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愣了,韩却伸出食指抬起了她的下巴,迫她正视着他的眼睛,就算她不认识我,我也认识她,两军交战了这么多次,我敢保证她手头关于我的情报能有一摞。
    他摩挲着她的下巴,指尖柔嫩的触感让他一时有些失神,有些话忍不住喃喃了出来。
    你没说错,我知道当时求亲意味着什么,可能会对她有什么影响,但我还是做了,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能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只是没想到她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拒绝我。
    但这能怪我吗?该怪的难道不是卫国本就气数尽了?我不过略施小计,就土崩瓦解了所谓君臣臣臣的信任,她最该怪的难道不是自己人的背叛?
    他越逼越近,阿梨神色有些难堪,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她无从反驳。
    见她神色落寞,韩却一时有些心软,只是若是再来一次,知道她这宁为玉碎的性子,我定不会再用如此方式。
    昏黄的油灯不知被哪里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摇晃晃,光影摇曳辗转间,以他挺直的鼻梁为界,晦暗与光明齐聚。
    他就这样幽幽地望着她,眼神里有着她承受不了的情愫,阿梨忍不住将头撇开,将视线定在那一排排书架上。
    既然他拒绝了你,你为何还以未婚夫自居?这求亲根本算不得数吧?还有你说你救了她,难道她根本没死?
    听她这口气,是不会在他面前承认她就是姜黎了,韩却心想,这样也好,他可以假装毫不知情的重新开始,不提往事他们开局不是挺好的么......
    算数的,当初卫央投降可不仅仅是奉了整个卫国,我有他的亲笔书信,同意我跟姜黎的婚事......
    他话未说完,就被阿梨一口打断。
    不可能!她双眸盈盈怒视着他,卫央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是么?韩却扯了扯嘴角,你如何知道卫央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她当然知道了,当初卫央承诺过要娶她的,可是一想到他也承诺过要跟她一起守护卫国却食了言,她突然有些开不了口了。
    见阿梨不说话了,韩却逼近了她,幽蓝的眼神透着一丝危险,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为何?
    他凭什么代替姜黎同意?阿梨终于找到了反驳的点,她挺起了胸脯,从前他是君,或许可以做这个主,可是他不再是了,那他也不再有资格替她做主了。
    她本以为如此说完,韩却定会又找破绽怼她,可是没想到非但没有,他反而低低地笑了出来。
    从前她的眼里心里都只看得见那个光风霁月的卫国国君,可是那国君现在生活在阴影下有如丧家之犬,他如何还配?
    唔,你说得也挺有道理,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韩却看着她的眼睛,不肯错过任何,她已经死了,我去到玉都的时候只看见了她的尸骨,本想将那枚扳指随她一起入殓,但我犹豫了,想留个纪念所以带走了它。
    他半真半假的说完,低头审视着阿梨的神色。
    你替她入了殓?阿梨有些难以置信,既然是入了殓,她又为何会在溧阳的大牢里醒过来,并且根据沐芳的说法是这其中还有三年的光阴,看来这事儿还是得去朝歌找到沐芳跟卫央才能问个清楚。
    对,这扳指就是这样来的,韩却收回了手臂,泠泠负手站在她对面,所以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压迫骤然解除,阿梨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没有了。
    只是我今日过来,也算是来向你辞别的。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之前你也答应过的,做完证我就自由了,虽然我也没帮上多大忙,但我想你应该是解决了吧。
    韩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听她这语气是要离开了,他现在满心满脑就一件事,忍不住质问出来,你要去朝歌?
    阿梨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冷嗤了一声,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就知道只要知道卫央在朝歌,她就一定会去找他!
    韩却心中戾气横生,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说话忍不住有些冲。
    这天下说是广阔,也无非就燕都上京跟朝歌几个大城池,你既是自燕国来,猜你要去朝歌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况且若我没猜错,那名叫沐芳的女刺客就是往朝歌而去吧,你既说你们是堂姐妹,那不就是想去找她?又或者你还想起了些什么?
    自阿梨有记忆以来,韩却还从未如此阴阳怪气跟她说过话,她试着挣脱他的钳制,可惜徒劳无功。
    看她眼神愠怒,他终于反应过来,藏好了失态后放开了她的手腕,又恢复了正常语调,我既答应过你,当不会食言,只是梁婶儿将丙翠托付给你,你难道不打算见一下他的亲生父亲再走吗?
    你找到她的生父了?阿梨一时喜不自胜,她平生最怕欠人恩情,若是此番完成了梁婶儿的请求,她也就能心安理得的去朝歌了。
    见她眼角弯了起来,仿若顷刻云消雨霁,刚刚的不快霎时烟消云散,韩却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了起来。
    是的,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何曾食言过?
