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飘在江面上的油让火点燃,烧到了船上,还有一些让大量的石头砸中,到处都在着火,扑灭不过来的。这些楼船全是帆船,着火的石头带着油罐击在桅杆、船帆上,一点就着。
    很快,江面上至少有十几艘船着火。那些着火或者是破洞的船,与周围没着火的船保持距离,直接冲向河岸。
    船只刚到沿水处,士兵们便跳下船,淌着水攻向河岸。
    他们左手盾,右手长矛,发出嘶吼声,冲向岸边的营寨。
    沐瑾等了一会儿,没见到有床弩再投过来,从隐蔽处出来,探头朝外望去,便见到船只已经在浅水区停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大军像潮水般涌来,已经飞快地跑过了河滩,到了近处。
    他翻身上马,提起长刀,朝着奔来的军队冲杀出去。
    他一动,身后的藏在防御工事下的骑兵卫队也跟着出击。
    赖福大喊道:保护将军!带着侍卫们紧紧地围在沐瑾的身边。
    沐瑾的马是千里宝驹,速度快,一马当先蹿出去便到了敌军当中。他挥起长刀,重重地朝着近处的敌军斩去。一刀下去,连矛带盾一起劈开,砍得抗盾的人站不住,膝盖都弯了下去,紧跟着他的战马便从那人身上撞过去,将人撞飞出去。
    大营中的投石机继续着朝着远处投石,步兵们则发出震耳欲袭的喊杀声,朝着攻来的敌军杀过去。
    女兵营的骑兵卫队并没有跑远,见到这么多的敌军,直接排开军阵,展开了冲杀。
    这种情况下,什么打法、计谋都没有用,唯有双方硬碰硬厮杀,就看谁能活下来。
    沐瑾惜命归惜命,遇到该拼命的时候,也绝不胆怯。
    沐瑾身边的人,只有赖福、赖喜他们这里在成国公府时就跟着沐瑾的,知道他十二岁的时候也曾亲临战场杀过敌,沐耀他们也只是听说过沐瑾在陈王叛乱时,让禁卫军把头发都削去了一截,并没有见过他上战场。
    所有人都知道大将军擅长指挥作战,拳脚功夫极好,但他不上战场。
    这会儿见到他还着骑兵卫队冲杀到最前方,一个个全都红了眼,嗷嗷大叫着朝着嘶吼着扑过来的敌军冲杀过去。双方一罩面,长矛对长刀,盾牌撞盾牌,杀得血肉横飞。
    双方的战鼓都敲得轰轰轰轰响。
    沐耀见到沐瑾亲上战场,他作为主将,得指挥作战,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指挥的了,拿起鼓捶亲自抡鼓,鼓令只有一个:进攻,杀敌!
    旁边的几个擂鼓传鼓令的士兵跟着沐耀的鼓令,一起擂动战鼓,鼓声响彻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作者有话说:
    沐瑾:旱鸭子竟是我自己。
    三国时的造船技术就很发达了,东吴水军有能容纳三千人的大船。
    英国公府的实力能制衡清郡、尚郡联盟,又是在水路发达、能产盐的海边,跟海岛百国接壤,其实力是相当强盛的。他有心造反,蛰伏在京城多年,为了不引起萧赫的警惕,必然要隐藏实力。京城的水路跟南边不通,他的船开不到京城,萧赫也不用担心,加上他又没去过南边,因此没有设防。
    沐瑾、清郡、尚郡的人,对南边的了解极少,见到这么大支水军,也算是开见界了。
    英国公敢争帝位,自然是有争帝位的实力和底气的。
    第165章
    情报有误, 双方兵力相差悬殊,又是对方已经发起全面猛攻,进入到了最后分胜负的较量阶段, 任何计谋、补救都来不及了,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奋力杀敌,能杀一个是一个,能阻一个是一个。
    沐瑾刚从广临县战场回来的, 对于横断江防线的了解远不如沐耀, 能做的就是相信沐耀的指挥能力,把战场指挥权交给沐耀。
