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沐瑾就是在贸易城买了大片地平,用来做为军工部的衙门。他又在比较偏远、人烟稀少的地方设立了军工部化学司,并且派兵把周围都隔离起来。
    没房子,依然是先住帐篷,后面再慢慢盖。他忙到二月中旬,才把军工部各部门的人员敲定,之后便要开始着手干活动工了。
    干活,搞建筑,得有原材料吧!
    沐瑾把基建工程全部挪到军工部,怎么也得给贸易城的商户留点汤喝,让他们养活自己。郡尉府下面新成立的质监司,已经把之前的城建工程都全部重新测量好了,其中一些已经在之前的案子抄家杀头,还有一些抄家开荒,剩下的这批只是偷工减料、钱财贿赂,算是最轻的,沐瑾只给他们安排了抄家,家中直系亲属有官职、军职的,通通撸掉。
    谢娥的二叔也在其中,但谢娥跟他二叔只算堂亲,谢有文跟谢有才是分了家的,这就算是堂亲,隔了一层,没受牵连,但谢有才的两个儿子,一个在野沟子县做乡长,一个在草原骑兵大营做佰长,全给罢免回家。
    沐瑾这两个月又是把郡尉府上上下下全部换了遍,又是把中军大营一拆为二,硬生生成立了个军工部,还杀了个人头滚滚,贸易城的豪族连根拔了好几支,又抄了许多家,闹得人心惶惶的,四座贸易城全都人心惶惶。
    要知道,清郡真正的穷人,是没有实力长途迁徙的,能迁的来的,至少也是个在一乡之地有头有脸的小豪族。可以说四个贸易城的人,哪怕是个苦力,那也是豪族出来的苦力。
    沐瑾以军工部城建司的名义,给谢娥和城中大大小小豪族当家主事的人下帖子,让他们来商量接下来怎么做买卖搞发展的事,还请了萧灼华带着户部的重要官员过来旁听。毕竟做买卖收税,是户部的事。
    大小豪族们对于沐瑾又是杀头又是抄家的举动,闹得极为不安,不满和惧怕也是有的,可他刚把淮郡郡城和四个贸易城都清洗了一遍,没谁敢在这个关头去触他的霉头,拿全家满门的脑袋去试他的刀子够不够快,都只能老老实实地拿着请帖赴约。
    二月底的天气已经回暖,枝头都抽出嫩芽开出了花。
    沐瑾瞧着天气好,便举行的露天会议,场地大嘛,还简单方便。
    他掐着点赶到会议场,便见明明周围连兵都没有,这些人却要么静坐,要么喝茶,连点交谈都极少,显得非常小心谨慎。
    他一个掌兵的,叫人畏惧并不是坏事,要是没有震慑力,那才叫麻烦大了。
    沐瑾落座后,对众人说:我知道这阵子的举动把你们吓到了,担心我是不是要一步步把你们都赶尽杀绝,毕竟嘛,一直都有这样的传闻在,再加上我的种种行为,你们不往这方面想都难。
    众人赶紧说:不敢。
    沐瑾的语气随和又诚恳,道:在座大部分都是清郡、尚郡出来的,在座无论是姓沐还是姓赖的,往前数几百年,我跟你们都是同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后代,即使不姓赖,也不姓沐的,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是跑不了的。还有一些陈郡的豪族出身的,我们是老交道了,至于新崛起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手底下战功起家的,为我拼过命,流过血的。
    众人听到他这话,心里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些。确实,一个祖宗传下来的,总不能都杀光吧。陈郡的也在想,谢有文正在跟宝月长公主商谈接收陈郡的事,总不至于在这当头把他们都铲了吧。那些新崛起的,坐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当家主母、大管事,当家人都在军营里的,他们心里就更稳了。
    沐瑾说:之前铲了的,都是坏我规矩,毁我根基的。至于在座诸位,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留下来的可靠之人,在此,我也同大家交个底。我不让你们碰田地,为的是养民生,稳温饱,尽最大程度去养活每一个人,人,是发展的根本。这个只是最基本的生存保障,是为了活下来。我想让你们做的,就是让大家能够活得更好。
    他拿起旁边的周温前两天刚送来的书,说:就如这个,有了纸,我们不用再拿着沉重的木简写字著书,就这么薄薄的一本,它能写下十卷玉简的肉容。这本书,详细记载了如何使用雕板印刷术印书,而眼下考官、军中升职,都需要读书识字,但凡是个农户都想要学几个字,诸位想想,若是开家印刷铺子,印了书,放到铺子里卖,愁不愁卖?有没有钱赚?
