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再分兵,而是十万大军狠攻朝着郡城方向的东面城墙。
    攻城梯密密麻麻地架在城墙上,兵卒爬满了梯子,源源不断地往上攻,前面的人被戳翻掉下梯子,后面的人立即补上。
    博英郡侯和忠敬伯亲自到阵前督战,敢退后的,就地斩杀!
    他们从各郡县新招来的兵,被驱赶到墙头,作为第一波往上冲的。这些人几乎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甚至大部分都没有经过作战训练,就被送到了前面。
    可他们没有退路,如果后退,甚至冲慢了,都会被督战官挥刀直接斩杀。唯有往前冲,至少还能有一线生机,结局却是要么在梯子上被扔下来的石头砸落,要么刚上墙头便被长矛挑下城墙,死伤者铺满了城墙下方的地面,越垒越高。
    赖瑾离开京城后,不是赶路就是开荒,根本没有时间造弓箭,全军只有从京城出来时带的那点箭,几波就射完了。沐耀倒是赶制了一批箭杆,但连铸箭头的时间都没有,根本没法用。
    镇边大军垒在城楼上御敌的石头,一个上午就扔完了。
    县城的城墙只有一丈多高,随着城墙下的尸体越积越多,攻城的大军甚至不用再搭梯子,踩着尸体便到了跟城墙齐平时高度,双方隔着城墙垛激战。
    一场战斗,从上午战直黄昏,攻城方死伤近半,仍然没有撤退的势头。
    守城的人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又累又渴又饿,体力几近透支,仍在苦苦坚持。城墙太矮了,七万人对十万人的优势并不大。既使对方派来的许多人是没什么杀伤力的新兵,守城方没太大伤亡,可顶着烈日穿着厚重的盔甲不停地挥矛,也快扛不住了,胳膊酸到都快抬不起来了。
    博英郡侯的脸色越来越沉。
    攻城战打了一天,城头上没有换过人。派出去的探哨,一天没有任何消息回来。要知道赖瑾在城中可是有十几万大军,应该守得游刃有余,中途会来回换人才是,不可能守得这么艰难。城楼上的守势,像是只经过训练,还没有多少杀敌经验的新兵在守。
    忠敬伯萧峻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派人出去找探哨,没找到,他们撒出去的探哨全都没影了。
    萧峻找到博英郡侯,说道:情况有异。
    博英郡侯已经可以确定出事了,说:我们可以抄虎啸山近道,赖瑾也可以。
    忠敬伯萧峻的脸色更沉了,叫道:山里可是有七万大军!他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带不了兵,老二是女儿,老三是个将才,如果赖瑾绕道去打郡城,山里七万大军不可能没声响。除非是有了不测,一个都没逃出来,包括他最倚重的老三。
    博英郡侯看了眼日头,已是日落西山时分。天快黑了,大军得撤了,不然容易被赖瑾从其它城门摸黑出来绕攻两翼。他对萧峻说道:派人快马回郡城查看情况。你带着后军,撤至十里坡,在那里掩护大军撤离,以防赖瑾追击。他们之前是盼着赖瑾出城追击,这会儿却是怕他追出来了。
    萧峻心急如焚,当即点了留在后面以备万一的五千后军,匆匆撤至十里坡。
    因为攻城方是屁股对着后面,注意力都在正前方,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后军撤离。
    城楼上的守城方倒是看见了,但他们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不可能喊话告诉攻城军,你们的后军撤啦。后军撤,显然是大军也要撤了,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的众人精神一振,心道:可算是把今天守过来了。
    好在守城虽然辛苦,杀敌杀得手都麻了,但多少占了点地利,又有皮甲防护,伤亡不大,受伤的都及时下了城墙送去治疗,就是累!