    在这时候,他的作用就是抡起手里的战刀,杀敌。
    这是沐瑾这辈子第二次临阵杀敌,进入战场后,周围到处都是敌军, 致命的攻击随时会从任何方向袭来。他的神经绷到极致, 目光从身旁的人群中扫过,一眼分出敌我, 手里的武器便已经抡了过去。
    身处随时可能丧命的战场上, 任何花里胡哨的花招都是浪费力气和作死,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手里的武器朝着对方的要害招呼过去, 以最高的效率最大的限度攻向对方。
    鲜血、死亡充斥满沐瑾的视线、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灵,鼻腔间满是血腥味,入眼处到处都是挥着长矛攻过来的敌军, 他近乎本能地抡起长刀挥舞斩杀过去,将一个又一个敌军斩落在马下。
    鲜血把刀柄都沾透了, 握起来又湿又滑。他匆忙撕下一片披风布料, 缠在掌中, 增加摩擦力,便又继续挥刀杀敌。
    战鼓声仍然在响,江边整齐地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各式船只,宛若整齐排列的军阵。船只之间保持有足够的距离,以防止突起的大风吹得船只撞在一起,发生损毁。木船怕火,防火更是重中之重,船只之间保持有足够的安全距离,那些二三十丈船的大船两侧还有支起来的横木,用来阻离来自侧面的船只撞击或火势蔓延过来。
    沐瑾将身边的敌军斩光,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汗,抬眼朝着周围望去,滩涂上、河岸边营寨下到处都是敌军的身影,到处都在交战,尸横遍野,人的,战马的,密集地散落在战场上。
    许多人在打斗中滚到了泥坑里,满身的泥浆糊着鲜血,却根本顾不上理会,甚至没有察觉,眼里看到的只有跟前杀向自己的敌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医疗兵都顾不上救人了,挥舞着长刀奋力杀敌。
    死伤太多,战况过于紧急,对方都攻到营寨了,伤员根本运不回去。
    到处都是敌人,医疗兵没办法再停下来给伤兵包扎,因为一旦他们停下来,就会被来到眼前的敌人杀死,这时候能做的就是能杀一个是一个。
    赖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重的伤亡,骑兵卫队不断地倒下,跟随在将军冲杀的骑兵和侍卫都越来越少。他来到沐瑾身边,背对着沐瑾,挥舞长刀斩杀到了近前的长矛兵,大声叫道:大将军。伤亡太惨重了,谁都可以折在这里,大将军不行。
    他想让大将军撤,战场太危险了,可他不敢。
    临阵脱逃,斩!
    大将军不是普通兵卒,他若是撤离,大军很可能会下意识跟着撤,战场立即就得溃不成军。
    沐瑾听出赖福喊声中的未尽之意,却是深吸口气,又再投入到厮杀中去。
    他是大将军,身处战场,只要战争还想继续打下去,只要还想守住临江郡,他就不能逃。一旦临江郡失守,奇峰山的两万守军,以及正在赶来途中的两万多步兵,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这是他的地盘,无论是从魏郡方向还是从广临县方向,都会有援军过来的。
    哪怕今天军队打光了,只要把对方拦下,就还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赖福见到沐瑾还带着人往前冲,往敌军最多的人地方,去冲阵,急得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将军
    沐瑾头也不回,只喊了一声:战至一兵一卒,绝不后退!