    他说完,朝身后的赖福招招手。
    赖福当即示意侍卫们把带来和几十册书发给在座的众人,让他们传递翻阅。
    沐瑾继续说:这买卖,一座城,两三家做足够了,再多,要打架,摊薄利润,甚至闹到最后亏本,但你们要怎么做这买卖,我是不管的,只有一个要求,少印那些诋毁我的书。我要是真干了什么事,让你们不痛快了,实事求是地讲,可以,骂也成,可要是捕风捉影造谣生非,铺子别想要了,人嘛,大牢里蹲着去。
    众人听着沐瑾所说,想着这买卖只能做几家,又是新东西,能不能做成,还很难讲,翻看几下过后,也就放下了。
    沐瑾说:给你们看这个,是想告诉你们,我有的是买卖营生让你们做,保证你们赚得盆满钵满,日子过得比压榨农户过得还要滋润。你们造出来的东西卖出去,以及交的税,对我都是极有利的。我们也算是利益捆绑,相互成就。
    你们做买卖,文斗,无论斗成什么样,我都不管,例如,比谁家卖的东西好,比谁家的价格便宜,尽管斗。你们双方拿家底出来拼,闹到破产上吊,我都不管,顶多郡尉府出来收尸,查清楚到底是怎么死的,验一验是不是谋杀、他杀,有没有冤情。武斗,例如动刀子的事,找郡尉府,要是郡尉府不管,有都察院找他们麻烦,都察院要是也不管,之前郡尉府的下场,你们是看到了的。沐瑾问道:我的话,在这几郡之地,算数的吧?
    沐瑾的话还不算数的话,谁的能算!众人纷纷点头。
    沐瑾继续说道:城建的事,修桥铺路,涉及一城安危,搞出个偷工减料,其后患比拿刀子抢买卖还要严重,我收回来,成立军工部,派军队来建。修建的事交给军队,可烧砖、采石头、还有做硬化和粘合的三合土制造,都是得你们来。军工部城建司到郡尉府接活,拿钱,派兵搞建造,材料,从你们这买,当然,货比三家,首先是挑谁的质量好,再在质量好的同间挑价格便宜的。具体的招商章程,我已经定好了,阿福,发给他们看看。
    赖福把带来的招商章程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沐瑾说:以后各个衙门买材料都照这个章程来,各个衙门口有布告栏,四个城门口也有告示牌,往后要买材料招商,会通过布告栏公布,仔细看上面的章程,有写的,你们多注意些。要是衙门的人私下收受贿赂、回扣,在招商上搞鬼,轻则罢官,重则杀头抄家,还是那话,别坏我的规矩,安安生生好好挣干净钱。谁要是怀疑里面有暗箱操作行事不公,尽管告。回头我会在长公主府前立一面大鼓,谁要是上告无门,到大门口敲鸣冤鼓,我跟长公主殿下亲自为你们做主!
