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放着的两盏灯火,灯芯噼啪一声炸响,光色随着窗棂的夜风摇摆。叶嘉轻声手指摩挲了他眉骨,白日里稍显清冷的面容在灯火的柔和之下,显得十分的温软。叶嘉伸出食指点了一下他的眉心,才转身去取了自己沐浴的布巾子给他洗身子。
    才刚走两步,听见布料滋啦一声。叶嘉连忙回头看,自己的裙摆被他攥在手里。叶嘉抓起他那只手,刚想把自己衣裳给抠出来,睡得沉沉的人眼睫缓缓地煽动了两下,睁开眼。
    “……你要去哪里?”
    叶嘉:“……”看贼吗这么看着?
    “我去那点沐浴用的器具,你等会儿。”叶嘉难得会心软,这一夜真的是心软了好几次。
    周憬琛眼睫挣扎地颤抖起来,仿佛想尽力睁开但太过于疲惫而睁不开。手里握着那片衣角就是没松,他靠着桶眼睛又闭了起来。叶嘉有些无奈,想学汉哀帝割袍断袖来着。伸手握着两边的布料用力一扯,没扯碎。再用力一扯,还是没扯碎。
    ……算了。叶嘉干脆解开了腰带,把自己的中衣脱给他。
    取了布巾子和沐浴用的香胰子,叶嘉用了吃奶的力气把他一个大男人给刷洗干净。不得不说,人长得再好看也挡不住身量太高体积太大的劳累。叶嘉感觉自己都累吐血了。
    “哎,相公,起来。”抬是肯定抬不动的,抱也肯定抱不起来。不过即便这样,叶嘉也绝对不会让外人进来抬周憬琛,他没穿衣裳呢!叶嘉只能喊他,捧着他的脸不停地拍拍,“你伤口不能泡水,快点起来!要睡去床上睡。哎,周允安,你听见没有!”
    拍了好多下,虽然力道不重,但量变引起质变,这人脸颊都红了才终于挣扎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他一只手握着叶嘉捏他下巴的手腕,忽然一个使力就把叶嘉给拽到了浴桶中来。
    叶嘉的中衣都脱了,身上才松松垮垮地穿了那点布料。水声哗啦哗啦地溅出去,地上湿了一大片。叶嘉这冷不丁掉水里,差点没叫小衣裳给挪了位置,某处给直接甩露出来。叶嘉无语地捋了一把脸上的洗澡水,伸手就捏住了他的耳朵狠狠地转了一圈。
    周憬琛可算是睁开眼睛了,一低头就看到了露出边缘的美景。低头就在叶嘉的锁骨上咬了一下。
    “周允安!”
    她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心疼他,这厮一精神起来一准要作妖,“你还不起来!”
    周憬琛才注意到两人泡在水中。他的头发还湿透,满头乌发被叶嘉弄个大棉布巾子给包裹起来。身上也洗得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眨了眨眼睛,才收起了不规矩的手:“嘉娘给我洗过了?”
    “……不然呢?”不是她嫌弃他,洗过的洗澡水给她这么一泡,她又得重新洗澡了。
    周憬琛眼睛里闪烁着亮光,揽着叶嘉的腰肢把人给抱起来,跨出了浴桶。身上的水也不擦,抱着人就径自往床榻走。叶嘉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这人想干什么,赶紧喝住:“周允安你给我消停点!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行了,你是想死在我身上吗?看到我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想什么?”周憬琛被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给逗笑,敛住眼底的笑意问她,“我对自家娘子有想头不是正常的么?哪日我对你没想头,嘉娘你怕是要拿刀砍我了。”
    叶嘉噎了噎,没好气地怼他:“……不会,我顶多换了你。”
    周憬琛:“……”
    眼看着这厮为了杜绝叶嘉琵琶别抱,真想要拼死一战。叶嘉只好先开口认输:“行了行了,逗你的。不会换,绝对不会换。你也别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了,赶紧把我放下来,给你重新上药。”
    没必要,这方面较真没必要。
    可算是叫人消停下来,叶嘉给他重新上好了药。这人靠着她的肩膀又一次睡熟了。
    估计是真累,叶嘉也没在打搅他。把人扶着放下去躺倒,又叫小梨重新送了一盆热水进来。她将身上重新擦拭了干净,换了新衣裳才爬回床上睡下。
    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夜里几次被热醒。
    叶嘉先前以为是男子的火气旺盛,周憬琛搂着她才这般。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叶嘉才发现不对,周憬琛这厮在低烧。掌了灯过来,脸颊烧得都通红。叶嘉匆匆换好了衣裳就赶紧让人请大夫。老大夫一大早被找过来,给周憬琛耗了脉。号完脉就给叶嘉一通骂。
    “他原先受过大伤,身子骨就没好全。如今又热伤风,平素是不是还有在乱吃药?”老大夫号脉精准得很,一摸就能摸出问题,“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事都不懂就瞎折腾,把人折腾出毛病有你一辈子后悔的!”
