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瑾看他激动,让他缓了缓,道:然后呢?
    赖琪说:赖瑛说不足三万的溃败新兵,挡不住东陵齐国三十万精锐大军,朝廷都弃疆土于不顾,不派兵支援,他们为何在这里平白送死,清郡刚撤离,路还是通的,撤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说:东陵齐国三十万大军攻城,亦是伤亡惨重,死伤过半,可战之兵不足十万,已是元气大伤。若是死守,保平郡必然驰援,还可反攻夺关。
    沐瑾也叹了口气:清郡经过当年抵御东陵吕国那一战,城墙是加盖过的,郡中多坞堡,亦能相互为援。东陵齐国遭到重创,必然休整。二哥若死守清郡,至少能守到明年。他若有死守决心,保平郡不会坐视不理,但保平郡怕被坑,绝不会一开始就过来一起守,顶多看他快破城了,撑不住了,再来援,他会被打得很惨。保平郡会趁势反攻,拿下几郡之地。
    二哥不愿为人作嫁,他手下还有一个郡的豪族子民,有郡兵、县兵,有收拢到的溃兵,这么大的势力,往哪投都是投得的。我们兄弟姐妹五个,父母都在西边,正是一条好退路。
    赖琪点头。
    沐瑾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二哥有没有想过,他要是来边郡,阿爹必定会亲手斩了他。两郡之地,全给丢了,还是抢嫡母、弟弟的地盘,毫不抵抗地丢给了别人。
    赖琪默然几息时间,又问:眼下如何安置?
    春天战败的,到现在已有半年时间,他赶在前头来报信,才赶到。后面的大部队,应该才到长郡,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
    沐瑾道:成国公府的事,找我阿爹吧。我承袭了清郡家业,已经随了母姓。他才不想再沾成国公府的事。赖瑭捅出来的篓子,让他一个分家出去的来收,想什么呢!
    况且,成国公府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收了成国公府的人,收不收留老大、老二的家眷?回头他们还得觉得,是他捡了他两个大哥战败的便宜。他缺成国公府这点东西?真要是收进来,那就是没完没了的麻烦和后患。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赖琪心酸又唏嘘,不敢多说什么,行了一礼,就此告退。
    沐瑾唤道:阿福。
    阿福进来,抱拳行礼:在。
    沐瑾道:让参军周温过来。
    周温来得飞快,进来行完礼后,道:将军找我何事?本来他就派不上什么用场,压力已经够大,又来了一个文武双全的沐坚,真担心什么时候自己的参军之位都不保了。
    沐瑾说:东安关失守,尚郡撤往西边的消息,听说了吗?
    周温应道:听说了。
    沐瑾道:速去通传全军,让家在尚郡或有亲族在尚郡的兵将,若想担保谁入境,把名单报上来。按照户籍地登记,名字、年龄、性别、特征都要有,以防有人冒充。登记完以后,你到魏郡,将他们的家眷亲友接进来。除此之外的人,一个不收。赖瑭、赖瑛的家小,不在此例,一个都不准放进来。你到淮郡时,去见一见我阿娘,也问她要份名单。阿娘当了尚郡那么多年的当家主母,有不少她提拔栽培起来的,不能扔了不管。
    周温说道:我这便去办。他见沐瑾没别的吩咐,行了一礼,告辞。他刚出帐篷就看到沐坚又来了,虽然心里挺不待见这个来抢饭碗的,但见到了还是客客气气打招呼。
    沐坚也极为客气地行了一礼,这才让帐篷门口的侍卫通报,进到帐中。
    他在清郡经营多年,哪怕撤走了,还有眼线在,道:赖瑛撤离前,特意派人到清郡,带走了部分粮食,搬空了清郡府库,军械、皮甲、钱帛等所有财物。朝廷调泼了一年供三十万大军吃食的粮食,大半囤积在清郡,赖瑛带不走,一把火全烧了。
    沐瑾的脑子嗡地一声,问:全烧了?没留下?也没往保平郡撤粮?
