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继续写着脑中的中药名与剂量,一气呵成,国宴,正好将它交给蔺易凡。
    会是故人吗,放下手中的笔,径直走到了门口,红袖立于门外待命,听见了,就查查这两人。
    两人既然入宫,若是叫人前去宫中探查,怕是来不及了。东越据此,快马加鞭,也需要半个月方才可以到达皇宫,消息来回之间,这国宴都已经结束了。幕墙如今势弱,云中情况尚能掌握,虽在钟令怀的帮助下,已然有了起死回生之势,可消息出了东越,依旧是极难。
    算了,让人派几个人去远疆暗中保护和帮衬一下父亲他们。这烂摊子不仅耗费他心神,还不好脱手。
    封孜野,大概是没有这么巧的事吧。
    踏步去了摘星阁,红袖到了楼下,未敢上去,毕竟重禾在上面,她也怕露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听闻楼梯上传来的声响,蔺池双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前,可曾学了些什么。
    不曾,书本枯燥,没有令怀教的好。蔺池双一双美目瞥向钟令怀。
    钟令怀原本还曾想着如若见到封孜野,会如何,毕竟曾经喜欢过,现如今望着蔺池双拿着书,遮住半张脸面,钟令怀笑得敞怀,嗯,的确没我教的好,毕竟书都拿反了。明日国宴,令怀带你去看漂亮的小姐姐好不好?
    不好,他们没令怀好看。手中的书果然拿反了,蔺池双起身跑到钟令怀身旁,眯了眯眸子笑得也十分开心。
    这几天,我俩分房睡,钟令怀想想这几日自己过得日子,简直可用水(喜)深(极)火(而)热(弃)来形容,国宴之上,你我不可失仪。
    不行。蔺池双只要一想到钟令怀这几日与他分房而睡,极为可能是为了夜会情郎,心中气海翻腾。我要与你睡在一处。
    睡一处也可,你睡床,我睡榻,你若是不安分,以后就别碰我了。这是底线,不可再逾了,不答应,就分房睡。钟令怀未曾想太多,只是单纯觉得按照蔺池双的活力,明天很有可能就直接跪下就起不来了。
    蔺池双扯了扯钟令怀的袖子,见人还是不肯松口,好。
    答应是答应了,只不过这第二日,钟令怀看着抱着自己偷溜上床的蔺池双,一时之间有些无奈。
    说是国宴,规矩倒是比宫宴放肆一些,原因从国宴不用着正装一事,就可看出。只不过这衣服一色却有讲究,东越信奉道教,上淮为显示结亲诚心,以黑白二色为主。
    蔺池双只觉这配色,真是灵堂开车,哪像国宴,像是一大型丧葬现场。
    走在宫中,往来人皆相互行礼,不管往日如何,今日是国宴,那是枪口必须一致对外,连对蔺池双的几分嘲讽,都收的干干净净,不露痕迹。
    时值春末,宫中枣红色的墙角处,依旧花色正艳,国宴并未设置在殿内,而在议政殿前的广场之上,幕天席地,颇有一番道教探讨道经之姿。
    广场成四合之势,两旁次第是皇室与众位大人以及一些上淮出色的诸家子弟,封孜野并未有正妃,说是结亲,一方面是将封容娇嫁予蔺家,另一方面也为封孜野准备了众臣贵女,皇家女儿皆已定亲,自然变不出一个现成的,届时封号长安,以彰两国邦交百世长安。
    与隋淮帝相对那一面自然是东越的位置,皇子公主以及使臣护卫还未到场,只不过,看这架势,来人不少,细数所放置的桌椅,竟然有过了百,还有部分护卫守在宫外行宫。
    东越对此事,看起来也极为上心,排名第七的皇子,排名十三的公主,与东越皇位毫无瓜葛之人,竟然派了这么多人,也是刷新了钟令怀的认知。
    结亲二字,不比和亲,两国实力相当,方才叫结亲,和亲那是下嫁,意义的确不同,只不过这番阵仗,钟令怀隐隐约约觉得怕是同上次宫宴差不多,还得再来几场比试,更何况,国宴国宴,能是一两天能结束的吗,一时心中又喜又愁,喜的是自己的腰能休息好多天,愁的是这国宴这么久,万一东越不长眼,这火烧到自己这来,怕是不好招架啊,虽然钟令怀从小都是按照云中城贵公子来培养的,就是这培养结果不太理想,上次那首凤求凰,已经是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如今还是低调一点好。
