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瑾叫来主簿方易,检查了金子的成色,清点了数量,确定无误,收下金子,痛快地叫大军把拒马桩撤了,给他们放行。
    官道上是行驶的商队。
    官道两侧则是驻扎的大军。
    商队在官道上入前走,镇边大军的兵卒则在喊话:我们将军说,诸位尽可放心到我们边郡做买卖。若是谁敢劫他的货,便带着我们打上门去。
    长郡的匪寨和赵郡的郡守威远侯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可都是瞧见的,对镇边大军的喊话亦是信的。边郡那地方不产东西,可赖瑾有钱啊,粮食布帛一应物什,他都得拿钱买。不少商贾的心思活络起来,觉得将来若有货,不妨先小批量地拉到边郡一试。反正赖瑾带着大军这一路过去,肯定把沿途捶得平平整整,不必太担心货物遭劫。
    听闻消息的,还有赵郡的山匪,都不必等赖瑾去剿,便已经主动来投降。
    历来诈降的事不少见,赖瑾为了谨慎起见,仍旧是采取大军开路,三千前军直接开到匪寨,让山匪开门投降,大军进驻接收,之后再行收编。若山匪们不同意,便强攻。
    山匪们哪敢跟镇边大军叫板谈条件,乖乖地打开寨门投降,去了辎重营。
    他们刚进辎重营,便发了新衣裳 、新鞋子,还有新裤子。
    这些都是方士泽与负责采买军需的孙潜,在这个月里,紧罗密鼓地找当地的成衣铺子招妇人连夜赶制出来的。
    新裤子穿在身上,叫山匪们很是新鲜了一回,再加上餐餐都能见到肉,每个月还有一千钱俸钱,说是干得好的,三个月后转正还能涨到两千,自是没有不乐意的。
    寨主投降态度好的,升为预备什长,但因为没有带过兵打过仗,还不能胜任,要先从兵卒做起,待熟悉营中规矩,再通过正式算数、习字、武艺等考核,便可成为什长,正式入军藉。若是三个月后,考核没过,说明他带不了兵,回去做兵卒。
    有些寨主受不了身份落差,带着一群亲信闹起来,叫辎重营都尉带着人当场按住就地杀了头,
    辎重营都尉传令军中:入了军营便是兵,自当守军营的规矩,若还想着做匪的那一套,那就只能是见一个杀一个,见多少杀多少了!朝廷大军遇到山匪流寇,是要荡平肃清杀个精光的。我们将军仁慈,愿给你们一个弃匪从良去奔那大好前程的机会,你们若不知好歹,不知珍惜,便只好借诸位的项上人头以正军纪!
    众山匪叫这一手给震住,又想着确实是有大好前程,哪怕是苦点累点,没甚自由,至少有前程有奔图,也就老老实实地听安排了,不然,脖子可就不是自个儿的了。
    如此,倒也算安稳下来。
    方稷惦记着夫人和腹中的孩子,归心似箭,将交税贡的事交给郡里的粮曹去办,便同赖瑾的大军一起回返。
    可赖瑾的大军走得是真的慢。
    旁的军队,吃过早饭便开始行军,得走到傍晚才安营扎寨,除非是酷热时节把大军中暑,不然极少有休息的。
    赖瑾的大军,中午要停一个时辰歇脚吃午饭睡午觉,但凡遇到一个大匪寨就得停下来收编,遇到小匪寨,先收几伙,等攒够二三百人,又要停下来收编休整,不慌不忙悠哉得宛若郊游。
    方稷索性不等赖瑾,带着自己的护卫轻骑上路,赶回去了。
    赖瑾从九月初走到十月中旬,终于抵达梧桐郡。
    梧桐郡多山,气侯潮湿阴冷,没下雨也没下雪,就是天阴沉沉的见不到阳光,冷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兵卒们习惯了平原地大风大雪,来到这山区,冻得咝咝哈哈。
    赖瑾钱多,又舍得在兵卒们身上花钱,给他们的备的炭火足。
    崭新的冬衣穿在身上,粮食足,还有肉吃,各帐篷还能领到炭。不说山匪们,就连北卫营出来的,以前都没这待遇。他们除了早晚操练,就是在暖和的帐篷里学习识字算数。
    有山匪出身的,想去梧桐郡城逛逛找点乐子,兜里揣着铜钱咣咣作响,不花钱心里不踏实,烧得慌,对同一个什的那些不是操练就是学习的北营军出来的颇有些瞧不上,觉得他们憨。这么多人,好多都是将军的同族,他们学得再好又怎么样,能升吗?
