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夫人听到了,扭头,视线跟双目赤红的千总沐耀对上。她从牙缝隙里蹦出四个字,血债血偿!杀了她的孩子,就算是皇帝,她也要把他剐了。
    赖瑾惊住了,随即想起大盛朝历经百年战乱,朝代更替极快,造反是常态,手里有兵的才是大爷。
    亲表姐死在跟前,能忍吗?要忍吗?他家又不是没本事打回去!凭什么忍?
    干他!
    赖瑾当即握紧手里的武器,调头就往外去。他跟着沐耀他们一起去到前院,跟来的五千人已经在前院集合,纷纷禀报:千总,没有发现活口。
    沐耀高举手里的剑,大声喊话,陈王屠戮太子满门,太子、太子妃、两位郡王、郡主尽皆惨死。
    太子府的惨状大家都见到了,也知道太子的脑袋都叫人砍下来带走了,再听到连太子妃和三位少主也没了,这些从清郡出来的兵全都炸了,齐声高喊,报仇,报仇
    当初,陛下攻打魏承德取京城的时候,是太子跟清郡沐家在清郡死守,沐家满门三十多口人战死在城楼上。那一战过后,沐家只剩下留在清郡的沐弦和出征在外的沐真姑侄俩,当时沐弦还不满十岁。那一战,耗空了吕子义的兵力,破了魏承德跟吕子义两面夹击之势,为大盛朝的建立奠定根基。
    沐家满门上下,清郡数万儿郎,抛头颅洒热血,最后换来的竟是太子妃满门惨死。
    愤怒直冲这些清郡儿郎们的脑海,一声声喊杀冲破云霄。
    沐耀一声大吼:踏平陈王府,血债血偿杀
    好几千人调头齐齐大喊着杀,犹如山崩海啸般朝着陈王府所在的方向冲杀过去。
    这五千人如同愤怒的狂狮,带着满腔的悲愤,将手里的刀斩向仇人
    老贾带着阿福、阿寿把要跟着冲过去的赖瑾拉住,低声说:公子,且让他们先去,莫要冲动。强行把赖瑾拽回到太子妃的宫殿,说:当务之急,是为太子满门讨公道。
    赖瑾受到的冲击太大,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茫然地啊了声。这不正打上门去讨公道吗?
    老贾见到自家公子傻愣愣的样子,没再多说旁的,让阿福、阿寿把留守在外的成国公府武仆叫来,拆下门板,把太子、太子妃、两位郡王、一位郡主的尸体放上去,又扯下帏帐撕成布,盖在尸体身上。
    成国公夫人此刻也已经冷静下来,满脸肃然,沉声大喝道:进宫!罪魁祸首还在宫里。陈王的脑袋也别想再留在头上,今天就是他的死期,她不会让他再多活一刻钟。
    武仆们抬起太子一家,跟在杀气凛然的成国公夫人身后,赶往皇帝上朝的紫极宫。
    赖瑾跟在亲娘身边,边走边回头看向身后盖着白布的门板,莫名的,鼻子总是泛酸,还有点想哭。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朝代,不喜欢这里,时时刻刻想的自己都是上辈子的生活。他在这里被迫学习,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想要做什么,也没有人赞成,他活得像提线木偶。
    可他们也都是他的亲人,他又不是铁石心肠,这么多年的相处,也总是有感情的。上次见的时候还好好的弦姐一家,一转眼被灭了门,连三个孩子都没放过。太子府那么多人,没留下一个活口。
    赖瑾越想越难过,边走边抹泪。
    反正他爱哭是满府都知道的事,谁家遇到这惨事不哭啊。他这么一想,更刹不住了,哭得眼泪糊得连路都看不到了。
    南卫营和北卫营的兵马进城,起兵的城门禁军兵败如山倒,纷纷弃械投降。
    人太多,到处还乱着,都是缴械之后就地看管。
    这么一队人抬着尸体走在路上,沿途的兵将们见状,纷纷垂首让路。
    南卫营、城门禁军的人,心头惴惴不安。他们都知道,太子没了,陈王又起兵失败,这大盛朝要变天了。
    北卫营的兵将们自发地默默跟上,随着前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气氛沉痛压抑宛若黑云压城。
    清郡之战,是尚郡岳家从各家各府借人调人,就地征召青壮凑出数万大军,才救下清郡,灭了吕子义。北卫营的兵,全部来自清郡沐家和尚郡岳家。
    在他们的心里,大盛朝是在清郡、尚郡的尸骨上建起来的,如今沐家满门,连沐弦都没有了,只剩下沐真。沐弦一家五口还都是死在陛下的城门禁军手里,死在陛下的嫡子陈王手中。这口气,叫他们如何咽得下!