    蔺易凡自然又是在蔺池双身旁,见他咳嗽,钟令怀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蔺易凡接过之时,只觉得手感不对,觉得硌手些许。
    上次的事,多谢四哥了,只不过一直不能当面道谢,家宴又走的快,恰好,那方子我也想起来了一些,就裹在了帕子之中,你可以让医者看看,是否可行。钟令怀低声与蔺易凡交谈着,这方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效,四哥总不要将之想得太好。
    无碍,总归是如此,上次我让人在宫中开了窗,吃得荤腥了些,身子好似比之前好些。蔺易凡将那帕子递给了一旁的太监,太监小心地塞进怀中保存,面色的确不若之前苍白,身上披了狐裘,衬得柔弱。
    有效就好,我怕空欢喜一场。钟令怀刚说完话,隋淮帝率着一众妃子坐在了上座。
    众人纷纷下跪,恭迎圣驾,众位爱卿免礼,今日国宴,东越公主将与我国之栋梁结亲,亦领奇才,想与我上淮一比,我国中青年才俊,皆已在此,胜者加官进爵,赏黄金万两,输者亦无事,赏宅邸一座。
    是。众口一声,响彻云霄,惊飞了墙上的鸟儿。
    第48章 再逢
    一盏茶后,东越皇子及公主使团等人而来。
    百余人大半皆是墨发白衣,少数为女眷,黑质白光,水墨于一身。
    为首立足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五官生得极好,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只是周身的气质透出一丝桀骜与孤冷,白衣纹银鹤,腰间配有墨色的玉,扣着秀玉,丁玲作响,少年郎宛若天上不食烟火的广寒仙子。
    女子仪态怎雅,端的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东越地处凉水之南多水乡,美人众多,这是上淮王朝比不了的钟灵毓秀,此间难得的绝色。
    封孜野,见过皇上。
    封容娇,见过皇上。
    外臣,见过皇上。
    东越与上淮并无附属关系,故而封孜野与封容娇并无跪拜,而是以道教抱拳为礼。
    入座吧。隋淮帝一身黑衣锦袍,甩手示意。
    封孜野与封容娇共坐一席,只觉远处目光灼灼,盯向此处。抬眸见是上淮皇室所在,别处皆是男女夫妻同席,只有那桌不同,坐着两个男子。
    左边那位,神清骨秀,胜似蓬莱谪仙流,身姿清癯,象牙白的春衫,衬他光风霁月,跪坐极为优雅,这是皇家才出地来的清贵气派,只可惜那人用手揉了揉眉眼,桃花目中一片傻气,见有人瞧着此处,笑态极憨,生生破坏了那副美感。
    右边那位,依旧白衣胜雪,这广场之上的人,大约穿白衣极少有比得上这两人。华冠冷冷面如玉,容比风仪,温情难住,只是钟令怀望向他的灼灼目光,却叫人有些不解。
    令怀,你不准盯着人家看,只能盯着我。蔺池双也知今日是国宴,小手在桌下戳了戳钟令怀,提醒他不要失态。
    回过神来的钟令怀:
    坐在下位的封容娇见身侧封孜野星眸暗阖,起身行礼,声如黄莺出谷,容娇此来上淮觅夫,其实有感于上淮所盛传的那首凤求凰,故而求着父皇与皇兄,如今才能来到距离这千里之外的上淮,可否一见那作赋的公子。
    东越文坛大盛,故而对诗词歌赋有所追求,倒也情有可原,更何况那曲凤求凰,虽大胆,但情义动人。
    见众人的视线一下落在了钟令怀身上,钟令怀第一反应竟是望向远处的封孜野,见那人弯了眉目,做了比枪吹烟的手势,随后又是那副冰冷的模样。