    又战了三四刻钟,太阳都只剩下一点点残边挂在山头上,天色已经开始变黑。
    博英郡侯鸣金收兵,大军迅速撤离。
    守城的人望着他们远去,没有一个人想追,包括赖瑾。
    斥侯来报,山里全歼,郡城也拿下了。对面今天送了好几万人头,退回去的只剩下五六万人。
    镇边大军还有六万从陈郡招来的新兵在路上,算日子再过两三天就到了。
    这场仗到了这里,占尽优势,慢慢平推就好了,何必冒险在又累又饿的时候去追呢,万一踩陷阱怎么办。
    赖瑾下令全军,又排成两班倒,一班继续守城墙。一班回去吃饭,等吃完饭再过来换班。
    至于城外的尸体,明天再说吧,反正一晚上也臭不了。那些受伤没死的,赖瑾不想浪费自己的物资,想撂在那里不管,任其自生自灭,可想着到底是一条人命,有家眷妻儿,扔在外面活活等死,委实有点可怜。
    他犹豫了一会儿,安排人出去把没死的抬回来找个院子放着,再调了些人过去连看管帮治伤。
    军医给镇边大军治伤都忙不过来,没空派给他们。派去的都是稍微懂点治伤常识的,也就是缝个伤口止个血,再喂点水和粥,能不能活,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刚入夜不久,博英郡侯和忠敬伯才撤回驻军大营,便都收到了消息,魏郡郡城丢了,山里的七万人没有一个出来。
    忠敬伯激动地揪住来报信的斥侯,问:郡城是怎么丢的?
    报信的斥侯说:他们他们是从虎啸山出来的,走在最前面的穿的是我们的战甲,装成了溃兵。我们派过去打探消息的人,去了就没回来。后来后来我才看见,溃兵的后面跟着镇边大军,有将近五万人。我们在他们攻进城里后,又派了人去山里打探消息,现在还没回来斥侯营只剩下我了
    各郡掌兵的人进入帐篷,听到这话,都急了。
    平川郡掌兵的郡尉一把揪住那报信斥侯的衣领,问:就算是装成溃兵,是不是你们魏郡的领兵将领,你们认不出吗?随便去个人就给开城门吗?那可是城门,说开就开的吗!
    斥侯兵哪知道,又不是他开的城门。他也想不通。
    镇边大军五万精锐守的郡城,郡城的城墙比攻城梯还高,怎么打!
    博英郡侯想到儿子还在运回去的路上,弟弟岳周又没了音讯。
    外祖家只有阿娘一个孩子,弟弟随阿娘姓,承袭岳氏血脉。这一战,岳周可是把两个儿子都带上了,想要历练他们,将来能有作所为。哪想到要是一个都没回去,自己可怎么向阿娘交待。她都六十了!
    可眼下不是悲痛的时候。现在已经不是攻打赖瑾的事,而是怎么挡住赖瑾趁胜追击。以赖瑾如今的势头,能一直打到梧桐郡,长岭以西,能直接丢掉大半,全家老小所在的青山郡都得折进去。要是方稷选择投降,或者赖瑾对着亲姐夫也照打不误,甚至能收掉整个西边。
    博英郡侯展开魏郡地图,寻找能够撤退驻军的地方。
    驻兵点在三叉口,一条路通往郡城,另一条路通往理县。
    郡城是在虎城县的正东方向,因为中间隔了一座虎啸山,官道绕山脚行走,绕了一个大弯,因此才有翻山抄近道的打法,如今这条道已经让赖瑾占据,不能走。
    他们的西边是赖瑾,北面是虎啸山,东面是郡城,都已经无路可走,如今只剩下南面。
    走南面的下路,沿理县、柳县,绕过郡城,抵达位于郡城东南、正东面呈月牙形状的檬溪县,过了檬溪县,再过两县之地就是临江郡。
    大军粮食还在临江郡,有这几县之地且战且退,应该能撑到朝廷增援。
    博英郡侯当机立断,说道:我们在这里容易遭到赖瑾从郡城和虎城县的两面夹击,得立即撤离。他伸手从理县划出路线,道:从县道绕过郡城,到檬溪县以抗赖瑾。理县、柳县都能到郡城,在两县之地容易被夹击,不是可守之地。反之,沐耀如果抢攻檬溪县,郡城容易遭袭,毕竟四通八达,我们可以从理县、柳县打他。为保郡城,赖瑾是必夺这两县,可以用此拖延他一些时日,等t待朝廷援兵。
    战事已至如此地步,留下来很可能剩下的几万大军都会遭到前后夹击围歼,众人对于绕道南面撤往檬溪县并没有异议。
