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还不够,民间有人打着前皇太女无辜的旗号,意图以传正统之风来打击她。
    四面八方, 都是密不透风的阴谋和攻击,燕腹蕊日夜忙碌, 根本顾不上休息。
    她有意把反她的人, 包括那些贪婪过头的贵族, 也包括威胁性极大、不愿意服从她的寒门,还包括隐藏着的燕绘尧党,通通消灭。
    可这显然不行,唯一能让她做的, 只有最后两个。
    她找上了燕沉潇。
    她多少懂一些他和甘棠的事,此刻有求于他, 尽管心中多有不屑, 还装作从前真挚的模样, 言语恳切,请皇兄助我一力。
    燕沉潇沉默着,半晌唤她一声,阿蕊。
    他还是这样叫她,这让燕腹蕊阴翳了几分,隐藏在眼睑下,没有透露出来。
    她感激燕沉潇,他不知道帮了她多少忙,分明只是一个男子,聪明才智半分不比女人差,她能够真正相信他,因为他永远登不了帝位。
    但与此同时,她又恨燕沉潇,准确来说,是一种夹杂着嫉妒的恨,还带着一种不安。先前她并不担心燕沉潇的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皇兄冷情冷心,根本不会有喜欢的女郎,只会一心一意地辅佐她登上帝位。可如今她疑心起来,因为燕沉潇心有所属,他是否会帮着那个叫甘棠的女人,她不得而知。
    她再次说道,请皇兄助我一臂之力。
    燕沉潇知道她的意思,她要他帮忙打压寒门一派,尤其是甘家可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燕沉潇并没有动摇,他的面色平静,母皇尚未安息,其他事等把丧礼办完再说吧。
    燕腹蕊咬牙,皇兄,我等的起,别人可等不起!
    她不能上,她若是在这个时候动手,就会被冠上一个不孝,一个残害手足的恶劣名声,大失民心。
    可她若是不早点动手,便会错失机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燕沉潇微垂眸,阿蕊,你变了。
    从前那个跟在他身后,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说要保护他的小女孩,早已长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他这些年过得很疯狂,在阴谋与人心之中周旋,无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唯独相信的也只有她和叔父沉君钰,可如今也要失望了吗?
    她竟然让他去打压他心爱的人。
    分明他自己至今都不敢再触碰啊。
    燕腹蕊脸色微沉,皇兄皇兄不愿便算了。
    她对他信任的大厦再次出现一道裂缝,不可修复,岌岌可危。
    燕沉潇闭了闭眼,这段时间你尽心准备母皇的事,关于民间的事,我会派人处理好。
    燕腹蕊笑起来,多谢皇兄。
    燕沉潇看着她身上的孝服,只觉得苍白得刺眼。
    他只是休息一会,喝了几口水,没过多久便回到乾清殿守灵,凤纹帐幔和白绫围幔层层叠叠,梓宫摆放于宫殿的正中央,前方摆放着一个铺着极品黄缎绣凤褥子的黄花梨木宝塌,宝塌前摆放黄花梨木供桌,其上设置香鼎灶台和银质花瓶,还有香几、银纹烛灯等等。
    周围皆是僧人的诵经声,唯独燕沉潇很安静,目光虚虚地落在地板上,耳边忽然响起当初生辰宴后母皇对他说的话,母皇瞧你与她有缘。
    有缘
    他之于甘棠,恐怕是个孽缘。
    燕沉潇感觉周围阴冷得很,无端来的风,裹挟着刀子般的凌厉,刮在他身上,爱他的,以及他所爱、所信任的,都被这阴风一点点刮走了,只剩下他自己,孤立着,僵持着,目光固执地落在远方,企图去追寻她们,却怎么也追寻不上。
    国丧之事进行了许久,好在燕生微生前便建造好了陵墓,就在西陵内,燕□□等三位帝王均埋葬在此地,距离京城一百二十七公里远。
    入殓后,所有贵族人员归家斋戒,而文武百官一律留在宫中斋戒,待梓宫停放二十七日后,才能安葬。
    燕沉潇和甘棠偶尔会遇见,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很安静,互不打扰。
    燕沉潇的身形可见地消瘦了许多,状态也不是很好,每日沉默着,不说什么话,也没人同他说话。
    孟冬月廿十一日,宜安葬、祭祀、破屋,余事不取。
    先帝的梓宫被抬出东华门,皇室官府倾巢出动,前方六十四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帜,紧接着是卤薄仪仗队、士兵、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队伍绵延不绝,车轿如长龙相接,从京城到西陵,诵经声和吹奏声不绝于耳。
    终于在半月后,安葬事毕,除特定人员和诵经的僧人,文武百官、皇族等皆回朝。
    甘棠和甘凌一块待着,经历半个月的奔波、斋戒,她们面上都不可免多了些疲惫。
    甘棠接了些水递给甘凌,娘,喝些水休息会儿吧。
    甘凌接过水,目光微沉,叹道,要回京了。