    沐坚道:想是来不及,东陵齐帝拿下东安关后,便带着十万大军轻装简行直扑清郡。
    沐瑾道:东陵国要是在清郡拿不到粮,不会让自己的兵饿死,他们会从百姓手里抢粮。赖瑛这把火烧的可是百姓活命的口粮。
    粮撤到保平郡,东陵齐国为了粮食,很可能会攻保平郡,而不是掳百姓。
    掳了,百姓没活路,地就废了,清郡民风彪悍,掳粮会生乱,只要东陵齐国能在别的地方拿到粮,便不会动地里的百姓,那是根。
    可现在,烧了粮,大军没粮必抢百姓。赖瑛干的那些事,清郡的百姓恨他胜过东陵齐国。仇恨加上活命,完全有可能倒戈投东陵。把持清郡的豪族全撤了,百姓投靠,东陵齐国乐得收人。东陵收了清郡的百姓,扩充完兵力,就可以继续打下去。
    沐坚极为气愤,道:大将军,让我去宰了他吧。
    沐瑾沉吟不语。
    沐坚起身抱拳,激愤得脸胀得通红,额头上的筋了都冒了出来,叫道:大将军,这等祸国殃民丧家毁业的小人岂能放过,你顾念兄弟之情,他何曾顾念过半分,对这等小人,岂能讲情义,有何情义可言!留着他便是祸患,当尽早铲除。
    沐瑾道:你在这里都收到了消息,我阿爹又不是聋的,等你赶到,我二哥的尸体都臭了。他干这些事,能不能活着见到我阿爹都难说。沐坚都忍不住闹到他跟前来,清郡其他人能忍得住?不在路上伏击他才怪。
    赖瑛带着那么多人横跨大盛朝迁徙,他有清郡沐氏的威势么,有四万精锐压阵垫后么?别人肯借道给沐氏,那是不愿跟清郡数十万豪族势力直面干上。清郡豪族的家兵加上四万精锐,随随便便凑出十万大军,还自带粮食,要攻城夺地都是现成的,他们要借路,谁敢不借?只求让清郡的人赶紧过去,以免生出乱子。
    赖瑛有什么?名声恶臭,连城都不敢守的懦夫,谁要是宰了他,他阿爹连尸体都不会给他收!他要是一穷二白,兴许别人只会吐他几口唾沫,带着他们多钱财物资上路,不劫他劫谁。这不,保平郡就把兵留下来了,从清郡府库拉走的东西,从尚郡撤离的东西,想必已经落到保平郡手里。赖瑛已成丧家之犬,清郡这么多人想要他的命,伏击他难吗?沐坚也算是位高权重,何苦自己下场去沾赖瑛那坨粪。
    沐瑾是真不乐意理成国公府的那一堆糟心事,可眼下形势变化大快,他得赶回去坐镇。
    好在有五姐、六姐和沐罴继续带人扫荡草原。镇边大军的骑兵在兵甲器械上的优势,实力上不足为虑,打法上,因为双方都有马跑得快,骚扰小股战打得没完没了,大规模作战聚不起来,整体局势是稳的,再加上有边山防线,后方无忧。
    沐瑾回到淮郡时,已经很冷了,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他的卫队几乎是强行把人群挤开一条道,才过得去。
    清郡好几十万人挤过来,淮郡都快挤爆了。除了跟着沐真走的那些人外,这一年里,陆续的又来了不少。
    好在宝月长公主府附近全是高门大宅,平民一般不往这边来,没那么拥挤。
    行人少了,但马车很多,几乎全都是来求见萧灼华的。
    沐瑾刚下车到府门口,便见萧灼华提着裙摆一路飞奔跑出来。
    刚下完雪,地还很滑,她跑得太急,差点跌倒。
    沐瑾赶紧快步迈进门,迎过去,叫道:你干嘛跑这么快来迎接我话没说完,萧灼华看都没看他一眼,绕过去,直奔大门外。
    沐瑾愣了下,心说:什么情况啊?又转身跟出去。
    萧灼华站在门口左右张望,认出旁边一辆马车旁正朝她行礼的小厮,快步跑过去。
    那马车,像是略有家底的小豪商的车驾,可驾车的却是太子的贴身小厮。
    萧灼华飞奔过去,一把捞开帘子,里面坐着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中年美妇。
    旁边坐着一个奶妈子模样的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
    那中年美妇跟萧灼华长得有几分相似,却极为美艳动人,衬得萧灼华跟株小嫩苗似的。
    沐瑾愣住,心说:这谁啊?当朝皇后应该不会带着个孩子来我家门口吧?萧灼华的姨妈?
