他看着泣不成声的神父。
    突然地,他把整个身子往下沉,捧住伯珥的头,吃掉他的唇。
    撬开,吞咽他的名字与口水,军装和圣袍粘上绿皮泥土,在最恶劣的灰尘里接吻,堂堂正正,像所有情侣一样接吻。
    等我回来。
    什亭说。
    伯珥的大脑充斥着这句话。
    最后什亭打开门把阿卜斯拽上去。
    火车开走了。
    等你回来。
    在冬日末尾洒下含着种子的泥土,要在开春看到绽放的芽。
    等万物生机勃勃,等你生机勃勃,我再生机勃勃。
    最后一句话化用聂鲁达万物生机勃勃,我遂能生机勃勃。
    第23章 C7P3
    周四。
    送走一位信徒,神父取下眼镜轻揉眼睛。
    把视线揉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告解亭里传来年轻女性的声音,神父先生,希望您还记得我。
    也许我记得您,伯珥按着眉心说,但您总要给我点提示。
    您说,我向您诉说罪孽,我要忏悔,神就会宽恕我。
    这句话我向每位来这儿的人都说过。
    我有个兄长,我为他动情。
    女人紧张不安地交握双手,您说我错在乱伦,不在欲望。
    我记得您,伯珥想起来了,是晋铎后第一位来向他来告解的女信徒,之后再也没听见您的声音。
    是的,我没再来过了。
    您说的话我每时每刻都牢牢记着,我尽量避免和兄长单独相处,还央求父亲为我寻一门婚事。
    一年前我从女校毕业的时候,父亲介绍了现在,管理一六九八四四八五七。的丈夫给我,我们很合得来,当月就举行了结婚典礼。
    听起来很幸福,您已经从兄长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不,请您听我继续讲。
    直到现在,女人的声音始终平静,我母亲身体一直很差,在我结婚后不久就病逝了。
    她走得突然,当时只有我陪在她身边。
    女人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徐徐开口:她枕头下有一张没写完的遗书,原来我是收养的小孩。
    在母亲葬礼那天,我看着合上的棺椁,看着不断堆积的褐色泥土,看着掩面哭泣的哥哥,只觉得是自己躺在坟里,他们把我的爱情埋了。
    我爱她,可我本性难改,我无可救药。
    我做出这辈子最大胆放肆的决定。
    那晚我赤裸爬上兄长的床,我抱他吻他,既兴奋又难过。
    伯珥发现女信徒交握的手松开,他问:您的兄长是怎么做的,同样抱着您吻上您,完完全全接纳您,还是推开您、辱骂您?女人没说话。
    我想是前者,不然您不会来教堂向我诉说。
    她接着说:他埋在我胸口哭,他疯狂压着我。
    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他握着我的手腕从后面操我,他在低吼,我根本分不清里面的哭声。
    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我们交合的地方,我很疼,也在哭。
    酣畅淋漓,哭累了,做累了,我们才沉沉睡去。
    那晚我梦到火焰,好多好多火焰,一簇簇的,一会儿看起来无害可怜,仿佛随时都会塌陷。
    一会儿又尖锐逼人,要堪堪刺入我的身体。
    我不断逃、不断逃长出翅膀飞到天上,或者长出犄角钻进地里。
    所有人对我避之不及,爸爸妈妈,曾经爱我的人。
    您愧疚难挡。
    伯珥说。
    可是我突然落在某个人怀里,火焰熄灭,我睁开眼。
    兄长搂着我入眠,他脸上有泪痕,我一口口吻没了。
    我以为这样可怕的噩梦不会再找上我,直到我发现自己怀了孕。
    丈夫和婆家欣喜接受,从那天开始,我每晚都梦到自己被烈火烧死,我惊醒,身边躺的不是哥哥,而是我的丈夫,那种不可言喻的虚空又在清醒的时候吞噬折磨我。
    我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想过就这样一了百了。
    我实在卑鄙拙劣、自私自利,却又无比懦弱,女人犯的罪在我身上应有尽有,上帝不要我,魔鬼不留我。
    女信徒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她的指甲紧紧抠着洞口,伯珥能看出她战栗不止。
    我受够了,神父,受够了好姑娘,好姑娘,伯珥竭力想要安抚她的情绪,他轻轻把女信徒抠得通红的手指掰开,请把手给我。
    伯珥握着的手在大幅度颤抖,手背手心尽是未干的眼泪,您永远是父母的好女儿,兄长的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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