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四阿哥的肩膀上,温温柔柔的样子像极了知情知意的解语花。
    “兄弟姐妹们成家后,感情就不比从前了,做事得有分寸感。即便是您的亲兄弟十四阿哥,你也不能呼呼喝喝的,他是十一二岁的大孩子了,知道要面子了。”
    四阿哥慢慢点头,“你说的有理。”
    四阿哥教训五阿哥真的是为他着想吗?
    也是也不是,四阿哥看着冷淡,实则性子霸道。他心里有一套行事准则,别人也得照着他的准则办事,不然他心里不舒服。
    在他看来,妾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真正能成为自己助力的是福晋。福晋不仅要满足他的事业需求,还要满足他的感情需求。妾可以宠,但不能越过福晋,除非福晋做的不到位。
    他觉得自己挺有道理,觉得骂五阿哥几句,讲几句道理,五阿哥就会听他的。但是凭什么呢?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五阿哥就是要偏宠小妾,就要做个宠妾灭妻的渣男,你管得着吗!
    淑婉轻轻拍了拍四阿哥的胸膛,“说到底,这都是别人家的事。你在书房读书辛苦,不要浪费精力操心别人的事了。秋天正是进补的时候,明天我给你煲一锅老鸭汤,好不好?”
    四阿哥在淑婉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好,都听你的。”
    过了一会儿四阿哥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淑婉睁开眼睛,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她大腿夹着棉被,卷走了所有的被子,让四阿哥暴露在空气中。
    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呢!还得让老娘费尽心思劝你,冻你个王八犊子,把你冻清醒些才好!
    第二天早上四阿哥刚醒就去捏淑婉的脸。
    “你这个坏丫头,昨晚把被子全卷走,害得我半夜冻醒。”
    淑婉无辜极了,“啊?那你有没有冻坏啊?要不今天请假吧!我去请太医过来。”
    四阿哥不许,“不是什么大事,喝一碗姜汤去去寒气就好了。”
    淑婉温柔小意地送四阿哥出门,好像昨晚故意卷被子的人不是她。等四阿哥走了,她像往常一样出门请安。
    宁寿宫里,妃嫔们奉承着太后,顺便互相阴阳一番。如果不去细细追究她们的遣词造句,场景还是非常温馨和乐的。
    淑婉躲在德妃身后看辩手们唇枪舌战,不成想话题突然转移到五阿哥夫妻吵架的事上,连她都被点了名。
    “四福晋,听说你昨天去劝架了?”
    问话的人和宜妃有过节,宜妃曾经从她那里截走皇上。眼下五阿哥丢脸就是宜妃丢脸,她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五福晋羞得满脸通红,她和五阿哥夫妻之间的事被传得人尽皆知,这已经很丢脸了,偏偏这些人不来问她,非要去问四福晋,这样的举动让五福晋更加难堪。
    淑婉偷瞄五福晋一眼,她勉强笑道:“我和四阿哥一起去的,说是去劝架,其实不过是在那里用了顿饭。他们夫妻自己就和好了,哪用得着别人劝!”
    淑婉努力找补,这些人还有话说。
    又一个嫔妃笑道:“我听说的可不是这么回事。五阿哥偏疼妾室,那妾室被宠的无法无天,居然敢闯福晋正房,不让福晋吃饭。”
    太后听了这话登时大怒,先帝独宠董鄂妃,害得她一辈子无宠无子,无依无靠,她这辈子最恨小妾,五阿哥的所作所为正好触到了她的雷区。
    “竟然有这样的事?老五忒糊涂!怎么能让小妾爬到福晋头上?”
    五福晋口齿不甚伶俐,脑子却不笨。她也想看五阿哥被骂的狗血淋头,但她和五阿哥夫妻一体,五阿哥身上有了污点,她也得不了好。不说别人,宜妃就饶不了她。
    “太后,不是,不是这样的……”五福晋焦急地解释,无奈口才有限,磕磕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宜妃也急了,她对太后说道:“太后,五阿哥是在您眼前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这里一定有误会!”