    博英郡侯当即下令拔营。他跟忠敬伯写了战报,派出快马,向京城求援。
    第86章
    守城的是真的辛苦。
    赖瑾让兵将们好好休息一夜, 第二天下午才给他们派活,去城外扒尸体上的甲衣、捡兵械,再把尸体运到偏僻地方挖坑深埋。
    他从陈郡招来的六万新兵, 用的是铜矛, 穿的是布衣,没甲。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甲衣,哪怕是最劣等的捡回来修修补补, 刷上黑漆凑合着用上, 也比布衣强。
    峡谷里有溪涧,其水流汇入虎城县的河道,尸体更不能扔在那里不管,得搬到远离水源的地方深埋处理。在那里战死的都是各郡的精锐,穿的都是上等甲衣,用的矛也是上等的。扒下来的甲衣、捡回来的长矛, 略作收拾就能用。赖瑾特意派了几千人过去打扫战场。
    战场上捡回来的甲衣、长矛等修修补补, 能把陈郡的新兵装备齐全。
    赖瑾派侍卫长阿福带着人到郡城的城楼下给沐耀传令:好好守城,等待战斗命令。让那些战俘给家人写信, 拿钱赎人。
    战俘的身份地位高低不同, 价格不同。工匠家兵奴仆,交些铜钱便能放人。
    豪族则需要拿金子来赎, 家世地位越高,价格越贵。忠敬伯世子的价格是五百两金子,其家眷的价格是从一百两到三百两之间不等。忠敬伯世子膝下只有一个儿子, 那是忠敬伯唯一的嫡孙,称作世孙, 也是五百两金子的价。
    做人留一线, 它日好见面。赖瑾不想像草原人那样吓得别人都不敢往他这里。
    仗不能一直打, 他以后还要走发展经济民生路线,得有人口、货物流通才行。
    他打仗是为自保,也是为立威,让人知道他不好欺负,但不能让人觉得他残暴不可往来,得给彼此留下打交道的往来空间。
    让豪族拿金子赎人,就是相互留余地,他还能再有个进项。如果真的让豪族去开荒,体力不行,干活效率慢,还会累死不少。他们好歹都是有些文化本事的,经济民生这一块,自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魏郡、淮郡被俘的豪族,想着以后开荒要过的悲惨日子,正在惊惧不安,突然听到能用金子赎人,绝处逢生。他们当即写信给在其它郡的亲眷求救。
    虽说他们的家被抄了,不少人在外地还有些产业,外嫁出去的女儿,几乎挑的都是门第相当的人家,凑赎身的钱不难。
    一众被俘虏的豪族格外积极地写信,没写信的布帛、木简,撕自己的衣服写,只求早点来人把自己赎走。
    忙了三天,众人才把城外的尸体处理完,甲衣也都运回来清洗干净后,进行修补。
    陈郡的新兵押着大量的物资到了。
    屠营将带着五千女兵,护送辎重物资,一起抵达。
    女兵营属于单独的营,屠营将直接归赖瑾管,不像其他营将那样中间隔着都尉。
    有着运来的帐篷物资,后勤保障立即稳了。赖瑾当即从虎城县分出五万兵力,调到魏郡郡城。
    虎城县留下两万经过守城战的兵卒、带着从陈郡来的六万新兵防守。
    双方的伤兵加起来有三万多人,都安排在虎城县。这部份是没有战斗力的纯负担,但那是人命,哪怕缺胳膊断腿的残了,拖着半条命回到家,也总比死在战场强。
    伤药不够用了。
    赖瑾派人把淮郡、陈郡战俘虏中做药材生意的豪族找来。
    郡城、县城都有药铺,众豪族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得看病,药材行业也是门不小的生意,有固定的供货渠道,但都在这些豪族掌握中,要买来药,还得找他们。
    如今正在打仗,想要买药,得从博英郡侯他们掌握的郡县过,路被卡住了。
    不过,他要通过药材商让人知道,他是爱惜性命、不愿起战事的人。虎城县的伤兵 ,有一大半是博英郡侯他们派来攻城的,有这一部人在手,只要这事嚷嚷出去,博英郡侯他们哪怕为了稳军心,多多少少都得放几批药材过来。即使博英郡侯不放行,于赖瑾而言,也只是损失几个战俘和一点买药材预付订金的事,却能重创博英郡侯的口碑。带兵打仗的人,要是落下恶名,很难再兵卒肯为他们卖力打仗。