    见座上的隋淮帝对他颔首,钟令怀拂衣而起,见过容娇公主,那赋并非我所作,只是在梦中见过一位叫相如的男子所写。
    不必过谦。公子既然如此大才,不若为我所说的故事,写个诗词可好,可证虽非梦里,公子一样大才。封容娇如此一言,钟令怀骑虎难下,但见到封孜野那熟悉的姿势时,他觉得,这故事,他一定会。
    昔日,秦王女顽劣,字柔娇,兄长见其性烈,与之游学至赵,磋磨火性。赵王之子怜草,性温似水,三人学于同门。十二楼前,人娇俏,封容娇目光瞥向一侧的蔺易凡,却见其人,目不斜视,往自己杯中倾倒着茶水,千金散尽千金笑,可谁知,情丝暗结,一别经年,青鸾正忙,锦书难寄。
    正巧,这故事也是我梦中所见,印象却颇深。封容娇如今已是双十年华,宫中再宠女儿,哪有将人宠成老姑娘的道理,只能说,她心中有人。这梦中叫做怜草的男子,怕是因为什么,辜负了这姑娘。不忙,七步成诗那是旷世奇才,容娇擅舞,不如就以一舞的时间,为准,如何?
    前一秒上淮众人还在感叹这容娇公主情路坎坷,遇人不淑,下一秒听见这一舞之时,暗骂无耻。
    谁不知这钟令怀除却貌美,平庸无能,这是指定让上淮丢脸,这东越好深的心思。
    嗯,蔺池双对着一旁的公公吩咐道,笔墨纸砚。
    容娇已然在场中舞开,一支舞再久,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等笔墨纸砚之时,钟令怀也难得看了几眼正中的封容娇。果真是水做的,这一舞柔弱无骨。
    笔墨已然备全,钟令怀自背后绕前,提笔写到,他准备在容娇舞停之时,就罢笔,这一战,无人看好他钟令怀,输了便丢了上淮的脸面,隋淮帝虽面上不说,心中总是不喜。那不若,就赢了它,他如今身为男妻,加官进爵不去想了,只想要那万两黄金,用来接济幕墙也是不错的选择。
    封容娇是个美人,男人对于美人的关注度,总归是高的,美色在前,场中关注钟令怀写诗词的总归少数,这少数之中便有蔺池双与封孜野。
    舞停之时,钟令怀正好罢了笔,其势潦草,笔走龙蛇。封容娇莲步轻移,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执起搁在案上的纸卷,念道:
    十二楼前生碧草。珠箔当门,团扇迎风小。赵瑟秦筝弹未了,洞房一夜乌啼晓。
    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锦字无凭南雁杳,美人家在长干道。
    词是好词,只不过封容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珠玉落盘的声音打断了。
    好了,容娇,不可无礼,技不如人,自当服输。封孜野起身上前道,忽地一笑,眉眼沾了暖意,钟公子,倒是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传闻,七皇子封孜野寒山之貌,可观不可逆行,如今一笑,倒是推倒了众人的印象。
    的确是故人,殿下也非常人,曾化名前来伏安学院求学,机缘巧合,令怀的确见过,算起来,殿下还是我的学长。自封容娇提出游学之事,就突然想起他的确是在幼时,遥遥见过封孜野一面,之所以如此说,只是互相印证吧,这声学长,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以兄相称,极少以长,现代之时,钟令怀就是称封孜野一声学长。
    同窗之长,这声学长倒是妙极。却见封孜野猛然向钟令怀腹部袭去,众人暗自吃惊,这一拳下去,钟家公子原就是个普通人,怕是得在床上卧上半月。
    第49章 棋局
    坐在位上的蔺池双放在膝上的手一紧,桌下的双指夹着一粒花生米,正想掷时却未曾来得及,只见钟令怀出手挡下了那一拳。
    反手将拳偏移,右手捂上那人的肘弯,往关节反向推进,出腿横扫下盘,膝盖扣在封孜野身后,封孜野那出拳的手,也被扣在了背后。