    这似乎是一件喜事,实则不然,待登基大典完毕,燕腹蕊便会集中精力来对付她们,她这些日子也并非没有感觉到,关于她们这方人待遇,比其他人差了不少,可在先帝殉葬期间,她们心知肚明,那些抱怨的话绝对不能发之于口。
    入了夜,队伍在途中设置的芦殿停休,风声簌簌,寒凉的冬气把人激起了些鸡皮疙瘩,到了半夜,天空中竟是下起了细雪,无声无息铺了天地薄薄的一层,又软又凉。
    甘棠没睡着。
    外头有宫人和士兵在巡逻,暖黄色的灯火很亮,透过窗棂投进来,把地板和墙壁照得反光,水一般流动,明澄澄的。透过窗棂的缝隙,甘棠看到了空中飘扬的晶点光芒。
    原来是下雪了啊,怪不得今夜凉了许多。
    她没出去,只是安静地坐在屋子里头,可没多久,竟有宫人走了过来,手中抱着被褥,看见还醒着的她,明显一愣,说道,大人,今夜冷了许多,奴给大人送被褥。
    甘棠点点头,那宫人于是将被褥铺放在床榻之上,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
    甘棠走过去,把一方被褥抱过去给甘凌盖上了,自己也回到床榻之上躺了下来。
    一夜无梦,等到凌晨天方亮时,她们便启程了。
    同行的王大人同甘凌处得还不错,她跑来与甘凌坐同一马车的,方一进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温暖,打了个哆嗦,稀奇道,你这儿暖和许多。
    甘凌把暖炉递给她,暖暖手吧。
    王眉更稀奇了,甘凌这儿竟然有暖炉。
    她把手放在暖炉上,眼睛舒服得眯起,脊背靠着车壁,没一会便昏昏欲睡了,歪着脑袋,快要流出口水来。
    等到马车一个晃荡,她忽而惊醒过来,察觉自己的失态,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抱歉道,唉,竟是睡着了。
    无碍,可再休息会。
    王眉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昨夜落了雪,冷得狠,我睡至半夜醒过来便再没睡着了,今天便困倦许多,没想到你倒精神得很。
    甘凌一思量,没有透露自己的情况,说道,非也,方才已经休息过了,不然怕也同你这般昏昏欲睡。
    王大人点点头,原是这样。
    甘凌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方才听她说那些话,就知道她昨夜是没有人送被褥的,明白了什么,却轻松不起来。
    这一路上奇怪的地方不少了。
    燕腹蕊有意打压寒门,表现在各个方面,各个人,唯独甘家,受到的影响不大,成为有些异于别人的存在。
    她大概是想挑拨离间,甘凌对此警惕得很,还教甘棠小心,甘棠也不笨,自然懂得其中关键,本因为国丧就朴素的模样更多了些简陋潦草,戏演得比她还足。
    结果就是她们得到的照顾更多了,甘凌赶紧让甘棠恢复正常。
    路上,甘棠一边对照脑内舆图,一边计算路程,王眉对她的精确计算惊讶得很,压着嗓音叹道,当真是虎母无犬女,小甘大人厉害得很。
    甘凌心中很得意,面上还谦虚道,哪里,她自幼爱这些。
    甘棠看她娘得意的模样,面上神色淡淡,心中却忍不住笑。
    回京的日程要比来时快许多,趁着天还未完全冷,雪还不大,她们赶着路,只用了十天便回到了京城。
    没有什么节日庆典,也没有婚庆嫁娶之事,京城安静了许多,薄薄的雪把黑色的砖瓦覆盖,红梅含了苞,欲开未开。
    回宫行礼后,文武百官皇室贵族等皆可归家,休两日后再上朝。
    终于回家,周围没有监视偷听的人,两人都放松了许多,回去洗漱之后便休息了。
    阿蛮仔细地给甘棠燃了炭火,送上热姜茶,姐姐快暖暖身子。
    甘棠接过姜茶喝了一口,我娘那儿呢?
    家主那儿已经送过去了。
    嗯。
    她没一会便去睡觉了,拾一无声无息地收拾着这些日子她出去时带的行囊,后知后觉要去给她添被子,方一进去,却发现阿蛮已经拿着被子盖在甘棠身上了,动作轻柔得很,同平时臭着脸的模样有很大区别。
    她眼睛一眯,终于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她看的话本也不少了,眼下这个情况,基本可以确定阿蛮心悦于女郎了。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阿蛮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这边,懿德宫内,燕沉潇端坐在塌上,面前是一个红木石榴纹案几,上头摆放几盘点心和几杯热茶,而在他对面,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也同样端坐着。
    长乐。沉君钰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倒了杯热茶,这些日子辛苦了。
    燕沉潇垂着眼,叔父不必多礼。
    他大概能明白沉君钰今天唤他来的目的,大概是想游说他去帮燕腹蕊。
    沉君钰眼里多了些淡淡的哀伤,好孩子你可怪叔父?
