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脑子灵活的,当即问:坚叔,能透露点呗?
    沐坚略作犹豫,道:军工部的基建司,瞧着人多,实际上是之前接活的豪族干得太差,家主不放心才收回来的。这一块在军工部算不上占份量的,另外几个大份量的,家主还没动。城里的新出的肥皂,就是长公主殿下在那次之后随手弄出来的。肥皂作坊的大管事,是从平价杂货铺调的一个掌柜过去,显然都没当回事。
    众人立即明白过来。家主手里可有的是造好东西的方子,随手放点出来,都够他们大赚。贸易城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大将军总担心惹出事,又是派军又是安排郡尉府,还设立了都察院盯着,肯定要妥善安置好的。
    沐坚翻到律令后面的知识产权保护法,递给闹得最欢腾的沐省,道:赚钱的买卖都在这了,背熟。这讲的是怎么买方子的。他又把沐阳给的作坊管理流程图塞给沐省,道:要是不懂怎么开作坊,人长了嘴,多问问。
    沐省双手接过作坊管理流程图,再不敢有意见。
    一群人回去之后,又给依附自己的小豪族、姻亲、娘舅亲戚之类的打招呼,叫他们不要跟着裹乱,老老实实地等着赚大钱,让他们先把知识产权保护法学起来,这是告诉他们怎么买赚钱的方子的。
    有憨的,不太懂,问:去哪里买赚钱的方子?
    这玩意儿写在律令上,律令是谁写的?
    律令还没有印出来,满城都在传,大将军要卖赚大钱的方式,卖方子的流程就写在了律令中的知识产权保护法里。
    萧灼华担心各郡的人因为新律令生事,刚往淮郡驻军传达了命令叫他们做备战准备,便听到负责探听消息的女官来禀报,称外面都传疯了,说大将军要卖很多赚大钱的方子。
    那女官把抄来的知识产权保护法呈给萧灼华,说:各豪族人手一份,都在背,说这是写在律令里的,律令又是大将军定的,肯定是要卖方子才出这么个东西。
    萧灼华:谁在造谣。沐瑾当时明明说的是:我辛辛苦苦花那么多钱让人造出来的东西,说抄就抄啊,我还要不要回本了?敢坑我的钱,我抄了他的家。我造出来的东西,想学,可以,给专利费。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最后弄出知识产权保护法,还让她在郡尉府弄一个专程登记专利的衙门,这些专利每年要统一上报户部。如果发现产权纠纷,要是打官司,可以到户部调档。
    萧灼华有些懵,翻开知识产权保护法,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管理卖方子的?
    这方子卖起来还极简单,由发明方子的人到郡守府登记专利,再由买卖双方拟契就可以了。如果担心一方违契,可以交笔钱财请郡监府担保,要是一方违约,由郡监府直接出面追责。
    郡监府负责判案、发追缉令,让他们出来追责,真就是一纸文书的事。
    萧灼华决定先试试看。
    她把谢娥叫来,把肥皂方子给了谢娥,让她成立专利司把,给肥皂做上专利登记。
    过了三天,肥皂作坊就卖出了三份有专利登记的肥皂方子。郡守府衙门特意张贴告示说明情况,告诉众人,想要制造肥皂需要先买方子,或者自行研究,不能偷用、偷学,违者按照知识产权保护法论处。
    贸易城的人看到郡守府出的告示,脑子里的迸出的第一个想就是:大将军真的要开始大量卖方子、让贸易城的所有人都开作坊啊。
    第二想法就是:律令中记载的赚钱的法子,是不是除了知识产权保护法,还有别的?
    正式的律令还在刻雕版,由官员私下从礼部、刑部带出来的手抄版律令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很快,研究律令的人从教育法上找到商机。
    教育法规定,每个孩子满六岁就要送去朝廷办的学堂念书,读到十五岁。办学堂、聘教习、印刷教材的开销,全部由户部拨款。学生只需要自行备笔墨纸砚、带饭到学堂即可。成绩考到年级前三的,还有奖学金。无论是府学、县学、乡学,钱都是一样的,第一名是一千钱,第二名是五百钱,第三名是二百钱。如果家长不供子女念书,不履行教育义务,将来父母年迈,子女可以不履行奉养义务。
    这就意味着,所有的孩子都要送到学校,且一学就是九年!那得用多少笔墨纸砚?
