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申的眼睛转动几下,含含糊糊地说:之前给人干活,还剩下不少钱。你问这么多干嘛,我们有牛了。
    老木匠找来了几根粗大的麻绳,分别把牛和羊绑在了桩子上。
    牛吃什么?老木匠问。
    吃草说到一半,林申卡住了。
    老木匠提醒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些稻草?
    冬天一来,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枯黄地叶子和草一并被盖住了。到了那时,林申想找出一点枯草给牛羊吃都不可能。
    对。林申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老木匠不提醒,他就要忘记了。
    别人准备稻草是为了生火用的,他们准备稻草是为了给牛羊吃的。
    林申需要一个板车,现在做来不及了,尽管老木匠跟他保证,他几天就能做一个轻便的板车出来,林申还是决定去借。
    林兵家里就有一辆板车,家里既没有驴子也没有老黄牛,全靠人力来拉车。农忙的时候,林兵一个人在前面拉,周子楚在后面推,比一捆一捆往家里背要强一些。
    走到附近,林申看到有个人扒着墙头朝着院子里面看,而院子里面传来林兵的谩骂声。
    贱人,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是不是又去勾引野男人了?
    啪啪
    打巴掌的声音,伴随着周子楚的呜咽声。
    我没有,真的没有。你误会了,他是来借东西的。
    扒墙头的男人在偷笑,被林申看了个正着。
    谁?你干嘛呢?林申喊了一声,那人惊慌地扭过头,仓促地跟林申对视一眼,慌慌张张地跳下墙头跑开了。
    林申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地上是几块烂砖头,那人就是踩着这些烂砖头往里面看,他把砖头踢散了走到大门口,抬起手拍打起院门来。
    可能是听到了声音,院子里的吵架停止了,显得格外的安静,拍打院门的声音格外刺耳。
    林兵略带恼怒的声音响起:谁?
    大哥,是我。林申说。
    一阵小碎步从里面传来。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
    毫无意外,过来开门的人是周子楚。
    周子楚低着头,小声说:请进,你大哥在屋里等着你。
    林申特意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的头发松松散散的,特意遮盖了脸上的肿胀。
    你林申张了张嘴。
    周子楚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又飞快地低下头,低眉顺眼的样子受尽了委屈。
    还不进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兵站在了门口,幽幽地看着他和周子楚。
    林申不再迟疑,抬起脚步往屋里走去。
    林兵正是多疑的时候,他越是关心周子楚,林兵的疑心病就越重,周子楚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
    屋子里收拾得很仓促,可以想象之前在屋里的争吵有多么激烈。孩子害怕地躲在里屋,只露出一双惊惧的眼睛,和遍布着泪水的小脸。
    林兵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周子楚也躲了出去,没人关心这个可怜的孩子。
    大哥,你怎么老是打嫂子?
    林申把孩子拉出来,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抱在怀里看着林兵说。
    林兵抹了把脸,粗声粗气地说:你知道什么,他把野男人带到屋里,孩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屋门却是关着的,你觉得他们在屋里能干什么好事?
    要是没事,门不应该关。
    你问过嫂子了吗?林申说。
    问了又怎么样?他不会承认的,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林兵自嘲地笑了。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还是把嫂子叫进来问清楚,免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林申说。
    不用了,你来干什么?林兵的脸黑漆漆的,完全不像是欢迎他的模样。
    嫂子,你进来。林申执意道。
    周子楚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来让我也听一听。林申温和地说。
    孩子从他怀里挣出来,脚步不稳地来到周子楚面前。
    周子楚弯腰把孩子抱起来,畏惧地看了林兵一眼。
    林兵眼睛通红,像是被激动的野兽,随时都准备扑过去吃人。
    我怕周子楚暗示道。
    有我在,你不用怕我大哥。你一定要说实话,不然我没办法帮你。林申往中间站了站,挡住林兵看周子楚的视线,免得周子楚冲动起来要打人。
    邻居过来借箩筐,我就进屋里找。然后。。。周子楚浑身哆嗦了一下,惧怕地看了林兵一眼。
    林兵粗声道:然后就关上门了,你们在屋里干什么?