    他忽然伸手握住燕沉潇的手,若不是叔父长乐如今,想必已经嫁为人夫了
    叔父这些日子,越想越觉得后悔了你父君他曾托叔父好好照顾你为你择个好妻主可如今竟然拖到了现在。
    燕沉潇唇角微抿,叔父不必自责,长乐本也不愿嫁人。
    沉君钰手一顿,这是哪儿的话。 他忽而叹了一口气,你同甘家女郎的事,叔父也听说过若是长乐愿意,叔父便做主,叫你们结个善缘如何?
    燕沉潇:
    他的心头忽而凉了些,话语微沉,叔父这是做什么
    迫不及待想要用他去拉拢甘家了吗?他和燕腹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很完美啊。
    在他们眼里,他和甘棠,可以是爱人,可以是敌人,唯独不能是陌生人
    所以每个人都来逼他啊。
    眼睫眨了眨,他心头多了些酸涩,说道,母皇丧期未过况且我同甘女郎,已经结束了。
    叔父和陛下,都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陛下这些日子思虑过重,叔父若是有空,便劝劝陛下,有些不便操心的事,早该放下来的。
    是。沉君钰也不着急,淡淡一笑,长乐说得对,叔父会劝劝你妹妹的。
    话语轻轻的,他提醒道,长乐若是有看中的女郎,尽管跟叔父说,叔父给长乐做主。
    燕沉潇微顿,说道,知道了,多谢叔父。
    没多久,他起身告别,回到了皇子府。他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脸色也一直很苍白,像是郁结于心,眉头始终放松不下来。
    想到燕腹蕊和沉君钰的话,他心头压着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困难,许久招来万音阁的人,说道,你去查查,那些冒充燕绘尧在南方乱事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属下应声,默无声息离开了皇子府,燕沉潇看了会雪,没多久便也休息了,然而只有些昏昏沉沉的睡意,不停地做梦。
    梦里也是这样的雪日,不大,却纷纷扬扬的,地上的积雪把周围一切照得亮堂,眼前的场景似乎很热闹,四处都是红的,恭贺声不断响起。
    燕沉潇有些迷茫,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忽而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片明媚的大红色,上头金线缠绕,华贵万分。
    不远处一个女郎的声音响起长乐殿下和甘女郎,真是天赐良缘啊。
    他和甘棠?
    燕沉潇心跳忽而加快了些,怀着难以言说的期待,目光在四周搜寻着什么。
    只是还没等到他找出什么,周围的场景忽然变了,他坐在床榻之上,一个人忽然出现,面容看不清,声音很温柔,殿下,我回来了。
    燕沉潇瞬间便认出了这是甘棠的声音,心中又惊又喜,话语凝滞住,你
    甘棠温柔地看着他,眼里盛着暖黄色的烛火,笑吟吟问道,殿下怎么了?
    不,没事,燕沉潇几乎恍惚了,声音颤抖,真的是你?
    甘棠皱眉,似乎有些不理解他的话,自然是我,怎么了?殿下不愿同我成亲?
    当然愿意!还没有确认,燕沉潇急声否认,目光直直地落在甘棠面上,我愿意的只是你不怪我了?
    怎么会怪殿下?她把燕沉潇颊侧的碎发捋到耳后,眼神温柔,燕沉潇几乎要溺死在里面了,不敢置信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多么真实坚定的话语,燕沉潇相信了,眼泪滑落,好。
    他想伸手抱住她,周围的场景却在伸手的那一瞬间改变了。
    热烈的红变成了刺目的白,积雪把甘棠的面容照得亮堂堂的,他没反应过来,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面前的甘棠却远离了,秀丽的面容变得清晰。
    燕沉潇有些搞不懂眼前的情况,疑惑地唤她,甘棠?
    眼前的甘棠抬眼看向他,唇边含着笑,还是那么温柔,口中却说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你和凌云,才是天赐良缘啊。
    燕沉潇一怔,身体僵硬,耳边的话语仍在继续, 殿下和凌女郎缘分深厚,情义感人肺腑。
    这一句恍若魔咒,燕沉潇瞬间便反应过来了,红着眼哀求她,不,不,别说了别说了,甘棠,别说了好不好
    甘棠好像没有听到,脑袋微微歪着,认真地看着他,祝殿下和凌女郎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燕沉潇面色惨白,梦境被这句话撕碎了,他睁开眼,目光惶惶,半晌泪水涌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嫁给她,他怎么配呢?他是连做梦都不配的。
    作者有话说:
    燕?真孤独?潇
    第64章 群狼环伺
    先帝事毕, 不久后即将进行新帝的登基大典。
    礼部早已开始准备,宫内的白绫撤去了,却因为下雪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宫人们忙碌地在宫道上穿行着。
    登基大典行,文武百官随同新帝一同去祭拜宗庙和天地,在京城东边的赤玉山行封禅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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