    那么多人进学堂,除了教材,肯定要看杂书,就可以做书籍买卖。编纂书籍也受保护知识产权保护法。家里没有点藏书、孤本都不好意思说是豪族。这些都可以拿去做专利登记,卖给书商印成书,赚学子们的钱。
    笔、墨、纸、砚、书椅家具,即将有大量需求,而这些,都是能赚钱的!
    再就是,律令里有写府学、县学、乡学,那么,府城、县城、乡里都要建学堂,除了淮郡,其它地方不缺房子,砖瓦不会大涨,但是,办学堂总得有人教,有人管吧,得招教习吧!家中子弟,又多了条出路。别小看教习,教习是可以升官的,例如县里的教谕,管教学的,从七品。郡城管教学的学政,是正五品,再往上,还能去礼部。这要是教出几个进士,是算政绩的,且是一等一的大政绩,是能升官的。
    豪族们拿出找赚钱路子、谋官位的心思来看律令,越看越激动,但凡见到里面出现没有听说过的衙门门字,立即拿笔记下来,把其前后条文那是读了又读,嚼了又嚼,再押着自家孩子学,朝着这个方向好好学,这是新衙门,缺人,好考。儿子女儿一起上,万一考上了,就是下一个谢郡守。
    至于给奴仆放良的事,早没了最初听闻时的排斥心理。
    干苦力活的先不用理会,顶多就是不打死,按照扛多少袋货物来计件给工钱呗,不搬够,扣钱,苦奴吃不起饭了,还不得埋头使劲搬。
    眼下开作坊才是最赚钱的。开作坊用的是机器,奴隶悄悄使点坏,机器都修不过来。奴隶干活不痛快了,背地里使点坏,悄悄塞点碎石或者大力掰一下,机器很容易就坏了,还不容易看得出来,得请卖机器的派工匠来修,又是检查、又是换零部件,省下那点工钱,多的都耗进去了。其实琢磨一下,将军律令里规定的这一套,正是他跟宝月长公主开作坊用的这一套,且是真能挣到钱,适用的。
    沐瑾赶着路,不要说刺客,连点意外都没有,顺顺利利地抵达魏郡。他心说:不应该啊?怎么会没刺客呢?
    他把齐仲招来,问:我后面没跟着尾巴?
    齐仲说:回将军,没有任何可疑之人,倒是经行之处,农人小商贩纷纷给您磕头,谢您庇佑他们。
    沐瑾的心情更加凝重:那就更不对劲了。底层的小老百姓们越感激我,对豪族的威胁就越大,肯定有人会坐不住,正常来说,连沐氏族人都得对我有意见。
    齐仲道:今天会有斥侯从淮郡递消息过来。
    沐瑾道:行,有消息就来告诉我。他满心不安,就怕没有动静,是有什么人在憋大招对付他。越安静,越诡异,万一没防住,钓鱼变成了喂鱼,那就惨了。
    他叮嘱侍卫们加强警戒,心说:可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
    又过了两个时辰,齐仲拿着一叠翻烂的手抄版律令来找沐瑾:斥侯在淮郡花高价钱买的,现在全城都是这个,是从刑部和礼部流出来的,除了字迹缭草外,所写的内容跟制定的律令一般无二。
    沐瑾困惑地翻着手里的手抄版,发现上面做满了解读笔记,还有重点标注的,什么新作坊、新衙门、可考官。他问齐仲:这律令是什么情况?
