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子萤办公的地点他早就打探过了,自己控制着轮椅,很快来到了佟子萤的办公室,并敲了敲门。
    今日办公室内,佟子萤与丁颂明都在。
    听见声响抬头,佟子萤看到门边的季泉天时,整个人一下子僵定住了。
    丁颂明虽然也是满脸惊讶,但还是马上站起身来,季老董事长,您过来是......?
    话未说完,已经被季泉天打断了,这位医生,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吗?我有话跟佟医生说。
    丁颂明看了佟子萤一眼,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应了声好,然后走出办公室。
    季泉天在门边没有动,看着沉默坐着的佟子萤,慢慢说道,佟先生,好久不见了。
    佟子萤手脚一片冰冷,胸口闷得发沉,但还是紧咬住牙关,站起身来,面对着季泉天。
    却只是站着,并没有开口回应季泉天,甚至连一声你好都不愿意敷衍。一看到眼前这个人,脑海里就不由浮现起过去那些无比沉重且痛苦的回忆,佟子萤压根不想给他任何好脸色。
    佟先生现在成了佟医生,架子倒是大了不少。
    季泉天注视着佟子萤倔强的表情,讽笑,还以为过了五年,你多少能学乖一点,没想到还是跟木头一样犟,得了教训依旧学不乖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你了。
    佟子萤闭上眼又睁开,被碎散刘海遮挡的眼睛下,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烦躁,面对这个伪善者,光压抑住心中翻涌而起的怒恨已经竭尽全力,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冷开口,你来做什么?
    季泉天轻蔑低笑,毫不在意佟子萤冷硬的口吻,反而像看着无礼的跳梁小丑,任由他亢自生怒,面对长辈,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说话,真是好教养。
    佟子萤双目瞪圆,握紧了拳,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季泉天对他的怒气视若无睹,掏出那几张照片,一把扔在了地上,肃厉的脸上闪过骇人的精光。
    看到佟子萤错愕的表情,季泉天满脸不屑,甚至语带威胁,寒意森森,我今日来找你的目的,不用我说,想必你也心知肚明。我只警告你一次,如果再被我发现你巴着阿慕不放,我就让你,甚至让你的朋友,在这家医院待不下去!
    说完便控制着轮椅转身走了,留下散落一地的照片,像一把把锋利巨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佟子萤的心里。
    心中讥笑,听听,又是恶俗的警告威胁,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狠毒至极。
    佟子萤俯视着地上的照片,牙关不由紧咬,胸腔的郁怒让他猛地一拳狠砸在桌面上。
    可少顷后,又默默蹲下身来,拾起地上的照片,仔细擦净,最后实在是难以自抑,大颗大颗的眼泪猛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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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接下来的几天,季慕城一如往常地跟着他上班下班,但只是默默地跟着,不上前也不靠近。佟子萤已认得了他的车牌,虽然做不到无动于衷,但看见他时已不再惊讶,双方似乎都默许了彼此的行为,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很快到了五月长假。这个假期,佟子萤和丁颂明都有三天的调休假,丁颂明因为早就答应了与父母出游,所以多调了两天年假,一共放五天。
    之前丁颂明就盛情邀请佟子萤一起去游玩,但佟子萤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说自己还有论文要写,而且之前囤下的新番基本没看过,难得三天假期,他绝不能到外头去人挤人。
    可到了假期的第一天,佟子萤早早就起床了。昨晚丁颂明连夜收拾行李回了老家,现在屋里只有他一人,睡眼懵松地坐起身,简单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后,出门了。
    现在才早上七点,在路边小摊草草解决了早饭,然后来到汽车站,买了一张到E市的汽车票。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长途车,到达E市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佟子萤在汽车站出口站了一会,依照路标站牌指示,坐上了去W镇的公交车。
    辗转了两躺公共汽车,一个多小时后,佟子萤终于来到一个小村的村口。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六岁前,他跟随现已去世的奶奶在这个小村落里生活,后来因为念书,才搬到了A市去。
    数数时间,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回来过了,目之所及皆是陌生,佟子萤凭着模糊的印象往村里走,终于看到了村里标志性的大榕树。
    佟子萤知道自己找对路了,走过去,树下坐了许多乘凉闲聊的老人家,村貌再变,小村这个悠闲景象却依旧如初,佟子萤莫名惆怅感动。
    这是谁家的小伙啊?长得这么俊。
    树下有老人看到佟子萤探寻的举动,主动打起了招呼。佟子萤朝老人们礼貌点头,然后问了村里的香火宫庙怎么走。
    那是这个小村里唯一的神佛庙,也是供奉村里去世老人的地方。依照着老人们的指引,约走了十分钟,佟子萤来到了目的地。