    他身旁的骑兵和步兵听到他的喊话,发出嘶吼,大喊着杀,跟着沐瑾就往前冲。
    在几排二十丈战船的后方,并排停着几艘五十丈长的大船。
    船上的后卒已经踩着跳板,跨过一艘艘战船,奔到河岸上攻向守军,但每艘船上仍旧留有不少身穿精良甲衣、手拿长刀的守卫,守护着各个队伍的领兵将领。
    居中最大的那艘大船上,在最顶层的船舱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盯紧前方的战场。这人正是英国公的侄子柴绒。
    沐瑾的兵甲精良,哪怕双方体力、杀敌本事不相上下,在刀兵上也能拉开差距。想胜沐瑾的兵,得靠着兵力的绝对压制。因此,他们跟博英郡侯联手,迫使沐瑾分兵。
    沐瑾虽然有二十万大军,但他的战线太多了。
    草原人游荡不定,来去如风,想要将草原人彻底打败是不可能的。他们一败,就逃了,若是沐瑾敢撤兵,草原人立即就会聚拢过来,这就等于是拖住了沐瑾的草原大军。
    淮郡是他的心腹之地,数十万失地的豪族聚集在那里,沐瑾铲除豪族的手段闹得人心惶惶,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淮郡的兵全部调走,至少也得留下两三万镇住豪族,不使生乱。
    他能调动的,就是中军大营和魏郡的兵。
    原本有十五万大军,是非常稳的,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派兵拖住沐瑾的十五万大军,先把梧桐郡的方稷和长郡的承安伯吃下来,把沐瑾逼在临江郡以西的角落,用重兵卡住他东进之路,再集合兵力将他往草原赶。
    能打下沐瑾固然是好,打不下来,让他去草原吃草,大魏朝自然就稳了。
    哪想到,沐瑾竟然把中军大营给拆了,分出将近一半的人去搞工程建设,架桥、修路、修河堤,使得兵力大减。
    他们先示之以弱,令沐瑾放松警惕,再突然压境,仗着兵力伏势,即使不能全歼沐耀率领的这支军队,也能把他打残。
    柴绒没想到竟然会突然杀出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队伍,分成好几支,在战场上来回冲杀扫荡。
    其中一支人数最小的,冲得犹其凶猛,犹如尖刀般插进大军中,生生地将涌上岸上的大军撕开一道道口子。那支骑兵在前面猛冲,无数的步兵随之跟上,把原本像潮水般的大军冲击得七零八落,使得战场上的兵卒都散开了。
    对方的步兵竟然还能抱成团,多则几十人抱在一起,少则五人、十人聚在一起,怎么都打不散。
    陆地作战,骑兵确实是有绝佳的优势,哪怕只是一片滩涂地,他们都能来回冲杀,一支几千人的骑兵,竟然能抵几万的步兵战斗力,大大地缩小了这战仗的兵力差距,再加上沐瑾兵器上的优势,使得原本的劣势竟然在慢慢扭转。
    一个观察战场许久的谋士说道:侯爷,你看战场上的六支骑兵,有五支都是自己作战,后面没有步兵跟着,但人数最少的那支骑兵,无论他到哪,周围的步兵都会向他靠拢,并且攻势必然暴增。
    柴绒盯着那支骑兵看了许久,道:这个沐耀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
    谋士说道:沐瑾军中,都尉和营将身边的骑兵卫队都只有二百,那支骑兵是五百人,数量正好跟沐瑾的卫队对得上。萧灼华把淮郡大营中的五千骑兵派给沐瑾打乔烈,这会儿这支骑兵却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侯爷,乔烈很可能败了,沐瑾则日夜兼程带着骑兵回援临江郡了。
    柴绒惊得大呼一声:沐瑾!他激动得几步奔到栏杆处,抬眼望去,真恨不得长了千里眼看清楚那支骑兵领头的是谁。他问谋士:你能确定是沐瑾?
    谋士说道:即使不是,也是沐瑾麾下的得力猛将。
    柴绒点头道:不管是沐瑾还是沐耀,无论是将其拿下,还是斩杀,对我们都极为有利。随即话音一转,很能认清现实,对方在马背上来回奔袭,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逮他?
    这要是拦得住,也不至于让他在战场上撒欢,把军队冲得七零八落的,打得乱成一锅粥。
    谋士笑则不语。
    柴绒没好气地睨了眼谋士,随即下令:所有床弩对准战场上有步兵跟随的那支骑兵,务必拿下领头的那人。
    操控床弩的兵卒们听到传令都愣了下。这会儿已经是在混战,发动床弩,会连自己人一起射杀的。可是军令不可违,他们只能默默架起床弩,对着侯爷所说的目标发起进攻。
    沐瑾挥舞长刀,刚把一个背对他正抡起长矛去刺己方步兵的兵卒子的脑袋砍飞,突然眼前有一道阴影划过,紧跟着沉重的撞击声响伴随着一支一人多长的大木棍从天而降,呈倾斜状将面前的一个兵卒扎了个对穿。
    床弩!
    怎么这时候还发床弩?