    余氏这会儿也在,听着大夫的话都吓得脸发白。她是不晓得周憬琛吃了什么药,眼巴巴地看着叶嘉。
    叶嘉想着他平常吃的那些药,脸上有些尴尬。
    “嘉娘,允安平常在吃什么药?”余氏见叶嘉不说话,有些着急。
    叶嘉不知该怎么说。
    “我……”刚想说话,床上昏昏沉沉的人睁开了眼睛。
    “是些安神的药,嘉娘不晓得。”他嗓子哑得跟破风箱差不多,听着都要干得冒血的感觉。
    “胡说八道!什么安神的汤药,老朽看是……”
    “姜大夫。”周憬琛抬起眼帘,嗓音不疾不徐,偏生有些压迫的感觉。老大夫看了一眼急的红眼的余氏,叹了口气,把嘴边的话咽下去。
    叶嘉忙转头倒了一杯水过来,扶着他喂他喝。连喝了两倍,他才好了许多:“娘,儿子在外打仗劳神,夜里总是睡不踏实。少不得得吃些药物,方能睡个安稳觉。并非是什么伤身体的汤药,不过是与这段时日喝的养身体的药相冲,这才有了点阻碍。”
    他说的有理有据,余氏看了一眼老大夫,老大夫哼了一声转头去写方子。
    余氏半信半疑,只能作罢。
    其实伤得不算重,只是伤情反复加上劳累过度有些伤。老大夫给周憬琛开了些补身子的药物,趁着余氏去后厨煎药才警告小年轻俩:“小丫头,你夫婿身子骨再强也经不住你这么糟蹋。那等药物虽说吃一回两回不伤,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总归是有影响的,除非你俩真不想要子嗣了,否则可莫仗着年轻胡作非为。”
    叶嘉心口咚地一声砸下去,看向周憬琛。
    周憬琛还是那副样子,温温和和文雅地笑:“无事,只是偶尔吃一回。”
    叶嘉吐出一口气,“罢了,大夫说的是,我往后不准他吃那个药了。”
    第95章
    八月一到,烈日不减,空气仿佛煮沸的水一般滚烫。
    窗外的蝉鸣声经久不绝,持续不断地在耳边长鸣,闹得人头皮都发痒。
    叶嘉面无表情地在屋里翻箱倒柜,将能藏东西的地方全都给翻了一遍。一边将翻到的东西丢到桌子上,一边眼角余光瞥端坐在床上嫌药苦的人。那人乌发披散着垂在肩头,上身没有穿中衣,身上围着绷带勉强能遮羞。喝一口药就皱一下眉,她颇有些无语:“……你到底藏了多少这玩意儿?”
    “没多少。”周憬琛不以为意地掀起眼帘,“够吃五年的吧。”
    叶嘉:“……怎么不吃废了你!”
    周憬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口气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叶嘉翻了一对白眼给他,瞅着桌子上的药也不算多,够吃五年份的话,至少得堆满这张桌子吧?
    扭头看向屋子,这么大的地方到底还有哪里能藏呢?
    床榻上的人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平常他吃药没觉得药物苦涩难忍。这回不知为何,汤药苦得他胆汁都要漫上来。这一口药下去,周憬琛都感觉自己开始头晕目眩。他以帕掩住嘴唇,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才哑着嗓子问:“嘉娘,这药怎地这般苦?”