    阿梨的脸摹地红了,不仅仅是因为他这暗含暧昧的话,他倒是一件件未曾食言过,而她似乎没几件做到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才淡淡解释道:之前你给我的那枚玉印儿,背后的刻痕我找了好些人细看,终于明白了是上京一个古老的姓氏,这不我就找上门去问了问,没想到还真给找到了,只是他们的主人出了远门,可能要过几日才会上门来相认,要劳驾你再多等几日了。
    他没有把青玄说出来,一则是考虑到青玄现在是巫祝,身份敏感,二则他未确定阿梨的心意,他不能赌。
    已经三年了,也不差这几日,不见过人她也放心不下,况且才给那两小只启了个蒙,陆爻近日又总去陆行那里学功夫,也还没有好好道个别。
    那我还是等丙翠的生父来接过她再走吧。
    阿梨看着他,只是还要叨扰你几日了。
    韩却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又不能真的拿眼前人撒气,只能将刚刚拿起的棋子随手一抛,啪嗒一声棋子尽数洒在了残局上。
    你叨扰我确实很久了,不过我还怕这几日不成?
    他冷哼出声,又有些后悔,即使活了两世,他还是学不会好好跟她说话,一想到这儿,他就有些丧气,甚至有些自暴自弃。
    阿梨一时有些尴尬,确实从一开始就是韩却在收留她,还顺道收留了陆爻,她好像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应当。
    但其实这并不应当。
    尽管并不是本意,她还是欠他一声谢谢。
    九公子,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照料,阿梨一双剪水双瞳盈盈地望着他,无比真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需要我去作证,虽说是两清,但我自己知道并不是,我欠了你的大恩,若是有机会我会还的。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韩却就控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戾气,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逼近她,若是有机会?你去了朝歌,我在上京还有什么机会?阿梨,我做这些从来不是想要求你的回报,从来不是。
    他喉结微动,那些从前未宣之于口的遗憾,像一个个泡泡尽数吐露。
    我不知道为何你从一开始就防备着我,或许是我的名声不好,又或许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你,但我从来无意伤害你,难道你感觉不到?
    他一步步逼近着,阿梨不得不仰首望着他,可是这样让她觉得比之前还要让人紧张,她忍不住想往后退,事实上她也这么干了。
    可突然韩却整个人欺了过来,她惊得连忙往后,可惜似乎撞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自上落了下来,她只感觉眼前突然被阴影笼罩着,原是韩却一把搂住了她将她禁锢在怀里,只听得啪嗒一声,一大摞卷轴竹简从他身上掉了下来散落满地。
    见阿梨无事,韩却放开了她,只是不知是刚刚那柔软的触感还是被砸到了头让他一时有些失神。
    阿梨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抬头正巧看见他额头红了一大片,她才知道是他救了她,要不是他挡着只怕这些东西就刚巧砸到她头上了。
    你没事吧?
    她顺手拿了旁边的油灯想探过去仔细看看他的伤,不料却看见了一卷摊开的卷轴。
    那画上的内容,让她的心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第44章 风雨欲来
    阿梨的目光就这样被卷轴吸引了。
    画上两军对垒,少女神情冷峻,于千军万马间持剑而立,身下的白马扭首猛抬前蹄,似要踏碎凌霄,乘风而去。
    虽然没有一点点标记,但阿梨就是知道,这画的是五丈原的那一战。
    少女额间一抹红绸,洒脱系在身后,手上的白玉扳指若隐若现,不是她又是谁。
    那年她才十七岁,第一次以将军的身份面对韩国的十万龙骧军,打了个漂亮的胜仗,震惊列国。
    可是为什么这幅画会在韩却的书房?
    眼见着阿梨已经看见了这幅画,来不及收起来了,韩却懊恼的以手扶额,尴尬掩饰道:倒不知何时这里摆了几幅画卷,许是术季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我倒不曾见过。
    阿梨乌鸦鸦的眼睫一垂,心想骗人也讲点逻辑,这落款红红的韩九几个大字难道当她是个睁眼瞎吗?
    她倒没想到向来不要脸面的韩却竟然也会不好意思,不过既然他装不知情,她也不想去拆穿他,毕竟她现在心头也有些乱。
    她一直以为韩却说倾慕姜黎向她求亲,不过是为了诬陷她,而听了他一番剖白,她也未完全相信,可是直到看见这幅画......
    这画笔法并不熟练,甚至看着并不成体系,说实话比世子璟的画技差得远了,但少女神色灵动跃然纸上,若不是心中念念,定是画不出如此模样。
    韩却本还在得意他这谎圆得甚好,可是当他顺着阿梨低垂的眼睫看到落款,他再也绷不住了,默默转了下身子,以期能把那落款给遮住,同时暗自祈祷她没有看见还。
    见他这样,刚刚的紧张突然消失了,阿梨嫣红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待她反应过来,又抿了下去。
    我......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身体比思想更为诚实,一声我送你直接脱口而出,韩却说完两个人都愣了。
    不......不必了吧,也不远。阿梨小声嘀咕着,他又不知道她就是姜黎,这......这算个什么事儿呀。
    韩却顺手拾起画卷卷好搁在了书架上,正好我也要回去休息了,顺道。
    不知为何,阿梨此时并不想跟他再待在一起,若是一起回后院,两人就还得同行一段,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她深吸一口气。
    九公子。
    嗯?
