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是要买了这件斗篷?这斗篷的布料来自水南一带,你摸摸这布料的手感,料子自然是极好的,配两位公子的身份自然是锦上添花!掌柜长着一双倒三角眼,双手交错于大肚腩前,笑眯眯地为钟令怀两人介绍着,一观两位身上的料子,就是出自云中最好的绣楼锦绣阁的手笔。
    无商不奸,商贩皆是人精,老板也不会例外,必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只不过嘴边还粘着一些未来得及擦拭的黄豆粉,倒是甚为好笑。
    嗯,不过不是这件,将那件藏青白鹤大氅拿下来,我给我家夫君试上一试。钟令怀目光盯着那件绣满白鹤的大氅。
    老板差人举着叉棍,将大氅取了下来,钟令怀拉着蔺池双进了试衣的地方,未曾想到这异世的人,竟然还有这般商业头脑。
    换下了那身玄色饕餮纱衣,披上了白鹤大氅,少年人玉冠束发,风华可倾一城,仔细在蔺池双耳边说了些什么。
    一刻钟后,街上人潮依旧,钟令怀拉着蔺池双往人少的地方走去,这个时间,重禾和张道清怎么着也该从人群里挤到桥这边了。
    现下的时刻还未看见,只能半猜着张道清与重禾已在他俩前面。握着蔺池双的手腕处虚虚扯着,尽量靠着阴暗处行进。
    走了百米有余,拐了几个人多的巷子,不远处,有停着租赁马车得棚子,本以为今日就要靠两条腿走回去了。
    想来运气还算可以,还有一辆虽不至于是破烂,但也算不上顶好的马车,停在那处,师傅,我俩前去渊王府,麻烦了。
    钟令怀对于昏暗的街市,完全就是一个路痴,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记得整条去路。
    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坐在马车上打鼾刚醒的老头手中,老人笑嘻嘻地未看银子便塞进了怀中。
    连忙将搁置一旁的矮凳搬下,让两位贵人上去。这一两银子可是能让普通人过上半个月的。
    将蔺池双小心翼翼地扶上马车,自己则是搭着老人粗糙的掌心,登上了马车,师傅,走吧。
    渊王府距离此处,按照钟令怀的估算,若是正常的脚程,走路应该是半个时辰不到些,如若换成马车,哪怕是绕些远路,也大概是一刻钟的样子。
    现如今已然过了一刻钟了,阁下,这好像不是去渊王府的路吧?
    钟令怀一手拨开了帘子,看外面的景色越往山里跑去,一边拔下了蔺池双头顶定冠的银簪,握在了手中。
    少年倒是有几分智慧,倒是可惜了。老人收了马绳,将马车停了下来,说完话后,驾车的位置上,哪里还有人在。
    公子,你可没说这趟出来有危险啊!白鹤大氅的帽檐褪去,男子面色黝黑,神色慌张,若是知道有如此危险,他断然不会贪图那点钱财,将自己的性命搭上。
    同你说了,你还会冒充他吗。钟令怀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和平主义,哪碰过这档子事,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这老人的确可疑,与其说是运气好,不若说是这老人分明就是等他们,哪家车夫见着一两银子,不看一眼便直接塞入怀中。
    暗夜之中,莹莹月光落在地上,一只素白指骨分明的手,轻轻掀开深褐色的帘子,尘土轻扬又落下,一双黑靴踏在地上,钟令怀背靠着马车。
    脚边无意中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借着月光看清了地上东西身上的衣服,是那个驾车的老汉。
    一时之间,钟令怀双腿有些发软,无力地靠在了车厢上,他本以为老汉那个口气,怕是个高手,原来也就是一个将他带到此处的黄泉引路人罢了。
    公子,你可是要救救奴才啊。车上的男人明明比他还高,现如今却跌坐在了他身旁。
    他们要杀的不是你我。钟令怀撑着车辕站了起来,各位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