    神庙翻新过,比记忆中的样子气派了不少,兴许是假期,神庙里除了大门的看守人,并无其他人在。佟子萤双手合十,在佛像前虔诚礼拜,又添了香油钱,然后来到神庙的西南角,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整墙神碑形状的朱红色小木牌,木牌上,雕刻着一个个隽秀且陌生的名字。
    佟子萤在密密麻麻的木牌中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跪了下来。
    三个扎扎实实的叩头后,佟子萤从包里拿出用矿泉水瓶装着的白酒,全倒洒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佟子萤在席蒲上坐了下来,注视着自己头顶上的墓碑牌。
    佟光祥。
    那个木牌上刻的,是他父亲的名字。
    当年只得十岁的他,对死亡的意识非常模糊,隐约知道离世就是永远不能再相见。那个时候,丧父的伤痛于年幼的他而言,似乎没有任何实感,唯一记住了的,就是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的场景。
    看见母亲哭,他也哭了,于是大人们纷纷对他说出可怜这个词。之后的数年,很多人看到他,都是说可怜。
    听说是吃了违禁药才出的车祸,还害死了那个女雇主,对方家人不肯罢休,坚决要赔,可怜这对母子,因为一个男人背了一身的债。
    连住的地方都被银行收走了,真是可怜。
    只能退学了吧,不然哪里有钱供孩子读书,可怜啊,年纪才这么小。
    ......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咬牙被迫懂事的日子,好像发生在一个世纪以前,遥远得连记忆都模糊不清。
    众说纷纭的事故过程,覆盖了他幼时的大脑认知,当年出事的原因,他已记得不太清楚,甚至连判决的结果也忘得差不多,可当所有证据都指向父亲时,母亲却一直坚称父亲是冤枉的。
    佟子萤抬起头仰视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黯然神伤,真的被冤枉了吗?
    回答他的是安静无声的牌位,佟子萤如陷泥潭,脑子空荡,目光发虚,听着身后风吹树梢,鸟啼虫叫的声音,眼前忽然就模糊了起来,泪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滴湿了他的衣领。
    始料不及自己会突然落泪,佟子萤连忙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他明明不是爱哭的人,出国五年,他都独自忍耐过来了,想不到回国后这短短的几周,他却哭了这么多次。
    没有伤心,也没有难过,可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是控制不住。
    或许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他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他。
    不由捂住脸,想要掩盖住这翻江倒海而来的悲伤,可眼泪仍是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佟子萤觉得自己太过失态,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哽咽着出声,爸,我走了,下次我再来看你。
    说完,几乎是跑着离开神庙。
    第三十二章
    回到W镇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小镇这两年重心发展旅游业,巧用靠江原始乡镇的卖点,吸引了不少前来小住的游客。今日是长假的第一天,镇上大小旅馆的房间几乎都订满了,佟子萤走了好几家,才在一家民宿里找到空房。
    从早上到现在连续奔波了数个小时,佟子萤累得够呛,一进房间就是换衣睡觉。
    这一觉,睡到快晚上十一点。
    睡醒了便觉得饿,民宿没有餐点供应,佟子萤只好出门觅食去。
    走了不久发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佟子萤被香味吸引,推门走了进去。
    面馆是家庭作坊式的,因为时间已经不早,面馆里就只有两桌客人,佟子萤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点了一个招牌肉沫面。
    等待的时候,收到了丁颂明在微信给他发的消息。
    点开一看,原来是一张照片,漆黑的夜空,一朵巨大且绚烂的烟花被定格在照片里,艳丽震撼。
    佟子萤发了个两眼冒星的表情包,然后退出了对话框。
    只是睡了一觉,微信里就有几十条未读消息,佟子萤一一点开,大部分都是医院同事的节日问候,剩下的全是傅治和南铁朗的连环炮轰。
    佟子萤真是服了这两货,现在的富二代都这么闲了吗?
    看消息内容,原来是季星辰参加了某电视台的五四表演晚会,傅治和南铁朗有观众票,邀请自己一起去看。
    五四那天佟子萤记得自己要轮班,还是夜班,便回消息拒绝了。这时,面条端上来了,佟子萤关掉手机,呼啦啦地开始嗦面。
    面馆虽小,但老板实在,肉多面多还是特辣的口味,佟子萤吃了半个多小时,吃得满身是汗,呲呲吸气。
    吃得一半,老板还坐过来拉着他唠嗑,等他吃完结账走出面馆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胃里烧得慌,佟子萤吸着冻牛奶往民宿处走,边走边点开手机。
    傅治发了好几条消息,全是撒娇遗憾的话,佟子萤看时间已不早,便不回复了,正要关掉微信,忽然注意到最下方通讯录的位置,有一个小红点。
    是好友添加申请,佟子萤随手一点,映入眼帘的竟是那个眼熟又陌生的头像。
    是季慕城。
    佟子萤站定在原地,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他生怕自己看错,连忙点开头像大图,再次确认那果然是季慕城的微信头像。
    与那日白展侑推荐给他的微信号一模一样。
    再看联络人的申请理由,写的是:萤,我是慕城。
    季慕城要添加他微信好友?
    怎么办?要同意吗?