    什长、伍长听闻后,把他们拉出来识得他们连握筷子的力气都没有。有劲儿想要出去撒欢是吧,操练去!
    沐耀升了中军都尉,为赖瑾带着中军。
    如此,前军、中军、后军、辎重营都有了都尉,不必赖瑾时时看着。他把大营安顿好,严令禁制任何人不得无故离营。若是需要采买什么,申请上去,由军需官统一采买。谁若敢私自离营出去闲逛,杖打十棍,若是出去后与当地郡民起了纠纷,不问原由,就地正法。
    兵这东西,本来就很敏感,那就是把双刃剑。用好了,保卫疆土护卫太平。用不好,那就是兵祸,所过之处烧杀抢掠,能把一个富庶繁华之地直接给毁了。
    借住在别人的地盘,哪怕是自家姐姐、姐夫的地盘,人家信任他,愿意让他驻兵。他收了上万的山匪,不看管严一点,真能惹出祸事,他都没脸去见姐姐、姐夫。
    赖瑾愿意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愿意给山匪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但绝不愿意让他们去滋扰百姓。因此,他的策略是,一边是丰厚的物质待遇和良好的晋升机会,一边是严厉的军规,赏罚分明。
    他在梧桐郡城外的大营住了十天左右,把一切都彻底理顺,交给底下的几个都尉分别管理,这才跑去相隔几里地的女营找萧灼华。
    女营的人不多,只有几百人,大部分都是嬷嬷带着侍女们出去买回来的。一些是从人牙子手上买的,一些是从父母兄弟手里买的,甚至有些是从丈夫手中买的,还有极少数是自己从家里逃出来,想跟她们走的。
    她们来到女营后,吃得了苦想习武的,由萧灼华去军中找了几个人品好、本事过硬的佰长轮流过来教。想习文的,有侍女去教。文武都不愿学的,便天天在帐篷里缝制衣服鞋袜等。
    有吃有住有炭,一日三餐,每天上午干两个时辰活,下午干两个时辰活,别的时候自行安排。俸钱不多,一个月五百文,完成不了规定的量,扣钱。超额完成,则按量加钱给奖励,干好了,要是能识字算数会管人,还能升组长、管事。
    萧灼华虽是公主之尊,她看赖瑾一个世家大族公子都天天蹲在军营跟一群光膀子军汉扎堆在一起,有样学样,也成天早出晚归待在制衣作坊里,将赖瑾教她的,与实际情况结合起来,管理作坊。
    她管了几天后,学上军营的作派,让这群女工每天早上操练半个时辰。
    边郡那等险恶之地,若女子过于娇弱,怕是很难活下来,把体魄锻炼好点,抗病能力都强一些。若是有能学成武艺的就更好了,她也想有一支自己的女子护卫。
    萧灼华把作坊的事交待下去,到女营外跟赖瑾会合。她刚出门,便让赖瑾塞了一个暖手炉。她说道:我穿着狐裘,不冷。
    赖瑾说:万一待会儿冷呢?他扶着萧灼华,钻进马车,问:你忙完了吗?