    老汉不会无缘无故带他来此处,只能说明,这里有杀手,而且还不少。与其让他们在暗处,不如放在明面上。
    前后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不如死前看看阵仗如何。
    那身穿蔺池双衣服的小厮突然大叫道,各位大哥,我与这个人并不认识,我只是收了他银子,扮作他的相好罢了,各位大哥若是要杀,就杀他好了。
    唰
    长箭带着尾端黑亮得羽毛,入了那个小厮的背脊,从胸前穿出,以钟令怀专业学医的角度来看,那是直接断了人家的升主动脉。
    十个黑衣人瞬间从天而降,落在了钟令怀面前不远处,许是太过自信,并没有让人将马车团团围住,只有持剑的杀手稍微上前些。
    为首的黑衣人站得偏远,身高八尺,神色犀利,仿佛在他眼中,钟令怀已经是个死物。握着长弓蓄力,羽箭的箭矢对准了钟令怀的胸口。
    你最好期待这一箭可以将我射死,否则让我得了生路,我定然将你们浸了糖水,扔进蚁丛之中。钟令怀抖了抖袖子,露出了手中的银簪,寒光一闪,扎入了马腚之中,棕褐色的马受了刺痛,撒蹄子往黑衣人那处跑去。
    黑衣人手中的箭,已然出弓,十人一跃而起,妄想躲过马车。
    蔺池双偏离身形,在中箭之前,将从店家那里讨要来的火折子,用力扔向了马车之中。
    自己则是向后面倒去,撒在车里的黄豆粉因为马车的晃动,加上突然而来的火源,瞬间将马车炸开,木屑四散,将黑衣人炸倒外地。
    热浪裹着碎屑,划破了脸颊和身上的衣物,钟令怀失血过多晕过去之前的最多想法竟然是,完了要破相。
    城外树林的一声巨响和那一下冲天的火光,引起了守城官兵的注意,同时,也让蔺池双三人见到了。
    看着重禾与张道清解决完这边的杀手,蔺池双顾不得是否身份会暴露,就隐入巷子之中,便往那个方向赶去,轻功速度之快,重禾与张道清纷纷落后。
    眼中没了平时的傻气,满是担忧与急促。
    黑衣人虽然被炸伤,可身体素质哪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所谓的死侍,自己只要还活着一秒,这一秒就得将敌人杀死,用剑拄着自己,老态龙钟地往钟令怀的方向走去。
    黑衣人伤的很重,除了脸上的蒙面布保存还算完好,身上的衣服被炸的破烂,外翻的血肉黏在破口处,还有隐约的淡黄色液体渗出。
    血迹在身后拖了一路,逶迤弯折,在月光的映照下,添了几分壮烈。
    第17章 生情
    蔺池双赶到之时,正看见杀手颤巍巍地双手举剑,正要用力刺死躺在地上的人。
    折了一段树枝,以内力催动,直直钉入洞穿了杀手的脖颈,侧倒在钟令怀身旁。
    钟令怀,你醒醒。蔺池双将人抱入怀中,左手避开了羽箭,将人揽在自己怀中,颊色生白,唇色微紫,失去了往日与他斗嘴时的神色。
    容颜清寂的面颊上,伤口浅浅也已结了血痂,薄唇紧抿,钟令怀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能遵循本心,吞吐出一个冷字。
    蔺池双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盖在了钟令怀身上,运轻功往自己最近的别苑飞去,让刚到场的重禾与张道清去亦谷找医仙。
    江宁别苑里,满室铺了碳火,钟令怀只盖了一层厚被,身上的衣物因着伤势,已被去除。
    箭矢入肉,但不洞穿,生卡在体内。钟令怀醒来之时,想着嘴中是含了什么东西,嚼了嚼才发现这是人参的味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钟令怀硬将自己变躺为坐,靠在木栏之上,肩膀上的疼痛,让他低头看了一眼,被人处理过了,已经未曾出血,手法虽然业余了点,但胜在还算有用。
    蔺池双看着面色苍白的钟令怀,抬手触了触他的脸面,没有想象之中的厌恶之感,对于男妻,他的确是不喜,不然当初也不会派重禾前去暗杀他,至于楼观云,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可如今看着钟令怀强扬嘴角,不让自己担心的模样,触到了他心底的某根弦,改触为摸,是不是很疼,为什么这么傻?