    赖瑾哭得眼泪都干了,眼睛也肿了,走得腿都快软了,终于走到紫极殿前。
    这里的尸体比太子宫的还多,其中以城门禁军的、步兵禁军居多,夹杂着少数南卫营、北卫营的兵。
    北卫营的兵跟着成国公夫人到宫门后,让成国公夫人留下了。他们没再继续往前,停在宫门外,所有人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大有皇帝今天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就要冲杀进去血洗皇宫的势头。
    成国公夫人带着赖瑾、府里的仆从武奴往里去。
    聚集在紫极殿外广场上的南卫营、北卫营的人见到他们一行,纷纷垂首让路,还有人自发地赶到队伍前面把地上的尸体拖开,给他们从血泊中清理出一条道来。
    一行人穿过宽阔的紫极殿广场,迈上高高的台阶,来到紫极殿大门外。
    南北两个卫营的大军,以及皇帝身边的仪仗亲卫军、步兵禁军的人混在一处,把偌大紫极殿挤得水泄不通。
    紫极殿中传出似要把皇宫顶掀翻的不甘咆哮,我是嫡子,嫡子,凭什么让他当太子,他一个亲娘跟山贼私奔生下来的孽种,凭什么
    山贼,正是当今皇帝在起家前干的营生。
    皇帝怒骂:你住口!孽障,畜生!
    门口的兵卒见到成国公夫人抬着尸体过来,立即默默地让开路,原本就凝重的气氛更是一下子压抑到极至。
    能在这时候让成国公夫人抬过来的,再想到殿中太子和太子长子常郡王的人头,都明白抬来的是谁的尸体。
    太子身首异处,太子妃及膝下子女都没了,可想而知,北卫营大军将会有多愤怒。
    年近六旬的老皇帝指着陈王,正在大骂逆子,见到来人,也不由得抬眼看了过去,待看到成国公夫人和身后白布盖着的身影,刹时间,老泪纵横。
    那是他的长子,他最疼爱、寄予了无限希望的长子。
    成国公夫人进来就看到皇帝的怀里抱着两颗人头,正是太子和太子长子常郡王的。
    她上前,从皇帝怀里取过两颗人头,将他们放回到断颈处,让他们的身首回归到一处,又再掀开盖在他们一家几口身上的白布,露出那死不瞑目的面容。
    皇帝满脸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再看第二眼。他痛声说道:陈王造反,斩立决!拉下去!
    陈王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反抗,只看向皇帝,叫嚣道:老东西,我得不到皇位,这天下你也别想能再传下去。萧彰死了,成国公府的十万大军,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浑身颤抖,叫道:一个跟人私奔的贱人生的私生贱种,连庶子都算不上,竟然妄想跟嫡子争位,他配吗,他能得逞吗?大笑着,振脱开上前按住他的亲卫军,迈开大步往外走,对于地上的太子遗体连看都没再看一眼。
    他知道他想成事很难,但成了最好,不成,他也能让萧彰、让大盛朝为他陪葬。让他对贱种俯首称臣,做梦去吧!他的娘亲才是名媒正娶的,是皇后!萧彰一介贱种封为太子,一个跟人私奔的贱人,竟然因为章彰封太子就被追封皇后,啊呸!
    一介贱种妄想成为皇帝踩在他的头上,做梦去吧!