    往后怎么样,众人不清楚,但眼下,他们是绝对相信沐瑾这话的。
    众人纷纷点头,等着侍卫发放招商章程,拿到手的,便看了起来,发现它定得极细,且是公开招商,什么人来操办的这事,什么货品、什么价格都是公开的。同行买卖,对价格质量最是清楚,那往后的利润能赚多少,可赚多少,一目了然。这要是争起来,利润怕是得减少许多,官府就是花最少的钱买最好的东西。大将军这算盘打得可真精,还派人盯着防暗箱操作。这利润少了,但有赚,且一次招商能供三年货,再薄的利,量大,长期供应,利润也不小了。
    沐瑾道:诸位可以商议下这招商章程,有没什么异议,现在提出来。
    相熟的豪族聚在一起,逐条琢磨商议,对于有疑问的地方,向沐瑾提出来,他也一一解答,并且让方易记下来,回头加进去,以免有误解。
    他们把招商条款定下来后,沐瑾又把军工部采购司的郎中叫出来,给他们发了下个月的军工部张招项目书。
    军工部何止要修桥铺路,还得盖自己的衙门,建房子的材料都得要一批。这就是大买卖,且因为量大,一家可吃不下,得他们各家按照自己的产量商议着分,至于怎么分,他们自个儿回去商量扯皮吧。
    有大买卖要做,瞧沐瑾这样子,显眼之前那通清理也已经弄完了,不会再进行抄家杀头,众人的心顿时稳了。有亲戚让沐瑾抄家杀头的,就算心里有不满,也不能跑去找沐瑾拼命送死,现成的大买卖放在跟前,家里还有老小要养。是赚钱,还是找死,不难选。
    沐瑾等豪族们离开,场中只剩下各衙门的官员和萧灼华,对他们说:即使是军工部来承接工程,你们也得按照这个章程办。例如做城建,城建司底下会设多个城建局,几个城建局拉到一起,让他们按照招张流程竞争。要是哪个局因为工程质量不行、价格没优势,长期接不到活、亏钱,该撤的得撤。你们是花钱的,只需要考虑,这钱花得值不值,拿出挑剔豪商们的态度来挑剔城建司就成了。
    谢娥应道:是。
    其余众人也纷纷应和。
    沐瑾继续道:当然,你们定价格,要是太离谱,叫人实在没法接下活计,导致耽搁了项目,延误工期该怎么追责,就怎么追责。豪商们要是按时造好了,谁要是各种刁难不验收不给钱违反契约,豪商们告上门来,那就到刑部和都察院走一遭吧。
    他警告了他们一番,便让他们回去了。他也跟着萧灼华回府,去查看律令编得怎么样了。
    第149章
    沐瑾回到府里时, 正是下午,编著律令的还没散值,正在左厢房里忙碌。
    他知道编著律令的人不会少, 初步估计怎么也得有二三十人, 等到了府里,才发现前院左侧的三间厢房都摆满了书桌,坐满了编著律令的人, 竟有百人之众。
    萧灼华和方易跟在沐瑾身后, 见他刚进府门就直奔左厢房,半点都不意外,但对于左厢房没有因为意见不同而发生争吵,稍微意外了下。
    萧灼华问厢房门口站岗的兵卒:今日怎么没吵?
    兵卒抱拳行了一礼,道:回殿下,方才吵着差点要打起来了, 但大将军刚进院子, 屋里不知谁喊了声大将军回来了,便瞬间没了争吵。
    沐瑾刚进屋, 闻言回头看了眼外面, 又看了眼低头做专心忙碌状的众人,心说:我又不是班主任, 至于这样子吗?转念一想,他比班主任还可怕,也就释然。
    众人也听到屋门外的对话, 假装才发现沐瑾进来,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大将军。
    沐瑾笑骂声:装!行啦, 都免礼。你们要是好好干活, 我能把你们都供起来, 哪能随便发作骂人。他说完,顺手拿起门口边一个文书小官放在桌子上的律令翻看。
    律令还没装订成册,成草稿状撂在一块儿,上面压了块鹅卵石,防止风把纸吹跑。纸不厚,大概有十几纸,字很漂亮,也很工整,至少入眼就是赏字悦目,不像军中那帮不肯好好练字的大老粗,写得歪七扭八,得挨个字慢慢认。
    最上面页写的是文书小官所属的部门、姓名、官职,籍贯,年龄,性别等基本信息,第二页则是写的《浅谈婚姻律令》,发表的是他对一些条文的意见,其中着重讲的是,当父亲的该不该抚养外室子、私生子,他认为无媒无聘是为苟合,道德败坏,不知廉耻,且是对于婚姻缔结两姓之契约的背叛。纳妾,是要经过正室同意,方才能纳进门来,养妾室、妾室所生的钱财,也是通过正妻同意,才支出的。私生子女、外室子女,那是背着正室做出来,若正室不愿意,那便不能给予其财产。
    他又讲到关于嫡出跟庶出在财产继承上,正室只有一个,大部分人家都是生个两三个嫡出的便成了,庶出的,若是好色之徒,生个好几十个、上百个都是有的。有时候,庶出的少,嫡出的多,那这嫡庶以七三继承家业,又当如何分?例如,七个嫡出的,共分七成,每人各得一成,一个庶出的得三成家业,岂不是庶出的高于每个嫡子三倍家业?不妥!