    安排人去买药,怎么算都不亏。
    魏郡郡城离虎城县近,只一天时间便把俘虏到的药材商送来了。
    有十几人,都是药铺的大管事或主家。
    这些药材商,出自魏郡的有两家,一个是县城的百年豪族,负责药材这一块的是族长的幼弟,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身边带着长子和次子。另一家则是忠敬伯府,押过来的是负责打理药材行的大管事。
    另外有两家是从淮郡过来的,其中一家跟淮郡郡守府有亲戚关系,另一个是曹县的曹氏族人,过来开药铺分号的,被逮了,其余的都是别的地儿过来开分号的。
    药材的产地分散在各地,这些药材商为了品种齐全,经常互通有无,彼此间时常有生意往来,当然行业竞争也是相当激烈,冲突亦是不少的。
    赖瑾不去管药材行当的恩恩怨怨,反正只要能运来药材,就是本事。
    他说道:我打仗是被逼的,生死之战,只能豁出身家性命,去抵挡以博英郡侯为首的七郡联兵,方才扭转局面,暂时占了上风。打仗,苦的是兵卒。我这里有一万多的伤兵,博英郡侯和跟忠义敬扔下两万多伤兵在战场上,直接跑了。战事一停,他们不打我了,我也就安全了。那么多的伤兵,全都是人命,总不能看着他们死在跟前,只能抬进来救。两万多伤兵,把我能调来的药都用完了。
    忠敬伯府的药材行大管事抬起头看了眼赖瑾,没作声。其余的药材商也都若有所思。他们俱都损失惨重,特别是曹县来,连家都没了,不愿意给赖瑾弄药,听到他说缺药,俱都在心里暗暗冷笑。
    赖瑾注意到他们的反应,很清楚,他刚打完他们,心里肯定正在闹意见呢。他深知在许多大豪族的眼里,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从博英郡侯跟忠敬伯拿这么多人命来引他出城,就能看出来。
    他抬眼看向他们:给点反应呗。
    姓曹的药商报以冷笑。
    赖瑾懂了。哦,这是觉得我有事求到你们头上,拿捏上了呀。
    他看向曹氏药商,说:我最不会勉强别人,既然曹药商不乐意,还是回战俘营带着全家老小去边郡开荒吧。他说完,抬手一挥。
    两个侍卫出来,把曹药商拖出去,派人送回战俘营。
    赖瑾对剩下的十几个药材商人说:你们中间,挑三家出来,去买药材。按照价格、质量、货量、交货期限择优录用,胜出的,我立即给马车、定金安排去买药,你们的家眷能马上从战俘营出来。落选的,即日送往边郡修路。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一到夜里就变凉,兵卒子们夜里入睡已经有些冷了,得去边郡拉御寒的衣物,正好送批战俘过去。
    他又说道:边郡可没御寒衣服给战俘,你们去到边郡后能不能过冬,自己好好想想吧。他扭头吩咐阿福,说:带下去,给他们绢布和笔,让他们写报价。
    十一家药材商人,只选三家,得有八家立即去边郡开荒,看你们拿什么乔。家人老小都还在他的手里捏着,不怕翻浪。家眷在外地的几家,要是先哄着他,拿钱坐着马车跑了,哪怕他的大军去不了别的地儿,收拾几个药材商、掌柜管事还是不难的。
    没一会儿,三家的报价送上来,比他平时采买药材的价格低得多,甚至有打对折的,货量、交货期限各有长短。
    赖瑾拿给周温看。论起对豪族的熟悉,还得是周温。
    周温从中挑了三家,同赖瑾定好选哪家药材商人,便派人送他们穿过魏郡郡城。
    至于他们能不能过得了檬溪县城,就看他们自己的能耐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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