    齐仲把沐阳制衣作坊的事告诉了沐瑾,道:有些豪族听闻后,试着不给奴仆们发粮,而是发铜钱,再开粮铺卖粮。自己做饭的人多了,煤炭、瓦罐碗筷都跟着涨了波价。豪商们戏称,这是熟食把换成铜板给出去,再卖做熟食的东西把这铜板挣回来,一来二去的,还挣了。奴仆们勒紧腰带省吃敛用,一点点地把家什添置上了,因为干活多,除了糊口的,每天手里能剩下一两个铜板,多的能剩下三四个。
    豪族们看到甜头,觉得律令里的这一套可行,都在琢磨,后来就又传出赚钱升官的路子都在律令中的说法。有豪商看过您的教育法,到衙门登记,要开书铺卖笔墨纸砚和书籍。有豪商到礼部打听怎么买印刷术授权,说是想开印刷作坊。
    沐瑾仍旧保持警惕,问:确定这不是为了麻痹我放的烟雾弹?
    齐仲说:城中有传闻,说是兵部尚书沐坚暗示透露,您要卖很多方子,在淮郡建很多作坊,以安置变成工匠的奴仆们,让豪商们赚大钱,这些都是写到律令中去了的。豪商们信了这传闻,把律令都翻烂了。从中发现商机的,已经先张罗起来了。城里多了三家肥皂作坊,连以前丢弃不要的牧畜肠子都涨价了。有了这些示例在前,豪商们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沐瑾无语了,心说:我还等着劳动人民发动智慧将发明创造搞起来的,却反过来指望着我?他还不能说沐坚不对。沐坚作为淮郡第一大豪族,公然站队支持他改律令,连新律令的宣传推广都一起做的,效果还特别好。这是他真没想到的。他心道:果然是有自己人好办事。
    他又琢磨了下,其实城建这一块儿,烧砖、采石、制瓦就得耗去不少人力,这么多奴仆转成工人,哪怕转型成工人的奴仆依然被压榨劳力,至少他们有了一定的自由,能赚钱,就会产生消费,生活必须品这一块的市场就能得到发展,而生活必须品的改善,就是民生的改善。转型的第一步,算是走出去了。
    沐瑾刚松了口气,齐仲又来了。
    齐仲抱拳行了一礼,道:将军,急报。正月初五,英国公废梁王的儿子,自己登基称帝,立世子柴绪为太子,封柴绚为淮王,下了讨贼书。他将讨贼书给了沐瑾,道:说您毁曹氏百年望族,扒除坞堡,意图将天下豪族赶尽杀绝,邀天下郡豪共同讨贼。
    沐瑾翻出讨贼书,何止说他要诛尽天下豪族,还骂他不孝不义赶走父亲,私斩中郎将起兵造反,私造太庙意图称帝,洋洋洒洒,一张字都写不下,这换成木简,八成得了几简。他要不是知道是骂他,还得以为是骂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他说道:瞧这阵势,这是要发兵冲我过来了。有动兵的迹象吗?
    齐仲摇头,道:消息是正月初七送出来的。我再往京城方向派些人手过去。他又给了份名单给沐瑾,道:这是英国公登基时去朝贺的名单,京城千里平原之地一百多县的县令、县尉都进京了,东边七郡只有楚郡和卫国公府没动,南边十一郡的郡守、郡尉,北边五郡的人都去了。
    沐瑾算了下,说:这么说,除了皇帝亲领的京城平原之地一百多个县,卫国公府和楚郡外,天下三十六郡中,有十七郡拥护英国公?他又翻回到登基诏书,道:国号魏?魏郡的魏?我拢共才这两个大郡,他一个魏国,一个淮王,全占了?要不要这么明显?