    其他妃嫔说道:“人都是会变的,五阿哥八、九岁的时候就离开太后,去了阿哥所。谁知道他这些年跟着谁,又学了些什么?”
    宜妃沉着脸说道:“你什么意思?你是瞧不得五阿哥好是不是?”
    这人捂着嘴笑,“呵呵,宜妃姐姐怎么急了?妹妹不过就事论事罢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德妃轻轻拍宜妃的胳膊,“妹妹别急,大家都是为了五阿哥好。如果他真的偏疼妾室太过,让他改正就好了嘛!”
    她回头看淑婉,“你昨天去了五阿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五阿哥他们为什么吵架?”
    淑婉深吸一口气,心里不停输出脏话。
    你们这些人在宫里都闲出屁来了,人家两口子打架管你们屁事!又管我屁事!干嘛把我拉进去?一边是正经婆婆,一边是住在隔壁的牌友邻居,你们让我怎么说?
    淑婉心念急转,她笑呵呵地说道:“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夫妻吵架双方都有错。俗话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笨嘴拙舌的,你们让我说,我也说不明白。”
    她对太后笑道:“太后,不如您把五福晋留下,一会儿再请五阿哥过来。您亲自断案,让他们夫妻把事情说开了,这样岂不是好?”
    太后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恩,我这就派人去书房接人。”
    五阿哥要到晌午的时候才下课,等到那时来请安的妃嫔们早就散了,哪还有人旁听。
    看不了宜妃和五阿哥的热闹,众妃嫔都有些不悦,德妃的脸拉得尤其长。刚刚她已经给儿媳妇铺好台阶,这败家媳妇一脚把台阶踹了个稀烂。
    淑婉还故意气德妃,“额娘,我刚刚说那些话是不是特别圆滑,特别机灵。这样既保全了五阿哥的颜面,又不至于让场面太尴尬,我很聪明吧?”
    德妃冷笑一声,她看都不看淑婉一眼,直接乘轿辇离开了。这是德妃第一次给淑婉甩脸子。
    不知道太后是怎么审的案,下午的时候,五福晋拎着一大堆礼物送到淑婉院子里。
    “多亏了嫂子,不然五阿哥肯定要遭皇上训斥。”
    淑婉摆手,“东西都拎回去吧!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
    五福晋是个知恩图报的,她非要把东西留下。淑婉拗不过她,只能收了。
    还没说几句话,大福晋和三福晋就来了。三福晋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着三阿哥后院的两位格格。
    妯娌几个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打麻将,春儿夏儿连忙把牌桌摆好,摆上茶水瓜果,请淑婉她们入座。
    三福晋带来的两个格格扶着三福晋坐下,一个站在左边打扇,一个站在右边端茶盅。
    三福晋的指甲染得红艳艳的,她翘着兰花指一边抓牌一边炫耀。
    “咱们做正室的要大度宽和,但也不能宽和太过。爷们把后院交给咱们,咱们就要拿得起事,管得住奴才。”
    三福晋摊开手,“茶。”
    站在右边的格格连忙奉上茶盅,茶盅还没碰到三福晋的手心,三福晋就撤回了手。
    “哎呀!你想烫死我啊!”
    啪的一声,茶盅摔得稀碎,淑婉的心也跟着摔得稀碎。
    那格格不顾地上还有残茶和碎瓷片,扑通一下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
    “福晋恕罪,奴才不是故意的!”
    三福晋皱眉,“去院子外面跪着!连伺候茶水都不会,你还怎么伺候爷?”
    那格格受了委屈也不敢哭,磕了个头跑到外面回廊下跪着去了。
    三福晋又对五福晋笑道:“五弟妹,你不要一味地软弱。后宅就是这样,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你是福晋,须得摆出福晋的威严才是。”
    五福晋紧紧地捏着麻将牌,咬着下唇脸色难看得紧。
    三福晋看似好心,其实就是来看她笑话的。她笑话五福晋笼络不住男人,管不住后院的奴才。
    淑婉心里也腻歪得紧,你笑话人干嘛到我家来耍威风?我的茶盅是宋代官窑的瓷器,好好的一套茶具,你偏给我摔碎了,我看你是有什么大病!