    萧赫这个老东西,原本只是个连山寨都没有了亡命山贼,靠娶了他娘有了钱粮聚兵起事,才起了家。他外祖给粮给钱,出过多少力,结果皇位不给他,竟然给一个贱种。
    陈王气不过,又想到太子府早让他屠光了,十万禁军自相残杀遭到重创,狠狠地报复了皇帝,心中畅快,边走边大声喊,皇帝轮流坐,今年是你家,明年到我家哈哈哈哈造反吧,南卫营、北卫营一起造反吧!
    掌管仪仗亲卫队的中郎将听陈王叫嚷得越来越不像话,下令把他按住,嘴给堵住,押着他在殿前,当着广场下场数万大军的面,斩了陈王,之后捧着人头回殿中复命。
    殿前广场上,聚集数万大军,没有任何人说话,俱都盯着陈王杀头。
    大殿中,也是一片寂静。
    第7章
    皇帝只看了眼陈王的人头,便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下令:城门禁军就地缴械,严加看守,听侯发落。全城搜捕反贼余党。晋升卫将军赖瑭为太尉,与丞相、御史大夫联合彻查此事。
    太尉掌管全国兵马,与执掌朝政的丞相、执掌监察的御史大夫,共称为三公。
    原本太尉之职空悬,地方兵权由皇帝调度,京中兵权分为皇帝掌握的禁军、英国公府掌握的南卫营、成国公府掌握的北卫营。
    可现在如果不平息北卫营十万大军的怒火,极可能引出更大的祸事。
    京城、大盛朝,再经不起这样的动荡。
    此番变故,让皇帝感觉到危胁,只能先以太尉之位稳住北卫营,之后再做下一步安排。
    英国公对太尉之位是有些想法的,如今听得赖瑭升任太尉,眼皮子一跳,不动声色的觑了眼成国公夫人沐真,见她的神情漠然无动于衷,又去瞧成国公,成国公也是面无表情,心里便有了数。
    此刻的成国公夫妇及北营大军犹如烧至滚烫的油锅,但凡掉一滴火星下去,必着!他们满肚子邪火都烧到了皇帝头上,他这会儿若站出来反对,必然引火烧身。太子满门都没了,成国公还会力保萧家皇室么?这局,他躺赢,对于太尉之位,也就暂且不计较吧。
    一直想当太尉的英国公都没出声,南卫营诸众也都没说话,殿上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站出来反对。
    退一步想,由赖瑭来处理这事,亦算是给成国公府和北卫营一个交待了。
    一名宫人迅速来到皇帝身边,俯耳轻声说,陛下,北卫营五千兵马,从太子府出来后便直奔陈王府去了,此刻陈王府着火了
    皇帝对此并不意外,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惊怒交加。
    陈王纵有弥天大错,那也是他唯一的嫡子,一品亲王,北卫营大军说毁便毁,说烧便烧,眼中全然没有他这皇帝。可眼下却不是发作的时候,他得把其他孩子,把这江山保住。
    皇帝轻轻挥挥手,示意宫人退下,转身对成国公说道:敬义,太子一家的身后事,你来操持。他说完,转身朝殿后走去。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弯曲下去,整个身形都佝偻下来,背影萧瑟又可怜。
    花甲之年丧子、丧孙,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的还是他亲手培养的继承人,他的太子!老皇帝萧赫是真的伤心。
    太子的威望高,又有太子妃相助,将成国公府牢牢地绑在太子队列。十万禁军加上北卫营大军,稳稳地辖制住南卫营十万大军。京城三十万大军,又足以镇慑住各地兵马,如此已经保得十余年太平。
    原本是打算将来太子继位,老一辈的国公们都去世,将他们手里的兵权拆分到各个公子、公女手中,由整化零调派到各处,再扩充禁军培养自己的亲信,这天下也就稳了。
    哪曾想,太子没了,谋划落空。储位空悬,他那些儿子又该争起来了。他都不知道到后面能剩下几个孩子。
    老皇帝越想越伤心,再也控制不住悲恸,坐在后殿的台阶上嚎啕大哭。
    那恸哭声,令许多人动容。
    即便是成国公夫人沐真,也不由得闭上眼,沉沉的叹了口气,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她没了一手养大的侄女,皇帝的儿子、孙子孙女亦都没了。两家本为姻亲,这场祸事,对她家是重大打击,对皇帝又何偿不是。最魁祸首陈王已死,没道理再把这火烧到皇帝头上,罢了!