    佟子萤现在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季慕城是什么时候申请添加的,无比混乱间,佟子萤突然按下手机锁屏键。
    然后一股脑地直往民宿跑。
    反正都这么晚了,说不定季慕城已经睡觉去了,迟些再决定是同意还是拒绝也没有大不了的。佟子萤安慰自己,能拖延解决的问题,绝对要不断地拖延下去。
    回到房间,佟子萤刻意把手机放远,直接洗漱去了,洗漱完后,又是整理内务杂事,又是打开电视不停地换频度看,各种辗转折腾......到了三点多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点开了微信。
    季慕城又发来了两条申请理由。
    第一条写的是:你说要做回朋友,既然是朋友,那能同意申请吗?
    第二条写的是:假期快乐,晚安。
    盯着手机上的申请理由,佟子萤心里又无奈又好笑。这人真是......为了通过申请,居然连做回朋友的招都使出来了......
    看着看着,佟子萤忍不住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来了。
    仅仅是为了让自己通过好友申请,季慕城居然摆出了这么低的姿态。
    他怎么能摆出这种姿态来乞求自己呢?他可是季慕城啊。
    他明明不必做到这个程度的。
    寂静的夜,思绪乱而杂,佟子萤怅然若失,毫无睡意,走到窗台边坐着,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到星。
    晚风凉人且清神,抚静了杂乱惊惶的情绪。不知坐了多久后,刚才的起伏不定已尽数褪去,心中少有的宁静之余,更多的是空洞与惘然。
    接下来该怎样做,该如何选择,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是没有想过与季慕城以朋友相称,重新相处,既然二人已没有了继续的可能,唯有用这么迂回的办法,才能与他保持着一丝联系。可现在,依照季泉天那日蛮横的态度,他好像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了。
    闭上眼,季慕城的话清晰于耳,萤,如果你愿意,我们再试一次好吗?
    心底阵阵抽痛,过去五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朝思暮想,日日期盼的,就是这个场景。
    他多想说好啊。这五年里,他总是都在幻想与季慕城的重逢,幻想与他重新开始后的甜蜜点滴。晴天时,一起去买菜做饭,雨天时,一起窝在家里看电影,平常简单,琐碎微小,不用担忧被拆散,也不用担忧被分离,只有彼此。
    这些幸福的想象,支撑着他在国外每个艰难的日子,可如今当想象真的快要变成现实时,他却懦弱得想要退缩了。
    打开微信,佟子萤挣扎再三,还是退出了季慕城添加好友的页面,通讯录上的红点已经没有了,估计再过两天,这个申请也会像石沉大海一样逾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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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无目的地在W镇上逛了半天,然后坐车回到了A市,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佟子萤背着包,累得筋疲力尽,连腰都是酸的。
    刚要拿出钥匙开门,隔壁1201住户的门开了。
    佟子萤被吓了一跳,见走出来的人是张志德才松了一口气。张志德似乎没有察觉自己吓到人了,见到佟子萤便走过来热情打招呼,这么晚还背着大包小包的,要去哪里?
    虽然被吓着,但佟子萤还是礼貌地跟他打招呼,然后拿出在W镇上买的特产零食递给他,出去玩了两天,才刚回来,这是特产,希望你不嫌弃。
    张志德一脸惊喜,开心接过,谢谢,我前天回老家也带了特产,稍等一下,我给你拿。
    说着张志德跑回1201,不一会儿抱着一大罐凉果干走出来,这是我们家的特产凉果,别的地方没有,可好吃了,保质期也长,放一年都没关系。
    佟子萤被那罐子的容量惊了一下,但还是接过,沉甸甸的,笑着说了一声谢,又问他这么晚出门要去哪里。
    我女朋友刚跟我说1203的门前装了个摄像头,我出来看看是不是。张志德边说边走到了1203的户门前,抬头一看,果然是安装了一个小型摄像头。
    这玩意好像是360度可旋转的。
    张志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到处张望,还不停地比划着摄像头的拍摄范围,语气岔岔不平,1203的住户未经过我们的同意擅自装这样的东西,不太合适吧。
    佟子萤倒不在意,公共楼道里安装摄像头感觉会更加安全,而且1202和1203是对门,他都不反对,没想到反而是住在1201的张志德先有意见了。
    不过作为一个租客,这事他不好站队,反正丁颂明过几天就回来了,自己何必操这个心。
    这么想着,佟子萤便与张志德说了再见,然后回家去了。可不知怎么的,关门前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自己,原以为是张志德,可回头望向楼道时,张志德正划拉着手机,还不时用手机发语音,压根没有看过来。
    佟子萤以为是自己看错,耸了耸肩膀,随手关上门,走回屋里去了。
    却没有看到户门完全关上前,张志德抬起了头,阴恻恻地望向1202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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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后,佟子萤回医院上班了,因为前一天在家里肝了一天的论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恍惚得好像患上了假期综合征。
    江教授休了年假回老家去了,他在科室里还算空闲,便主动到医院的儿童室帮忙照顾小孩。
    儿童室的小孩多半都是长住在医院里的患病孩子,医院医生很忙,人手常常不够,所以佟子萤会经常过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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