    萧灼华说:有嬷嬷看着,放心。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赖瑾,心情极好。
    哪怕只是刚刚建了一个数百人的作坊,住的还是帐篷,连片瓦都没有,却让她仿佛看到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不一样的日子,不一样的未来。就好像,自己也能成为一株慢慢将根扎在土壤里的不惧风雨的大树。
    只是如今的女营,还得靠赖瑾派兵在附近巡逻看着,斥侯都尉齐仲更是亲自带着人把附近都摸了遍,将危险都排除掉,才放心把她们安排在这里。她想将来靠自己也能活好。
    萧灼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赖瑾:我想女子军,可是未有之事。可她想到成国公夫人、赖瑾的几个姐姐俱都是能提刀上阵,带兵打仗之人,想必对于女子军的事,不会很反对吧。赖瑾,似乎一直想让她有事做的。
    赖瑾看她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说:你想干嘛就干嘛,只要不打我就成。
    萧灼华说:我想慢慢挑选些善武的女子组建护卫队。
    赖瑾说:招保安还是招女兵?世道乱,保安的话不太顶用,最好是招能够提刀砍人的女兵,这样比较有震慑力。你身边的侍女也都训练上呗,你看我阿娘、几个姐姐身边的侍女,你再看我身边的侍卫,个个都能上战场。当初陈王造反的时候,他们在保护我们家可是出了大力气的。当时有禁军都攻破后门了,就是我跟五姐冲过去堵住的。打完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头冠都削掉了,头发也没了一截
    萧灼华听着赖瑾滔滔不绝的说话声,忽然觉得自己担心他反对,完全是多余的。
    第44章
    赖瑾蛮心疼的。
    萧灼华刚满十五岁, 就让亲爹推出来叫她去死,还拿亲娘威胁。
    她只有五百个没怎么受过战斗训练的府兵,加上三十多个连桶水都提不动的侍女嬷嬷, 落在两三万人的大军中间, 跟入了虎群的小羊羔似的。
    她还没有什么自己的羊饲料,封地小、庄子少,收入刚够维持开销, 出嫁的时候, 皇帝就没想要她活,没舍得给嫁妆,按照皇家嫁人的标准给了一千两金子添上面上光的首饰布帛就算完事。出京的时候,宁王塞了二百两金子,是他能拿出来的所有家底。
    这一路上,他如果不去找她, 她就一直待在自己的马车上或帐篷里, 活动最远的距离就是他隔出来的保护区。他怕有兵卒冲撞到她,划出隔离圈派兵守住, 大概萧灼华觉得这是可以供她安全活动的羊圈, 会出来散个步,看看天, 看看云,吹吹风。
    公主之尊,长得特别好看, 又聪明,又上进, 搞事业可上心了。让她开作坊, 立即放下公主身段天天往作坊里跑, 不会像别的贵族那样嫌弃底层百姓是又脏又蠢又命贱的贱民。她看作坊像辛勤的农民大伯看地里的庄稼,照顾得可精细了。
    这么一个世道,是个地主就得养私兵看家护院,一个公主开个全是女人的作坊,想点兵保护起来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萧灼华小心翼翼得跟员工找老板审批项目似的。他都不知道她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能养成这般如履薄冰的模样。
    赖瑾明白萧灼华的忧虑不安来自哪里,她的公主身份给不了她保障,反而会将她推向万劫不复。
    大盛朝皇室除非再出一个先太子能带兵打起仗来敢不要命的。先太子趁着吕子义攻打清郡打得元气大伤,拉起残兵立即反扑,边打边收地、收兵,硬生生把吕子义给灭了国,带着二十万大军回来了。有这么一个猛人镇着,谁敢反?要是陈王活着,兴许还能维持一二,毕竟他也是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发起狠来把太子给干没了。
    如今嘛,呵呵,长岭以西,谁还听朝廷的?现在的局势,加上皇帝防儿女的作派,硬生生地把一众儿女圈在京里养废了。任谁看,这大盛朝国祚都跟皇帝的身体健康一样,已经走到末路。
    一个生得极为貌美的亡国公主在乱世,那就是一件让人抢来抢去的战利货物。
    赖瑾挺受不了,凭什么要让她遭人祸害啊。他想教她拿起武器保护好自己,即使哪天他战死了,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如今萧灼华主动提起想要建护卫队,挺让赖瑾惊喜的。他叨叨一通过后,冷静下来,问:你想怎么招兵?他看萧灼华的作坊,这么好的待遇,过了三个郡,才买来几百个人,很是担心她招不来人。