    萧灼华哽咽声:阿娘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又唤道:阿娘阿娘一声迭一声叫着,凑过去,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串成珠子地往下掉,全无平日里庄重自持的模样。
    中年美妇拭去萧灼华脸上的泪,道:不哭啊,瞧多大的人了,还哭却是一行眼泪夺眶而出。
    母女俩相顾落泪,看得赖瑾都快呆住了。他心说,行吧,确定是丈母娘来了,挺好,至少离开京城那是非地了。
    皇后盯着萧灼华看了好一会儿,才稳住情绪,岔开话,道:看看你阿兄的孩子。
    萧灼华抹了泪,朝奶嬷嬷身旁的婴儿看去,才七八个月大的样子,睁着一双乌秋秋的大眼睛看着她。
    沐瑾上前行礼:见过岳母。当朝皇后带着太子的孩子来我这,太子呢和太子妃呢?他说道:外面冷,里面说话。把他们请往里面。
    萧灼华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沐瑾,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沐瑾:他呆呆地指着外面那浩浩荡荡的卫队,说:我刚到。行叭,亲娘是亲的,夫婿也是亲的吧。这看到亲娘,把我当空气了。我也是横跨好几个郡才回来的好不好。好委屈。
    第114章
    萧灼华扶着皇后下了马车, 对沐瑾说:先进去吧。又看了眼抱在奶嬷嬷怀里的小奶娃,担心孩子让风吹着,又扯了扯襁褓捂严些实。
    母亲和阿兄的孩子都在这里, 京中的形势, 她已不敢去想。可好在母亲和孩子逃出来了,她总能护一护他们。
    沐瑾看萧灼华的眼睛红红的,看皇后并没有特别伤心的样子, 赶紧上前安慰, 低声说:别乱想,问清楚再担心也来得及。
    他们进到院中,便见正堂坐了许多人,且都穿着官服,正在回头朝外张望。
    沐瑾道:你正在议事啊?
    玉嬷嬷站在旁边,看着皇后, 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抑。她从七岁就到了皇后身边, 跟着她入宫,又分到小公主身边, 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不得见, 没想到竟然还能
    玉嬷嬷当即便要跪下叩头,却叫皇后一把扶住。皇后唤道:阿玉扶起她, 四目相对,说了声:免了。
    萧灼华扭头吩咐身旁的侍女:叫他们散了,明日再来。迎着皇后往自己的院子去。
    侍女当即去正堂传话, 堂中众人便纷纷收起自己带来的文书,揣回到袖子里, 退出正堂。他们从来没见过宝月公主如此失态, 见到外面递进来的拜帖, 提起裙子就跑了出去,如今瞧见外面的情形,也不敢猜测议论,远远地对着他们行了一礼,便出府离去。
    沐瑾一直陪着她俩去到萧灼华的院子,才对萧灼华说:你先安置母亲,我待会儿过来。
    皇后对沐瑾说:请到堂中说话。
    沐瑾应了声:是。进去,乖乖地站在皇后跟前,莫名地有点忐忑。他悄悄地瞥了眼萧灼华,心说:虽然总累着殿下,好像没太亏待吧。对着丈母娘,反正底气不太足就是了。
    皇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叠好的绢布,交给沐瑾。
    沐瑾展开,发现是太子的亲笔手书。
    太子要亲征,担心战事不利,母亲没有人照顾,所以安排人秘密护送过来。孩子还小,忧其安危,所以让她随母亲一起过来了。若他有个万一,让孩子改随母姓,叫秦淡,愿她能平淡安稳地度过一生。
    他赶紧把信给萧灼华看:你哥是要去打仗。形势还没到那么坏的地步。
    他暗暗松了口气,再是温吞谨慎的性子,怎么说也是萧赫的儿子。瞧萧赫年轻时的凶猛相,再看看先太子、陈王、梁王他们,太子也是有血性的。
    太子亲征去打东陵齐国,那就还有转机,战事就不会这么快烧到西边来。
    萧灼华看完信,问皇后:阿娘,阿兄这是要出征?