    第12章
    淑婉一边理牌,一边想着怎么怼人。
    这时大福晋开口了,她让三福晋收着些。“专心打牌吧!我等你出牌等半天了!”
    三福晋扔出一张六万,“大嫂夫妻恩爱,当然不知道五弟妹的难处了。我是好心,看见五弟妹受小妾欺负心里不落忍,这才多说了两句。”
    她看着五福晋不怀好意地笑,“我相信五弟妹一定能理解我的好意,对吧?”
    五福晋勉强扯扯嘴角,笑容比哭还难看。
    淑婉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突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大福晋连忙哄她,“哎呦,四弟妹,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她心道:受欺负的五福晋还没哭,你哭什么?
    三福晋冷笑道:“是啊!好好的日子哭什么?怪晦气的。”
    她踢了踢脚边的茶盅碎片,“快点把这里收拾了才是正经,千万别扎到我!”
    淑婉抽抽搭搭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个人。那是康熙二十八年的冬天,一场大雪落下,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淑婉捂着心口眼神哀伤,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淑婉擦擦眼泪,饱含感情地开始讲述那凄惨的故事。
    “雪停的时候比落雪时冷多了,那日我随着母亲去舅舅家做客,阳光照在雪地上,亮得晃人眼。积雪还没踩实,路面很滑,马车缓缓地往前走。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破旧单衣的小姑娘摔倒在马车前。”
    淑婉比划出一尺宽的距离,“当时她的头离马蹄只差这么一点点。”
    大福晋惊呼,“哎呦,可真够险的!”
    淑婉叹道:“我和母亲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姑娘冻死在雪地里,于是带着她折返回家里。等那姑娘醒了,母亲问起她的身世,她趴在床上泣不成声。”
    说着淑婉又掉了两滴泪。
    三福晋听得着急,“你快点说啊!老是哭什么?”
    淑婉:“那姑娘身世可怜,我忍不住替她难过。她家境贫寒,八岁时候被卖到夫家当童养媳。她的小丈夫有几分本事,十八岁就中了举人,从此家里吃喝不愁。可能是少年发达,人就变得轻狂。她的小丈夫另娶妻子,让她从妻变成了妾。”
    大福晋气得连麻将都不想打了,她一把推翻了牌,义愤填膺地替那位姑娘打抱不平。
    “世上竟然有这样负心薄幸的人?这样的臭男人就该被世人唾骂!”
    大福晋到底是名门大户的姑娘,骂人都斯斯文文的。
    淑婉继续编故事,“那姑娘不愿意做妾,但无人替她做主,她只能忍了下来。新夫人娘家殷实,丈夫宠爱,她看不惯丈夫的童养媳,故意耍阴招治害人。那姑娘忍无可忍,从夫家偷跑出来。她跪在地上向我额娘哭求,求我额娘借她些银子。”
    大福晋听故事听得真情实感,她认真替那位姑娘考虑。
    “唉,一个年轻女子,没有丈夫亲友依靠,她拿了银子又能去哪里呢?”
    淑婉道:“我额娘也是这样说的,那姑娘说,她宁愿出家做姑子,也不要过受人磋磨的日子了。邻居还骂她,说她自己没本事,管不住男人能赖谁。可丈夫是举人老爷,她能有什么办法呢?没吃过别人的苦,就随便对人家的生活指手画脚,这种人比那做丈夫的还可恨呢!”
    话音一落,大福晋和五福晋一起看向三福晋。
    三福晋脸上一僵,她咬牙切齿地问:“四弟妹,你什么意思?”
    淑婉纯良无辜地说:“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只是想起了一段往事罢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姑娘这样握住我额娘的手,凄厉地说道。”
    淑婉紧紧握住三福晋的手,指尖用力到把三福晋的手攥得发白,她哀怨地看着三福晋,非常用心地表演。
    “好心的夫人,请你借我三百两银子好吗?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我先用二两银子吃一顿饱饭,然后用剩下的二百九十八两银子,买下四福晋的宋代官窑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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