    “苦吗?”叶嘉又从书柜的下面一个篓子里翻出了三包药,“我加了一两黄连。”
    以帕掩唇的周憬琛:“……”
    “你火气大,给你多降降火就老实了。”叶嘉又从书桌下面柜子里翻出三包,丢到桌子上,“还不够降火的话,赶明儿我再给你弄二两喝喝。”
    周憬琛:“……”
    喝是不能再喝了,便是他不怕苦,药里面加黄连也有些受不住。
    叶嘉是真的没想到周憬琛这么能藏东西,她日日住在这屋里都没发现他藏了这么多药包。周憬琛这家伙该不会是属兔子的吧?狡兔三窟,或者说他这都不止是狡兔三窟。将屋里藏得所有药包收拾出来,周憬琛靠坐在床边看着叶嘉,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他这人睡着的饿时候悄无声息,呼吸声很轻,不注意听根本发现不了。鸦羽似的眼睫垂下遮住眼眸,在眼下落下两团青黑的银子。面容柔和,乌发垂落到身前,靠在床柱边上一动也不动。
    叶嘉愣了一下,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人没什么反应,笑了一声扶着人躺下去。
    才碰他一下,他挣扎地睁开了眼睛。见是叶嘉又重新闭上。
    估计是药物的作用又或者真的累了,周憬琛睡得很沉。叶嘉没故意这时候招他,轻手轻脚地将屋子门带上便出去了。她手里头还有正事儿要做,让周憬琛好好睡一觉。
    日子一晃儿就过去,明日复明日,许多事情拖一拖就到了最后的起先。兴许是顾明熙的话给叶嘉造成了潜意识里的紧迫感,她总觉得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才不会出事。但到底怎么才是充足的准备,究其根本,只要边境那条防线守住了,她们大概率就不会出事。
    叶嘉叹了口气,她就是个劳碌命。殚精竭虑,绝处求生。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说到底去轮台囤粮一事是救济不能拖了。粮食这种东西只要不腐败,存多一点总归是不会出错的。叶嘉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去花厅时,孙老汉跟袁春生早就在等着。
    昨日叶嘉就已经与他们说过情况,昨晚回来得晚只说了个大概。如今正好将事情仔细再说一遍。
    袁春生其实明白叶嘉这么做的用意,沉吟片刻道:“主子,轮台市面上估摸着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北庭都护府各处的粮食都挺紧俏的,若是两个仓房囤满的话,估计得出西北,去关内走一遭。主子若是不急着一日两日,属下想办法去邕州抽粮食。”
    袁春生曾经是手下有十来家铺子的大管事,对大燕境内许多的事比叶嘉还清楚许多。
    邕州在关内,虽说也是偏西北的位置,但与河西走廊离得近。河西走廊种植条件比西北强得多,粮食产量比北庭都护府要多上几倍。
    叶嘉凝眉思索了一下,点了头:“可,袁掌柜抽空走一遭。”
    看了一眼孙老汉,孙老汉这段时日跟着叶嘉东奔西走,渐渐也能挡事儿。人总是在经历中慢慢磨练出来,孙老汉也一样。如今许多事情都不需要叶嘉一字一句地交代,他也能想到办法。若非粮食这桩事十分重要,叶嘉也不会把他派出去:“孙叔,这桩事你也跟着去。”
    孙老汉自然懂,点点头:“东家放心。”
    当日下午,孙老汉就跟袁春生启程出发了。
    他们这一路除了三十来个镖师一道,还押送了上万块香胰子和几百多斤的瓜果。去岁就已经卖过一回,不过没有赶上最好的季节,卖得也不算最好。如今正是吃瓜果的好时节,应该能卖个好价格。兼之,如今晴雪轩在轮台的名气大着呢,借着这个热度卖香胰子是最好的时机。
    去岁寒瓜是阿玖去卖的,今年交给袁春生,或许还有不同的收获。
    正好驻地那边已将五百多斤的油菜籽晒出来,也是时候将其榨油。庄子那边张老爷子已经带着人将第一批的麦子割上来打好,虽说斤两不算多,十亩田三千四百斤的样子。
