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看一眼阮雪音,竟全在她意料中。长姐希望,朕如何治你的罪?
    这话与其说是问罪,不如说是征询。
    阮雪音忙蹲下靠近淳月,宸儿才三岁,是他唯一骨血。长姐万勿逞一时之气。
    顾淳月为这一刻准备了数日,想了数日,抉择了数日。
    夜色凝结有顷,方听她回:
    若死不得,那么淳月愿永居镇国寺,常伴青灯,为君上、为大祁祈福。
    以时局论,顾淳月确实死不得才手刃了反臣,本为功勋,却转而殉情,虽能理解,场面上不好看,于社稷之稳,没好处。
    阮雪音心疼她渐渐接受事实、归于冷静作出最明智决定,更欣慰于她放弃了轻生念头,向顾星朗道:
    臣妾以为可行。
    纪宸呢?顾星朗问。
    淳月凄然一笑,罪臣之子,能苟活已是大幸。便随罪妾同往镇国寺,修佛静心,这一生,或也能度过去。
    下一日长公主母子搬迁,皇后与宁王在宫内外分别安排,午后交接。
    行装齐备,淳月带着纪宸上车,阮雪音和顾星延在宫门下说话。
    本想亲送长姐去镇国寺,但,
    君上不让皇后出宫,宁王亦有耳闻。殿下做得够多了,尽管放心。
    阮雪音点头,交给七哥,我再放心不过。但纪平死于行刑而非动乱那日,世人皆知,早晚,长姐也会知道
    便如殿下言,那又是好一段岁月之后了。彼时,该比此时容易释然。殿下是对的。她从此避居镇国寺,寺内僧人都不会提这件事,说不定很久以后才会知道,说不定,永远不会知道。
    霁都的夏真是明灿,日光泼洒,白茫茫望不到边。
    七哥打算何时回鹤州?
    顾星延摇头,不大想回去,正寻思过些日子与君上商议,长留霁都。届时还请殿下帮忙美言。
    这是要常伴淳月的意思了。毕其一生。阮雪音答应着,终没忍住向正安门外更远处看。是连夜收拾干净了?
    七十三人,足够血流成河,但如此距离瞧不出任何痕迹。
    宁王稍怔,旋即反应,回殿下,昨夜行刑最终挪去了南城狮子口。
    哦?
    正安门外刚斩了两个,有孩童趴在自家窗边看,吓得哇哇哭,君上便命挪移。臣当时在场。
    阮雪音心下翻转,那,是先斩的,哪两位?
    顾星延瞧她欲言又止,明白过来,最后才斩纪平,应该也在狮子口。
    应该?
    君上与他,应是还有话要说,七十二人全部伏诛后,屏退了所有人,哦,留了封雷。总归今晨告示已下。对了,昨夜听君上意思,还要继续查,问斩的这批官员,大约只是第一拨
    后面的话阮雪音没太听清。
    她暗暗希冀顾星朗还是她的顾星朗,最终没叫她和淳月失望,又觉得如果没有,昨夜他不会不说。
    直到宁王连唤好几声殿下,她方回神,有些恍惚道:七哥去罢。
    谷畨宁王以为她不想再插手顾星朗接下来决断,不再说,拱手应是,领着队伍去了。
    阮雪音返身走在日光里,脑中仍翻覆纪平的事,又想及淳风离开有日子了,至今无消息,再想及上官妧生死与行踪不明,觉得后两件总可以问顾星朗。
    正往鸣銮殿去呢,冷不防遥见长阶之上侍卫出殿门,其后居中跟着一个人。
    女人。
    她目力好,约莫瞧出轮廓,便站定不前了。
    上头四名侍卫看见她,忙加快脚步,顷刻领着那女子到了跟前,行礼道:君上命属下们押送此人给殿下,好巧不巧
    这便算送到了。阮雪音点头,向上官妧,走吧。
    霁都的日色,比之锁宁太亮,比之苍梧又不够透,上官妧久未领会,很觉不适应。殿下将君上照料得真好,我刚瞧着,似乎没有加重。
    比去岁重了。阮雪音淡声,说吧,怎样才愿治他的病症。
    殿下不自己试试?
    我当然会试。但你既来了,便是有条件可谈,否则我何必让你来?
    上官妧一笑,殿下知道的。
    寂照阁。
    殿下想法子让我进去吧。每一道门如何开,母亲都告诉我了。
    好。
    上官妧讶异,停步转身,这么容易?
    你证明你能治他的病,我就帮你。我进去过,想来你猜到了。
    这么些年过去,上官妧仍觉不是眼前女子的对手,笑笑算答应,转而道:我住哪里?
    煮雨殿?
    殿下说笑了。
    阮雪音认真想了想,太乐署吧,你奏得一手好琵琶,其他乐器也是国手水准,正好给她们上上课。苏晚晚,在祁宫唤小挽,你母亲的属下,也在那里。
    当夜阮雪音用上官妧给的方子亲自煎了药,送到鸣銮殿。
    顾星朗还如昨夜在偏殿伏案,对着一摞长卷,听见她脚步声,让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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