    沐瑾随即明白,是朝着他来的。
    床弩是有射程的,太近或太远都射不到。
    情急之下,他率领骑军朝着河岸边船只所在的方向奔过去。
    前面有军队,马匹直撞撞开,有长矛扎在肩膀上,拿刀子把矛杆砍断,继续往前奔行。
    他往前奔,骑兵和步兵们也跟着往前冲。在他们看来,大将军用兵如神,带着他们在战场上冲杀,这会儿朝着敌军船只方向去,定然是想到了破敌之策。
    骑兵和步兵们都激动了,哪怕是冲向敌军大后方,极可能陷入重围,想到能跟着大将军破敌,热血冲头!
    他们能跟着从不下战场的大杀军杀敌破阵,回去能吹一辈子!
    冲啊
    杀啊
    一群人见到敌军就看,完全杀红了眼。
    沐瑾带着骑兵在前面跑,床弩在后面腿。
    床弩这东西,他熟。从瞄准到发射,挺慢的。跑直线要把后面的步兵给坑了,于是跑弯道,反正床弩射出来以后是敌我不分的。他跑到对方军队扎堆的地方,吃亏的绝不是自己。
    沐瑾正想着,突然一根削尖头的大木头从身前距离他不到两尺处飞过,把旁边一个舞着长刀攻过来的敌军给射飞出去,将那刀兵后面的兵卒撞翻一堆。
    床弩无眼,能不能躲,全看运气。
    沐瑾身后跟着这么多人,想找掩体躲几波床弩攻击都不可能。战场上,打的就是士气,拼的就是谁更不怕死,一躲,一缩,这场仗立即没法打了。
    他大叫着:杀继续挥着刀子猛砍。左边肩膀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疼,但眼前全都是敌人,他觉得自己是张飞在世,猛得一披,砍不完的敌人,继续砍就对了。
    沐瑾在对方人堆中来回奔袭,只要他的马跑得足够快,对方的弩就瞄不准他,但人群中的步兵是真能刺到他的。所以,他尽量攻侧面,因为长矛是对着前面的,防不到侧面,绕弯道攻后方是最爽的。
    床弩是什么时候停的,他都不知道。
    忽然,江面上传来鸣金收兵的声音。
    岸上的大军跟退潮似的调头往回跑。
    沐瑾心说:收兵了?不打了?他看着往回跑的英国公府兵马,觉得眼睛有点花,人也有点晕,再抬起头看日头,才发现快傍晚了。
    这打了一天,谁受得了,得脱水中暑。
    他伸手去摸水囊,才发现水囊被捅破了,连皮甲都破开了,腰上还划出一道血口子,好在不深。他叫道:赖福,给我点水。习惯性地一扭头,才发现身后只跟着五个侍卫,稍远点的外围稀稀拉拉地散开着四五十名骑兵在追击撤退的敌军,再四周则是杀红眼的步兵,还在奋力追击着跟前的每一个敌人。
    沐瑾回头在侍卫中找了一圈,只见他们的腰刀都换成了更适合战场的长刀,而侍卫长赖福和赖喜都不见了。五个侍卫浑身浴血,全都双目赤红地看着他,他们干裂的嘴唇颤栗着,无声地喊着:将军。
    他们看着自家大将军,头盔都没了,披头散发的,头发都在往下淌着血,战甲让血浸透了,披风被划成了破布条往下淌着血,双眼血红,脸色和嘴唇却是泛白。
    沐瑾看到身边的人这副惨样子,知道赖福和赖喜只怕都是凶多吉少了,他说道:受伤的回去治伤,没受伤的,找找找找赖福和赖喜。他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拍马往回赶,肩膀的疼痛和左臂的乏力感提醒着他受伤了,好在胳膊还舞得动,这会儿还没倒下,伤口应该不严重。
    一会儿功夫,战场上的敌军都撤完了。
    滩涂上密密麻麻地倒满尸体,血汇成小溪流进低洼处的水坑里形成一个个血坑。
    最显眼的是遗失在战场上的战马,好多,每匹战马身上都有血,有些战马还在用头拱着倒地的尸体。
    有伤兵浑身是血,抓着马缰爬起来,艰难地回到马背上。
    四千多骑女兵,三五人、十几人成团在散在战场各处,加起来不到四百。
    没有欢呼,所有人都只剩下疲累,以及对着没死的敌军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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