    这么傻去提出让自己呆在店中,让人假扮自己引走了主要的杀手。
    疼倒是不疼,傻也不傻,毕竟池双如此美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挨了一箭,也算不亏。池双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份美貌,咱渊王府的门面可靠你撑着了。努力忽略脸上的异样感,当时的确没多想什么,毕竟自己一个人还能与杀手斗一斗,如今想想蔺池双如果出事了,这宫中问责的第一人,自然也是自己。池双先回去睡吧,我再靠一会就睡了。
    天色已然不再那么黑的浓稠,平常这个时日,蔺池双往往已经熟睡,现如今眼下还有些青茶色。
    不要,等会大夫就来了,本王要同你呆在一起。脱了自己的外衣,径直坐上了床,将钟令怀抱入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敛了敛锦衾缓缓盖在他身上,后背因着靠自己,自然不会像刚才那样容易着凉了。
    你脸怎么红了,好像更红了。蔺池双看着钟令怀的面颊绯色如艳,忍不住好奇了一句,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钟令怀的面颊,发现还有些烫,你得了风寒?
    没有得风寒。钟令怀摇了摇头。
    那你是害羞了,上次我吻了你,便是这个样子,你喜欢我!蔺池双睁大了那双桃花眼,眼里满是神奇。
    说完之后,便发现钟令怀的脸上又添艳色,真好,我也喜欢你,同喜欢观云一般喜欢你。
    钟令怀:
    喜欢他可以,但是喜欢楼观云就不必了,将他当朋友可以,喜欢他就不必了,不然你家王妃会吃醋的。
    自己挨了一箭,差点丧命,就换来个同等喜欢,指不定楼观云认识他这么多年,喜欢楼观云更甚。
    蔺池双并不多言,侧身吻上了钟令怀脸上的血痂,惹得怀中人一颤。
    正好重禾将医仙从亦谷带来,因着情况紧急,也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便看见自家主子在吻王妃。
    钟令怀感觉今天自己的老脸从未如此面皮薄,竟然又脸红了一把。重禾辛苦了,大半夜将大夫这般请过来,确是不好意思,等治病之后,令怀自当磕头赔罪。
    自己身上的箭头虽然是包着,可以大概也能看得清局面,怎么看都像卡在了肉里,必然得开刀才行,只能说这杀手太过自信,没有在箭头上抹一点见血封喉的药。
    磕头赔罪倒是不必了,我也听重禾侍卫所说,这拔箭头能不能忍过去,还得看你自己。蔺池双将人轻轻放回床上,将位置让给医仙隋唐。
    隋唐说了一句告罪了,便开始拆伤口的白布,箭头直接入了肉,得亏没啥倒钩,不然钟令怀选择自己给自己剁了。
    重禾,备烈酒,匕首弯刀,油灯,绣花针,丝线,铜镜,银簪,毛巾。发话的并不是隋唐,而且躺在床上的钟令怀。
    重禾抬眼看了一眼隋唐所在的方向,似是在请教该如何做,蔺池双在装傻,自然是不会去看向他,只能看向白发苍颜的隋唐先生了。
    去吧,不知道王妃是否精通医术,这准备的东西好像多了一些。隋唐面上并不不适,只是单纯的询问还有好奇,老爷子仙风道骨,虽是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裳,然气质却不与俗物相似,并不因他人非医而有所轻视别人的请求。
    我平日在家中看过一些,只不过懂些皮毛,不敢卖弄,只不过今日伤的是自个的肩膀,这才更为慎重些,这左手虽然不提东西,用处不大,要是真伤了筋骨,日后还是自己损失大,先生只管下刀,但有些地方,烦请先生愿意听我一句,随我安排,倘若这手废了,也是我自个的缘故,愿不得旁人。
    钟令怀这番话说得是一个情真意切,他看出来这个老人不是普通的大夫,现在虽然郊外夜晚,可是随便闯门找个大夫还是容易的,断然不可能到了这个时辰,人才刚刚过来。