    钟令怀眉目无情,看着半跪在地的封孜野,他俩认识就是因为关节技,一个学化学的,和他一个学医的,比关节技,真是给他封孜野脸了。
    周围众人见这变故,皆是一阵倒吸气。这是钟令怀出手把封孜野给制度了?众人心中原本都对钟令怀不放在心上,可谁能说,平庸无能,就是钟令怀的本色呢,或许只是当初一个障眼法,便蒙蔽了众人多年,对于钟令怀的看法,在缓缓改观,虎父无犬子,钟蔚卿如此优秀,钟令怀又怎么参差人意。
    七殿下,拳脚无眼,承让了。
    松开了封孜野,钟令怀见隋淮帝面上并无责怪之意,嘴上却说着,来人,宣太医,快给七殿下看看。
    钟令怀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跪坐下来,一旁的蔺池双双眼之中冒着崇拜的小星星。扔掉了手中的花生米,拽着衣袖摇着钟令怀,令怀,你好厉害啊,以后教教我,好不好。
    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只不过这技巧适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是要学武功,我是不会的,下次让重禾他们可以教你。钟令怀只以为蔺池双是被瞬间两人局势转变的关节技给震撼了,故而想学,但是在这个可以飞檐走壁的世界,关节技的确没多大用处,尤其在对敌之时,那人如果用了内力,便更无胜算。刚刚封孜野并无用内力,所以他才能在几招之内,制服封孜野,在场会点武功的,怕是都能看出。
    蔺池双既然想学,自己定然会教的,只不过也得把武功给学了。
    不必了,本殿无事,如今见识了上淮的文思,倒也是听说这上淮棋艺皎皎者众多,恰好,本殿的哥哥,曾摆珍珑棋局,不知上淮何人能破,就自明日起以三天为限,皇上可否应允。封孜野转了转手腕骨,下手果真还是没有轻重。
    如今,上淮胜人一子,士气高涨,必然会应下这一局,只是这棋局怕是无人可破了。
    好,子时前一刻,还请殿下交图。隋淮帝开口道,人家小儿都已挑衅,自然不会不接,更何况,上淮先拔得头筹。
    不必了,这图如今便可,自交领之中取出一封以红蜡滴油的信,红蜡中戳了一个特殊的印记,印记里有四字,万人不当。这信提前交予皇上,本殿想着皇上自当守时信诺。
    倘若提前更换了信里的纸,又或是提前开封,赢了一局棋,输了整个上淮的国威,更何况,他们赢不了。
    太监上前,将信封锁进玄铁所造箱子之中,并用盖着玉玺印的封条封上,以示诚心。
    想来这三日,七殿下在行宫之中无聊,让太子和洲儿陪你在这云中城,好好逛逛。隋淮帝心中清明,能让东越拿出手的棋局,必然精妙,若是届时上淮如此众人,皆不能破,落在封孜野和封容娇的眼里,那是极为丢人现眼。
    谢过皇上。封孜野与封容娇率众行礼。
    重新入座之后,舞乐坊的舞女与乐工自无人处而来,正中以花台作底,一女子蒙纱踩着粉绫而来,居中起舞,偏远小国的舞女,姿态妖冶,眉眼勾魂。
    令怀,你说这棋局,谁能胜。蔺池双的视线未曾落在舞姬身上,兀自出神,又想起刚刚封孜野那一笑,两人分明就是故交,语气中有种熟稔,心中醋意翻腾,酸地闷人。
    那你别说出去。钟令怀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蔺池双,自己和封孜野早在他和钟令怀表明心意起的那日,就已经不可能了,他俩只是多年的朋友,更何况学长性取向正常。如今想来都是命中注定,如果当时没有喜欢封孜野,也不可能来到这里,碰见蔺池双,如此一来,心中倒是对封孜野又多了几分感激,毕竟当年在学校之时,封孜野对自己也照顾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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