    齐仲道:您扒坞堡,曹氏一族的下场,打败博英郡侯的联兵,确实吓着天下豪族,都把您当成心腹大患,再就是我们在淮郡的种种举措,想是令人难安。再多给些时间,真怕打不动他了。
    沐瑾想了想说:我们现在还在买粮,西边诸郡的余粮,除了博英郡侯那的,都供了我。英国公未必是打我,而是想断我粮路,他要占的是我没占下来的十郡,或者是逼我在粮食不足的情况下动兵。
    齐仲问:将军可是要返回淮郡?要是返回的话,他现在就得重新调派防护。
    沐瑾道:去魏郡,这都快到了,得去魏郡大营看看。用兵的事,还得再琢磨一下。他吩咐道:你继续盯紧消息。
    齐仲应道:是。说罢,告辞离开。
    沐瑾唤了声外面的赖福:去把方易叫过来。
    方易的马车就在沐瑾的后面,很快就过来了。他抱拳行完礼,在沐瑾的示意下,进了马车。
    沐瑾把齐仲刚递来的信递给方易。
    方易道:眼下淮郡不稳,英国公这消息若是传到淮郡,恐生事端。他的目光忽然瞥见沐瑾身旁矮几上的手抄律令,道:这这是?这律令怎么翻成这样子?淮郡有人起事?
    沐瑾说:我好端端的律令,现在已经变成发财秘籍,都让人翻烂了。
    方易愣了下,拿起来翻看后,是怎么都没想到还能这么解读律令,把眼下没有的、将军提到的关于以后的都圈出来了。这要考官,才华差点的,盯着想去的部门,把关于这个部门要用到的吃透,眼下缺人,极大可能就录用上了。他说道:眼下淮郡的豪族都奔着发财当官去,所以,这律令和淮郡,想是,稳了。
    沐瑾说:我现在担心的是粮。一旦动兵打仗,粮线就断了,哪怕收了陈郡,粮食也会吃紧,再加一个临江郡,也是远远不够。边郡要是开出来,没了那个耗粮大户,而且边郡的水资源丰富,又是腐殖土,肥力厚,很快就会从耗粮大户变成产粮大户,供应边郡、供给边山防线、草原骑兵的粮都可以从边郡提供,他的粮食危机立解。
    长郡,有个长岭关,不好攻。要是承安伯能死守,倒是可以拖一拖。可就是一点往来交情,凭什么要让承安伯捞家底给他死守啊,降了多好,承认英国公为帝,喊声陛下,给让个道,顺便出点兵过来蹭一蹭好处。战事有利,分战功,无利,也不伤筋动骨。
    方易思量片刻,说道:京城的存粮、军械,叫太子派去支援抵御东陵齐国了,眼下能动的,是这两年的余粮,但粮线太长,路上的损耗巨大。英国公必然得从南边调粮,从南边调粮过来,有两条路线,一条是过长岭山,从长郡、赵郡等西边诸郡一路打过来,还有一条道,则是从临江郡南边的横断江过来。横断江位于大盛朝西南边,它的尽头就是边郡的千里沼泽,据说能汇入到大海。
    沐瑾翻出了以前的老地图,在临江郡的边上,有一条蜿蜒如蛇的大江,这条江穿过很多个郡,将西边跟南边切成两半,因此叫做横断。他说道:我阿爹说这条江水流湍急、飞猿难渡。
    方易道:南边有海,擅造船。将船用藤索捆在一起,上面铺木板,架成浮桥,可过兵。秋冬时节,水位下降,水流缓解,临江郡的河面最宽,却是最平缓的一段,或是架浮桥,可渡。自大将军来西边以后,南边的桐油都供了英国公府。英国公府的封地,有河直通横断江。
    沐瑾道: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声东击西,假装是要从长岭关这一路过来,实际上极可能是直接从南边出兵。
    方易道:探一探便知。
    沐瑾道:行,你和齐仲都派人去探一探。
    方易领命而去。
    沐瑾又把刚离开的齐仲叫回来,让他安排人去探。他到了魏郡后,又让沐耀把军中的探子撒出去找路,看是不是真能跨过横断江南下。方易、齐仲、沐耀一起派人去探,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准确性。
    交通不发达,即使有船,也得慢慢运粮。沐瑾来都来了,便继续先去逛逛秀才复试,再到魏郡大营巡查。
    魏郡跟淮郡只有一郡之隔,守着出入关口,交通、商贸还算发达,客栈、食寮、茶寮比较多,产业主要是以农业为主,没什么作坊,比起淮郡的熙熙攘攘,这边显得冷清了些,也就是寻常小郡城模样。
    老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歇,舍不得点油灯,天一黑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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