    你曾经说我跟那卫国姜黎很是相似,你救我也是因为她,阿梨犹豫了一瞬,还是泠泠开口,但我并不想做谁的替身,我就是我,你乃一国公子,我与你就如那云与泥,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前面做那么多铺垫,真正想说的就是这最后一句吧,韩却自嘲般想。
    他想反驳她两句,可是阿梨才说完就转身开门像个兔子般跑了,明显是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
    他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来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就这样随风氤在了大雪里。
    [你不是谁的替身,那执剑而立是你,那策马而来是你,那月下救人是你,那地坑相抵亦是你......我心中那人,想相携之人,从来都是你]
    眼见着阿梨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韩却幽蓝的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卫央......
    *
    韩王令心腹禁卫统领左泽调查公子琮被刺杀一事,左泽动作很快,不过短短几日便查了个水落石出。
    而幕后主使韩璟被剥夺了世子之位,在韩王后力保下被押入了宗府等待处置,群臣猜测可能是在等周天子的旨意,毕竟是天子外甥,剑奴又是周天子的人,韩王暂时没有处置。
    只是另外一件事被提上了日程,那就是燕国的和亲使团已经全部到齐,该是两国完成盟约缔结的时候了。
    韩却猜测韩王本想借剑奴的事情向朝歌发难,但是又担心燕国在背后搞事,韩国现在国力虽强,但也不足以在跟周朝打仗的同时对付燕国,所以安抚好后方就成为了首事。
    九公子,该你了。青玄搅弄着白子,看着眼前兀自出神的青年,忍不住出声提醒。
    韩却回过神来,棋局上黑白胶着杀气重重,斗争已趋近白热化,最多只需三步,胜负就可分出来了。
    他稳稳落下一枚黑子,我听说父王找你卜算过了?
    嗯,还合了八字,大吉。青玄思衬片刻,落下一子,看王上这意思,似乎决心已定,只怕是铁了心跟燕国交好,听说周天子已经派了使臣过来,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只怕一场战事是难免的了。
    韩王放出风声要处理韩王后跟韩璟,王后是现任周天子一母同胞的兄弟,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为维护王室荣誉袒护胞妹这么简单了,一个不好就给了韩王起兵的理由。
    周王室是天下共主,虽说已经被诸侯国架空了,但毕竟是天子王室,时人讲究周礼,周王室虽奢靡,上任天子残暴,但现任周天子除了痴迷丹青倒没有其他劣迹,诸侯若是无故起兵反叛,定是要被后世史书口诛笔伐的。
    所以这次朝歌使臣就是一个风向,看的不仅是周王室的态度,也有试探周王室虚实的意思。
    见他不说话,青玄捡了几颗黑子:燕国是个投机的,也不知可靠不可靠。
    当初燕国跟卫国结盟,两国关系甚好,后来韩国使了招,用三个州换了他们不援助卫国,燕王见小利而忘义竟真的撕毁盟约没有派兵,导致卫国玉都之战惨败,再也无一战之力。
    韩却本就是亲身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对燕国手段记忆犹新,他啪嗒落下一子,燕国无信,但只要以足够的利益诱之,它就坚若磐石,若是燕公主成了王后,比起毫无干系的宗主国,足以让他们作壁上观了。
    青玄点头,道理确实是这样。
    学宫人多眼杂,青玄有些欲言又止,韩却倒是看出来了,他知道他想说的是何事,但他其实有些犹豫。
    见他不说话,青玄终究还是先开口了,过两日我想让人拿着信物去接人,这些日子倒是麻烦九公子了。
    接人,他是想要回亲生女儿吧。
    韩却其实并不想他那么快来,阿梨到时候就要走了,不过他也能理解青玄的心思,本就帮了他大忙,他不好再拒绝了,只能嗯了声应了。
    眼见着韩却又落下一子,青玄扔了白子两手一摊,九公子棋高一着,是在下输了。
    韩却心思并不在此,只敷衍地拱了拱手,巫祝大人,承让了。
    *
    燕国公主燕妘,本来是上京人人只客客气气对待的存在,在韩王有意暗示可能会入主韩王宫后,突然就变成了香饽饽,成了上京权贵的坐上宾。
    想起之前还趾高气昂的对着她冷嘲热讽的小姐姐们今日不停给她赔着小心,燕妘低头抿了口茶汤,心头说不出来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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