    林申瞪了他一眼,不赞同地说:大哥,你先激动,听嫂子把话说完。
    周子楚低下头,小声说:他不老实,我趴到直扒拉床底下的筐子,他突然把门关上了,我慌张站起来,他就站过来抱我。。。
    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林兵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捏着拳头凶狠地看着周子楚。
    周子楚缩了下脖子,委屈地说:你太凶了,看起来要杀人了,我怕得要死,不敢跟你说实话。
    等一下。林申举起一只手。
    两个人都闭上了嘴巴,不约而同地看着林申。
    林申慢吞吞地说:我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趴在院墙上看热闹。听到你们在屋里吵架,他在外面都笑出声了。我喊了一声,他就跑回自己家了,也就是你们隔壁。
    林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我想他是故意的,想看你们夫妻打架。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要去问他了。林申说。
    我去问问他。林兵握着拳头冲了出去。
    林申追出去,看到林兵冲进邻居家里,一阵乒乓乱响之后,林兵揪着一个男人出来了,这个男人正是林申看到的那个。
    林兵大吼着问:是不是对我老婆动手动脚了?
    我没有,是你老婆勾引我。男人大声说。
    骗我,你骗我,我老婆都跟我说了,你就是在骗我,我打死你。
    林兵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几拳下去把男人打得哭爹喊娘。
    我错了,我不该起那种心思,我以后不敢了。
    男人哭唧唧地承认了,最后被打晕过去了。
    哥,别打了,再打就死人了。
    见林兵有发疯的趋势,林申连忙把人拉开了。
    他们走后,刚才还晕倒在地上的人,利落地爬起来回到屋里。
    林申说:大哥,你的性格真的应该改一改了,你太容易冲动了。而且,你千不该万不该打老婆。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打老婆。
    林兵脸红脖子粗地说:你以为我想打?他要是能老老实实跟我过日子,我也不会这样对他。谁让他长了一张招蜂的脸?
    这说明你眼光好,他长得不好看,你能看上才怪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对我嫂子有信心。遇到事情要多跟他沟通,而不是用拳头解决问题。林申严肃地说。
    我林兵没词了。
    你要不是我哥,看到你打我嫂子,还把孩子吓成那样,我一句废话都懒得跟你讲,拳头直接过去了。你再这么整下去,哪天我嫂子跟人跑了,我都不会意外,都是你自己作的。林申恶狠狠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咒我?林兵吃惊地看着他。
    打老婆的男人都是窝囊废,有本事打别人去啊。还是没本事,只能在家里打老婆。林申说。
    林兵无话可说,寒着脸回到家里。
    周子楚抱着孩子默默地看着他。
    林申推了他一下:你应该道个歉。
    我道什么歉,他要不招人,我也不说到一半,林兵感觉不对,他要是再说下去,林申就要一拳招呼过来了。
    林兵走向周子楚,哼哼唧唧地说:是我弄错了,我下次不会再这样冲动了。
    周子楚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委屈地流下了泪水。
    成功借到了板车,林申告别了一家人,拉着板车回到家里。
    之后,他牵着牛又赶着羊去了地里。
    庄稼都收走了,牛和羊可以随便放。
    林申在田埂上割草,牛羊就在附近吃草。
    村里有牛的人家可不多,高大的老黄牛引起了很多的注意。
    林三郎,这老黄牛是你家的吗?一个路人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
    是啊。林申笑着说。
    这牛不错,个子高长得也很壮,拉起犁来肯定有劲。路人越看越羡慕,还想伸手摸一摸老黄牛。
    老黄牛顶了下他的手,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我明天就要用它犁地了。林申说。
    你现在连地也有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路人又说。
    林申高兴地跟人家攀谈了一会儿,
    在天黑之前,他拉着一板车的草,赶着牛和羊回家了。
    远远地听到林申的声音,林河连忙躲到了树后面,暗戳戳地往前面看去。
    林申回来了,牵着乱动的牛,还拉着一板车的草,板车上还拴着两只羊崽子。
    师傅,我回来了。林申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老木匠跑出来,接过他手里的牛往后面走去。
    林申负责牵两只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
    什么时候买的牛和羊?这小子有钱啊。林河嘀咕道,心里说不出的嫉妒,不知不觉把树皮抠下来了。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干啥呢?
    林河吓得一激灵,差点一嗓子叫出来:谁?
    我啊,看你半天了。你躲在这儿偷看,怎么不进去?柳谷贼眉鼠眼地说。
    谁,谁偷看了?他是我弟弟,我根本不怕他。林河强词夺理道。
    他有多强硬,就有多心虚。
    我没说你怕他呀,我只是说你为什么不进去。你有事找他吧,要不要我帮你喊?我跟他可熟了。说着,柳谷就要喊出来。
    林河二话不说,扭头就跑掉了,转眼之间就不见人了。
    柳谷惊呆了:哎,你怎么走了?
    老木匠在院里收拾东西,林申进厨房做饭,两个人的分工很明确。
    老木匠发现了柳谷:柳谷来了,你找申儿吗?