    萧灼华瞧见赖瑾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从里面看出了期待和担忧,深知赖瑾在招兵上比她更有经验,说:请赐教。
    赖瑾说:你看你的作坊招人,你的待遇好,你得让人知道。现在富的都是豪族,底下的寻常百姓莫说一个月存下钱,连温饱都困难。你这包吃住包衣裳,每月五百钱花,相当于养着她们,她们还有余钱拿回到家里。仔细想想,是不是应该有很多人愿意来做工?毕竟缝衣服可比下地干活轻松多了,得的钱也多得多。
    萧灼华点头,道:我们只是路过,又是去边郡。女子不似山匪,她们在家有父母兄弟,多少能得些庇护。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不敢轻易离家,更不敢往边郡那等地方去。此去山高水远,若无人护送回来,怕是再无归期,埋骨何处都未可知。不要说寻常人家的女儿,即便是她,也只能跟着赖瑾走。哪怕她有五百府兵,遇到一波强些的山匪就没了。
    赖瑾说:可你是公主啊。只要大盛朝一日不亡,你便一日是公主。你作为皇室公主,说出来的话就有份量,就是保障,在百姓眼里就是可靠。你自己就是招兵的金字招牌。这招人和招兵,也讲方法。招山匪,得用打的,先把他们打服打怕,让他们乖乖听话,指东不敢往西,指南不敢往北。可招百姓,得哄,人心逐利!你把能赚到的钱、能给的前程摆到他们面前,你有两万,不是对,三万镇边大军做后盾,有实力有底气又有钱,招兵就不难了,甚至略有家资的人都愿意投效你。
    三万镇边大军做后盾让萧灼华的心头猛地一颤,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赖瑾。
    赖瑾说道:你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你的身份地位、你手里的钱、我手里的兵都是你的本钱。我俩拜过堂成过亲的,皇帝赐婚,我阿爹阿娘对你也满意,我也至少你好看啊,又聪明,我也挺乐意的,多牢固的婚姻关系,你不利用起来给自己的事业铺路,多亏啊。
    萧灼华从瑾的神情、眼神可以确定他是认真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心情激荡又复杂。他在不遗余力地扶持她。她问道:为何待我这这么般好?
    赖瑾说:因为你好看啊,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家人,你好了,我也好呀。你要是厉害起来,将来哪天我受伤了,生病了,你还可以照顾我,把家撑起来,不至于我俩就塌了天对吧。这叫利益共存,风险同担。
    萧灼华若有所思道:所以,我做什么都可以。这话是赖瑾说的,他是认真的。
    赖瑾立即反驳:打我不行。我会还手的,虽然你细胳膊细腿的可能打不疼,但没打疼,我也要打回来,吃什么也不能吃亏啊。要不然,你打我打习惯了,我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总不能我小时候天天让我阿爹家暴,成亲后还让夫人家暴吧。
    萧灼华心说:成国公会打你?瞧这养得无法无天的样子,在府里庞到都没边了。谁家孩子练武摔了几下就倒床上不起来,还要捧着金子去哄,也就成国公府了。她明白赖瑾的想法,彻底放下心来,道:你再同我说说招兵的事。
    赖瑾说:说到招兵,你又转移话题,还天天担心我欺负你,我敢吗。我阿娘说,我要是欺负你,就算让你宰了,她也只当白生我这个儿子。哈,我还是亲生的哈!他重重地哼了声,问:刚才说到哪了?
    萧灼华说:说到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包括利用你。
    赖瑾说:这不叫利用我,这叫有来有往。你看我这么维护你,你以后得把我当宝。宝宝两个字咽回去,自己现在练得特别壮实,满身腱子肉,还当宝宝,有点辣眼睛。他改口道:对我好点。
    萧灼华嗯地一声应下,又问道:兵要怎么招?贴布告能招来吗?
    赖瑾说:不仅要贴布告,还要吆喝和拉人头。贴布告也得有讲究。你要是直接写招兵,人家肯定不来,白眼一翻走了。哪怕看到待遇好,想到去边郡当兵,也会觉得好苦,肯定回不来,还要打仗送死,不会来的。这里就需要点小心眼,小心机。我不是头上还顶着边郡郡守的官职嘛,还差五千郡兵没招。你把宝月公主府招女兵的告示贴在我招郡兵的告示旁边,人家一看就知道,哦,打仗有镇边大军和郡兵,女兵只是用来保护公主的,多好理解啊。你是女的,招来也是女的,哪怕是去当兵,也不用担心清白啊、流言啊什么的,她们还能傍上宝月公主这条大腿粗。哪怕有天大盛朝没了,你还有镇边大将军护着,稳当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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