    重禾目光对老人十分敬重,鞋间粘土,这云中城已经晴了好些时日,哪来的湿土,这大夫自然是从别的地方请来的,况且老人鬓发散乱,面皮糙红,一看就是快马赶过来,受了寒风鞭挞。
    这份情谊已经难能可贵,更何况老者年纪已大,钟令怀真的干不出,自己手到时候废了,老人家的名声也坏了。
    对于自己来说,其实这拔个箭头并不难,各个神经血管他都熟记于心,难得是这边的医疗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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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应是不应?如若不应,我也不治了。钟令怀侧目盯着老者,不愿错过每一个神情。
    第18章 擦酒
    重禾将端盘中的物件,小心得放在了床头刚搬过来的小榻上,并且在床头镶嵌了两粒眼珠子般大小的夜明珠,房内顿时亮如白昼,一片清明。
    隋唐将自己的袖子挽到了上臂处,也不嫌弃那换下来的纱布带血,就系了上去,撩袍坐在了床边,手里将刀子蘸了酒水,直接烙在灯火之上,火焰被酒水带着,溅了开来,却只能无奈地落在了油碗之中。
    少年郎,到时候了就说,可别忍着。隋唐将毛巾扔到了钟令怀的手上,言语中满是打趣。
    一语双关,一是吩咐,二是疼了就喊。
    麻烦先生了。将毛巾塞成卷,塞进了口中,单手支起铜镜看着自己的肩膀,夜明珠光芒错落之下,竟然恰好能刚好看清肩上的文理。
    本王帮你拿着铜镜。站在一旁的蔺池双突然长腿一跨,便入了雕花木床的内侧,伸手想要拿那铜镜。
    却被钟令怀摇头制止,蔺池双无辜地眨了眨眼,只好松了摸在铜镜上的手,那你如果要说话了,就同本王眨眨眼,届时等你说完,本王在帮你塞回去。
    还有你这白胡子老头快些,弄疼了令怀,本王让你好看。趴在床边,冲着隋唐就是一顿瞪眼。
    不知该夸你福气好,还是夸王爷福气好了,忍着,下刀了。隋唐上一句还是笑着应和,下一秒便是一副严肃的神情。
    重禾早在放下东西之后,便背对着众人了,非礼勿视,看了自家王妃现在虽然是小事,保不准哪天王爷抽疯喜欢上王妃了,就把自己杀鸡儆猴。
    不是保不准,就是已经喜欢上王妃了好吧,让张道清去查清楚背后何人,还让自己三更半夜将人家医仙从被窝里提出来,也亏得医仙脾气好,不与旁人计较。
    钟令怀只能尽量放松自己的左手,让肌肉不再紧绷,隋唐下刀极快,几下便割开了浅表。
    蔺池双杀人无数,大多一剑封喉,也曾身受重伤,只不过哪怕伤及肺脾,也未曾碰到这种武器留在体内的。
    看着额上浸出冷汗的钟令怀,蔺池双拿着自己的衣角覆上了身旁人的额头,轻轻地擦拭着,表情极为认真,见钟令怀向他眨眼,抬手摘下了塞在口中的毛巾。
    先生,银簪过火待凉,挑开表面的筋膜,顺右下方那根经络的方向,能避则避,若是避不开,便用两条细线从下方穿过,打死结,自中断成两份钟令怀并未再让蔺池双将毛巾塞回口内,本身这类开刀就是一个细致活,更何况他也不懂中医的下几分,只能看着镜子内的自己评估,再让隋唐下手。
    隋唐也并未辜负钟令怀的希望,避开了那边的动脉,神经分离的也还可以,就是断了几根静脉,这么一个事,等到缝线完毕,也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
    先生等等,再往伤口擦些酒吧。看着隋唐准备为他包扎伤口,钟令怀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因为怕隋唐被他说走,一直没敢说无菌这个事,只能最后再抹些酒,本来可以自己擦的,就是举了一个多小时的镜子,现在是真举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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