    沐瑾见状,明白了,两个多月了,还在吵,没有定下来。可这吵起来,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把草稿放回去,问方易:要制定哪些条例都列出来了吗?
    方易道:已经列出来了,但吵了一个多月也没个定论,都是各有各的道理,又难免会顾此失彼。
    沐瑾道:成,我们明日开始逐条研讨,早日将律令定下来。你们先将手头的律令按照总纲整理好,方便明日议定。
    第二天,沐瑾在比上值时间晚了一刻钟,去到左厢房议事。
    刚上班,当值的工作人员得整理下当天的工作,沏点茶醒醒神,同事间交流几句,有些晚起的,还需要吃点东西饱肚子。就算是机器,还得经常保养,人上班,也得给留点摸鱼放松调整的时间。
    沐瑾掐着点慢悠悠去到左厢房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清早的准备工作。
    律令分成刑律、婚姻律令、儿童保护律令等多部,分成好几个组完成。
    这么一分,一间厢房坐不下,左边几间厢房都挪给他们了,沐瑾挑了中间最大的厢房,把他们都聚到一起。
    待众人入座后,沐瑾又让方易安排文书,之后说道:在场所有人都能参与讨论,无论说什么都不算犯忌讳,因为你们说的,在别的地方,一定还会有人跟你们一样的想法,提出的任何异议,都代表着在其他地方一定会出现,而我们制定律令越周全、囊括得越多、越完整,越好。
    他正说着话,萧灼华领着谢娥,还有能到堂上议事的官员们都到了。她抬手示意他们继续聊,示意一众官员在角落旁听,她自己则坐到沐瑾旁边,也是来旁听的模样。
    沐瑾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就觉得心情特别好,大概是因为太养眼的缘故。他笑了笑,说:别一副只来听的样子,有意见尽管提。
    萧灼华说:今日是拟定律令的第一天,带着他们来听听,瞧瞧是什么模样。各部衙门的事务繁忙,就不参与进来了。
    沐瑾哦了声,心里明白,她是不想跟他有冲突,把掌控权交出来了。他说道:不参与进来,听一听也好,方便以后参与实施工作。
    萧灼华也是这么想的。主要是沐瑾的脑子转得又快,想得又长远,他们的见识、想法都不太能跟得上,而以他的行事作风,一定会在做事前交待清楚原由、目的。大家来听听,才知道往后做事,该往哪个方向使劲。
    用他的话说,方向必须先明确,才知道路怎么走,哪怕绕了弯路,最终也能到达目的地,要是最开始方向就走偏了,那后面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沐瑾又扭头对方易说:你安排文书,把我们今天的谈论话题,内容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回头整理成两份。一份,载入史册,今天参与讨论的所有人,包括殿下来人来旁听的,都记载下来,好叫以后的人知道,我们这部律令是如何制定的,能起到参考、参照的价值。
    方易应道:是!
    沐瑾继续道:第二份,整理成册,今天我们所讨论的内容,就是对于整部律令的解读,往后学习律令、判案、断案,都以此为参考。文字的解读,哪怕是同样的字,也能有多种不同的理解,有这部解读,便能尽量避免判决与制定律令目的相反的情况。
    方易抱拳道:是。当即点了三个文书,坐在旁边做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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