    柳谷朝着厨房看了一眼,缩回了脑袋说:我阿么又不让我吃饭了。
    我跟申儿说。老木匠走进厨房,不知道跟林申说了什么。
    回来后,老木匠特别高兴地说:申儿同意了。
    那我帮你干活。柳谷让老木匠在边上休息,他卖力地把板车上的草都挪了下来,整齐地码在了屋檐下面。
    他还勤快地把院子扫了,之后又拿了些草给后院的牛和羊吃。
    林申炒了几个鸡蛋,再加上一盘凉拌黄瓜,主食就是稀饭和馒头。
    洗过手后,三个人坐在桌子边。柳谷还是狼吞虎咽,就差把面前的盘子吞了,鸡蛋渣被他捡得干干净净。
    你三哥还没有找到?林申知道柳三哥离家出走的事。
    没有,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爹和阿么根本没有找。他们说,少了一个吃货,家里减轻了负担。家里本来都要给三哥说亲了,三哥不在就轮到了四哥,这几天都在忙这件事。柳谷情绪低落地说。
    爹和阿么很重钱,不管人长得怎么样,年纪有多大和家里的具体情况,只要彩礼给的丰厚,他们就会把四哥送给人家。
    你四哥愿意吗?林申问。
    我四哥愿意,他早就想离开这个家了。在家里面,他不但要干活,还经常吃不饱。他觉得嫁人是好事,他终于能离开这个家了。可我觉得嫁人也要看运气,运气好找个好人家,之后能吃饱饭也能过上好日子。可要是运气不好,找了个像我二哥相公一样的人,这辈子也就没什么盼头了。柳谷小声说。
    老木匠赞同地说:这话说得很对,成亲一定要慎重选择。
    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嫁得好后半辈子就是人生赢家。林申说。
    柳谷坚持洗了碗才踏着夜色回家。
    你说柳三会去哪儿?他一个哥儿在外面多危险啊。老木匠担心地说。
    林申说:他爹和阿么做得太绝了。
    说归说,他们能力有限,也帮不了柳谷和柳三哥。
    同样有相亲烦恼的还有张弘文。
    你听阿么的,那家人穷得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你嫁出去只会吃苦头。张小珂劝道。
    可我喜欢他呀。张弘文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
    张小珂绷着脸说:你醒醒,喜欢又不能当饭吃。你要是真嫁给他了,一穷就要穷三代。想当初,我没听阿么的话,执意要嫁给林河。我觉得他聪明能干,一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可结果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老样子。嫁过去之后,我才发现他只会吹牛皮,还不如他弟弟林三郎上进。可我孩子都生了,眼下后悔也没有用了。
    哥,你说林三郎?张弘文的眸子闪闪发亮,不由揪住了张小珂的衣服袖子。
    张小珂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头发说:林老三可有出息了,大手笔买下了八块良田,还有了自己的房子。他还有手艺,时不时出去干一趟活。以前那些看不上他的,现在都对他刮目相看。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他弟弟看上林老三了,愿意陪嫁百亩良田和十来个商铺,可林老三就是不愿意。
    为什么呀?张弘文惊奇地问。
    他弟弟是个傻子呗。张小珂说。
    发现张弘文对林申挺感兴趣的,张小珂不由多说了一些:分家的时候,我公婆不喜欢林老三,总共才分了他几两银子,他连房子都没有。当时,我以为过几天,他把钱花完了,人也就饿死在外面了,肯定会回来找我公婆诉苦的。他没有,转头就给刘木匠当了徒弟,现在房子和地都有了,腰板也挺直了。
    他这么厉害。张弘文目露欣赏之色。
    你要是心动了,我把你说给他。你跟他还处过一段时间,他应该对你印象不错,我觉得你们能成。张小珂自信地说。
    张弘文抠着手指,脸上的表情很纠结。
    你要是不喜欢他,还有很多人选由你挑选,没必要挑个家里最不看好的。张小珂说。
    我没说不喜欢他。张弘文小声嘟囔。
    张小珂似乎明白了什么。
    让你在外公家多呆几天,你才呆了多久就急急地回来了。别人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不明白吗?蒋若年掐了一把蒋代真的脸,他没舍得用力,因为蒋代真的皮肤太嫩,稍微用点力就会留下痕迹。
    我听下人说,他来过了?蒋代真迫不及待地问。
    来过工坊了,还在工坊里呆了几天。长得还行,就是穷了点,依我的眼光来看,他想要配得上你还需要继续努力。我是这么想的,爹的想法就更猜不透了。你向来是他的骄傲,是他在外面炫耀的资本,他不会让你嫁给一个穷小子,你自己去想吧。蒋若年警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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