    只是成国公夫人沐真想到自己家,从清郡第一豪族走到如今的局面,是真的不甘和悲愤。她一把搂住身边的赖瑾,把他抱得紧紧的。骨肉血亲,她只有他了。
    赖瑾觉察到成国公夫人的颤抖,知道她伤心,唤了声,阿娘,我在的,我陪着你。
    成国公夫人把赖瑾抱得更紧,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赖瑭从十三岁进入军伍,又掌兵多年,见惯了生死,面对这番变故也觉锥心。他向来少言寡语,此刻也不由得有几分动容,对成国公夫人说道,母亲节哀。又怕她难受憋坏了,劝道:莫要强忍着,当心伤了身子。
    成国公夫人冲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
    成国公扶住自家夫人,对赖瑭说:你忙去吧。
    赖瑭抱拳领命,转身下令让北卫营大军全部退出皇宫,又对英国公说:劳烦英国公待会儿与我同去镇国公府。掌管城门校营禁军的可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公子赵卓。陈王府只有一千府卫,掀不起浪,他能造反,全靠赵卓带着五万城门校营禁军跟着他起事。
    英国公颔首,吩咐南卫营大军撤离皇宫,听侯调令。
    南卫营、北卫营押着起兵的城门禁军撤出皇宫,皇宫重新回到仪仗亲卫军和步兵禁军手里,这让宫中禁卫、朝中大臣和皇帝都暗松口气。
    赖瑾跟着亲娘,带着太子一家回到太子府。
    负责皇室事务的宗□□,及负责皇帝内务的内史府都派人过来,协同治理太子丧事。
    兵变时正值深夜,太子府的属官都在自己家。
    那些躲避在家里的,在平息叛乱后,亦都赶到了太子府。他们是是太子的班底,原本有着远大的前程,此刻也俱都随着太子蒙难落空,一个个扑到太子灵位前嚎啕大哭,恨不得随之而去的模样。
    那些真正为太子效死的人,早在昨夜赶过来保驾时便力战而亡,突围去搬救兵的亦是伤亡惨重,几乎十不存一。活下来的,也是早已疲筋力竭,心如枯木,拖着残躯,跪在灵堂上,宛若木偶。
    战死者的家眷们前来认领遗体,痛哭声隔着宫墙传来,更添悲伤。
    整个太子府都笼罩在悲泣之中。
    赖瑾经过这么多的变故,只觉脑子已经当机,整个灵魂都是飘的,看着周围这些人只觉好不真实,像在做噩梦。
    成国公夫人看儿子神情恍惚似受到惊吓,唤道:瑾儿。
    赖瑾啊?地应了声,扭头看向亲娘。
    成国公夫人轻轻拍拍他的背,说:回去歇着吧。扭头吩咐身后的桂婶和吴婶,把瑾公子送回去,务必护好了。叫太医给他瞧瞧,开点安神药。
    桂婶和吴婶齐齐领命。
    赖瑾问:阿娘,你不回家去吗?
    成国公夫人看向灵位后面的帘幔。太子一家走得匆忙,连棺木都要临时赶制,这会儿还躺在板子上。她说道:我陪陪弦儿他们。
    赖瑾说:那我陪着你。
    成国公夫人不欲多说,挥手示意随从把赖瑾送回去。
    赖瑾想着自己一个未成年,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他不添乱就是帮大忙了,说道:那我回啦。刚从跪坐的垫子上起身,就听到一声惨嚎,大哥啊
    一个年轻男子从门外摔进灵堂,爬到灵位前,放开嗓子捶着胸膛哭得惊天动地。
    赖瑾看傻了眼:这人谁啊?
    有负责治丧的官员见状,赶紧上前掺扶,晋王节哀
    晋王拒绝掺扶,往帘幔后面的遗体爬去,边哭边喊,大哥啊,你让我随你一起去了吧,你走了,叫兄弟们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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