    这个产量在如今来说已经算是很惊人了。古时候粮食作物受品种和种植条件的影响,其实粮食作物的产量都不高。一般来说,农田的亩产量只在二百六十至二百八十斤,差的比这个还要少许多。张昌礼老爷子能将亩产量提高到三百多斤,已经算是他用了不小的心思。
    除此之外,棉花收上来还需要晒干处置。芝麻、花生和粟米等农作物也适时安排收成。
    油菜籽榨油叫庄子上那群人榨就好,全部保存到地窖。原本叶嘉是有意卖出去,但考虑到李北镇不安宁的现状,随时战争可能往后这类生存物资十分短缺,就不能随意出手。毕竟到了打仗的年代,钱财这些东西比不得生存资料重要。再来,那些棉花叶嘉也打算全部做成冬衣。
    做冬衣的话,自然就需要布料和绣娘。
    虽说如今正是大热的时候,到天冷还有好几个月。可这种情况是不能靠侥幸和临时抱佛脚的。一旦有什么意外,例如前线生存物资忽然断了,结果不可控。
    一般来说,军备物资这等救命的东西,关乎整个边境安宁的要事。朝廷是不会恶意拖欠拨款的。但如今大燕的这个情况,把两朝元老的大司农都能下狱,好像发生怎样离谱的事情都不奇怪。不过这些事也并非叶嘉想就能解决的。她只管将自己和身边人护好。
    安排完购粮一事,还有许多事也要立即处理。周家的白叠子田,或者说棉花田的棉花经过小半个月的晒制,已经都晒干了。称了斤两,并不多,约莫三千多斤的样子。
    这棉花叶嘉原本是打算卖出去,如今也变了计划。留下来,制成棉衣。
    三千多斤的棉花不知道能制作多少件棉衣,倘若一件衣裳里头搁一斤,估计能做三千多件。
    叶嘉心里盘算着斤两,这边也是要安排人采买布料。制成棉衣也是需要时间的,余氏给她缝一件衣裳至少一两个月,并非张张口就能有。再说小地方绣工不大好找。但若是不求好看的话,将这些活儿下放到城镇下面的村庄,叫村子里的妇人做应该也能做。
    这一笔一笔的帐,算出来都是一笔一笔的银子。叶嘉手头存的这些家底,光是筹集一次物资就能去掉五分之二。她心里琢磨着得尽快做两件事:一找一个精明能干的账房,二必须把赚钱这件事续上。
    一个吴家断了铺子的寄卖,程家又搁置了七月半去西域的计划。梨花巷那边虽说还在进货,但那百两百两的进,对如今的叶嘉来说还是有些太慢了。庄子上五十多个人要吃饭,作坊那边十来个,府里也有小二十来个。等事业的盘子彻底铺开,需要的人更多,维持运作所需要的钱财只会更多。
    思来想去,叶嘉觉得是时候涉足胭脂水粉这个暴利行业了。
    她其实对彩妆的了解不算多,但很幸运的是叶嘉还真知道不少调制口红,或者应该说口脂的法子。古时候制作胭脂和口脂,需要的东西比较天然。说起来古法的口脂很简单,蜂蜡和自制的植物染料混入各种香味的精油,冷却定型便可。
    如今的年代还没有胭脂虫,后世制作口红选用的胭脂虫,是从十九世纪才开始。胭脂虫这玩意儿原产于墨西哥和中美洲,寄生在仙人掌上。如今大燕是没有的。
    蜂蜡不难弄,难的是植物染料和精油。用各种花制作植物染料,怕是色泽没办法弄得那么好弄。二来如今还没有成熟的技术淬炼精油。
    叶嘉是知道精油提炼方法有好几种。比如蒸馏法提取的,类似于玫瑰精油。压榨法提取的,类似于柑橘的精油。还有挥发性溶剂提取,吸脂法提取等等……她知道原理,但非专业生化,器材和实验步骤都不大好弄。不过精油提炼需要大量的原料,成本估计不便宜。
    便宜一点的做法,就是换其他的油来用。
    不过再怎么算都是一笔大成本。万事开头难,从投入到有成品也是个大工程。不过或许可以叫余氏先在家中捣鼓看看。若是她能将成品捣鼓得不错,再考虑扩大生产。
    在花厅坐了片刻,叶嘉转头便来了余氏的屋子。余氏正在屋子里缝制衣裳。
    如今教导小孩子读书也不用她亲力亲为,蕤姐儿跟孙俊兄弟俩都是跟着铃铛在读书识字。余氏只是偶尔考教一番,大多数时候盯着作坊的生意。闲暇下来则是喜欢弄一些刺绣。

章节目录

穿成流放反派他元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启夫微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启夫微安并收藏穿成流放反派他元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