    皇后看了眼左右。
    萧灼华抬手示意侍女们都退下,只留下玉嬷嬷、沐瑾。
    玉嬷嬷对萧灼华说:殿下,我先带小殿下去安置。
    萧灼华道:去吧。
    沐瑾见这架势,坐下,心情有种要听到皇室秘闻的微妙感。
    皇后见再没旁人,再说:我给萧赫下了慢性毒药,他四肢瘫软,这辈子是再起不来。掌宫权的是珍淑妃,又恰逢珍淑妃与赵王密谋夺宫,叫太子擒获,且从珍淑妃的宫中也搜出了毒,你父皇当即赐死了赵王和珍淑妃母子。太医说,他身中多种毒药,时日无多,我离宫前,他便有发狂疾的症状。
    她抬指伸向额角隐于头发中的疤痕:这便是他发怒时,用玉枕砸出来的。我头部受伤,难缠病榻,太子忙于朝政,由太子妃侍疾。
    萧灼华凑上前,还能看到伤疤的痕迹,心头难受,唯有握紧母亲的手。
    皇后说:肆儿原本是想让阿燕带着孩子回娘亲,让孩子改随母姓。可阿燕的娘家只是楚郡的一个小县侯,东安关战事不利,已是危在旦夕。阿燕不愿随太子而去,且宫里还得阿燕留下做遮掩,便让我带着孩子过来了。
    沐瑾问道:太子亲征,如何个亲征法?
    皇后说:赖瑭的飞马求援急报源源不断地派往京中,英国公府纹丝不动,肆儿调不动南卫营大军,若再动禁军,他再无自保之力。可东安关若失,一旦东边告破,京中必危。肆儿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他若成,抬着父皇,押着英国公府,带着京中所有兵马,亲征前线。他若败,也对得起自己身上的太子冠袍了,说这江山本就是山匪打来的,便是丢了,就丢了吧。她抬眼,眼中含泪,满脸乞求地看向沐瑾道:太子只求保她女儿一条命,不要荣华富贵,只求她能平安顺遂。
    沐瑾点头,道:岳母,孩子养在你膝下,怎么养,你跟殿下商量着办。我们家,殿下当家。
    皇后怔然。
    沐瑾估计皇后可能是担心万一大盛朝国祚崩,容不下一个孩子,道:岳母安心。不让殿下收养,实在是我与她都忙得没有时间陪孩子。孩子跟着亲人长大,跟由仆奴照顾大,还是不同的。他顿了下,又说:我靠本事立足,别说是一个小娃娃,便是太子来了,我这也有他一席之地。
    皇后起身便要拜谢。
    萧灼华先一步扶住皇后,道:沐瑾与宫里的人不一样,阿娘只当他是女女婿,而非旁的。她说完,颇不自在地扫了眼沐瑾,躲闪地避开了目光。
    沐瑾附和着点头,说:就是这样。
    皇后长松口气。
    沐瑾指指外面,对萧灼华说:我赶了许久的路,先回院子洗漱,待会儿再过来用午膳。
    萧灼华点头嗯了声。
    沐瑾又向皇后行了一礼,道:岳母,我先告辞了。这才转身离去。
    皇后目送沐瑾离开,又抬眼看向萧灼华,道:你与沐瑾瞧他俩在一起时的拘谨样,哪有半点夫妻的样子,而且,沐瑾似乎挺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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