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男子双手被缚,恨恨盯着踏雨而来的女子,愈近了,啐一口,没沾到湖色裙裾,立时被右侧兵士一个耳光煽出嘴角血渍。
    都看看!祁后乖戾,鱼肉百姓,祁君都不曾这般苛责咱们,她却妄为,不是意图谋逆是什么!
    两侧兵士便要堵他的嘴,被阮雪音制止。
    却也不再多行一步靠近。她厌恶这肮脏之人的唾沫,一想到他或也是造成女孩们悲剧的帮凶,便满腔愤怒,巴不得审问完了将其就地正法。
    你的条条指控,本宫都听见了。空口无凭称谣,造谣,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你将证据拿出来,本宫饶你不死。
    呸!男子又啐一口,仍旧被雨水迅速冲刷,祁君尚未问罪,你这弑父祸国的罪人、妖后,哪来的生杀大权!
    弑父祸国倒像是阮墨兮会教的话。
    至于妖后从前在祁宫,避孕那次,前朝后庭盛传的是妖妃,后来证明,乃上官妧手笔。
    阮雪音脑中迅速掠过墨、妧、润三人的脸。
    围猎啊。
    而阮佋并非她杀,崟国之亡也是因东宫药园与封亭关的双刃,天下皆知,她没有任何必要在此时花力气解释。
    显然对方说这句话,只是为了指责她作为崟国公主,在祁为后就罢了,竟不爱护国民,反为讨好祁国,教此地女孩子们受尽迫害。
    沈疾!阮雪音高声。
    臣在!
    你来告诉他,本宫有没有生杀大权。
    君上口谕,皇后自今日起代理新区政务,行一切主君权力,直到乱局结束!
    在所有人眼里,沈疾还是那个伴君十年、单骑护主险丧命、如今镇守西境的沈大人。
    他的话比任何人都可信,都有效,绝对是主君亲口交代。
    祁君昏聩,受妖女蛊惑!这般放权,社稷被夺也是咎由自取!
    掌嘴!阮雪音紧挨他话音道。
    先前出刀的兵士自马上一跃而下,上前两个大嘴巴子,静默烟雨中响极。
    祁后不仁,蛇蝎心肠,迫害完幼女又伤无辜百姓!
    再掌!
    掌掴声反复响起在死寂的宁安城上空。他每喊一句,便得两个耳光,几回合下来,脸已肿胀得血肉模糊。
    把人带下来!对方终消停,阮雪音扬声,只见一同样血肉模糊的男人被护卫押出。
    自是佟钧,一瘸一拐,鞋上血迹渐渐被雨水浸泡,将行过之处染出颜彩。
    佟钧见不到阮仲,怎会说实话?
    皇后放心,按君上交代,臣此来途径锁宁,已经办妥。
    这是入城前阮雪音与沈疾的最后对话。
    雨势不大,却也织成了雾帘,她心想着若不成,还须用另一个法子,没急开口,先展眸向周遭上方望。
    底下都是民众,他若现身,必在人群之外,又能叫自己和佟钧看见。
    门楼上。
    宁安门楼不少,其中最高那座居中,距府衙不远,更似地标。
    她在锁宁与阮仲日日相处。
    一眼认出身形,恰佟钧已至身侧,她很轻地,又字字明晰问:
    佟大人觉得,今日天气如何?
    风雨如晦,当然不好,尽管有顾星朗铺陈在前,佟钧仍难立时调整心态,哼了一声。
    佟大人没认真听,也没认真看。阮雪音再道,声依旧轻不足为四下里闻。
    那血肉模糊的人方有些懂,偏头望她,又顺她目光再望。
    他亦跟随阮仲数载。
    哪怕对方因病消瘦,那轮廓身影,也认不错。
    大人姓甚名谁、受何人指使、前因后果,阮雪音抬高声量,当着新区百姓,据实说来吧。
    第八百二十三章 中宫之腕(下)
    那经过说长不长,却极尽曲折。
    从代宗身故,他害怕自己因代宗亲信的身份被两国处死、连日逃亡,到被身在棉州的蔚后找到,又被对方为主君报仇、同时复国的言辞说服,自此改头换面,潜回祁西伤兵营,煽动可煽动者,迫害无辜女儿。
    如何改头换面?
    蔚后身边有高人,擅易容。
    还能是谁。蔚宫如今也算卧虎藏龙,三姬围猎的猜测,已能九分坐实。
    那些作恶的伤兵,都是昔年崟兵?
    两国交战,伤兵营自然有祁有崟,这点很重要,必得澄清。
    佟钧犹豫一刻。
    大人已经看见他了。全部据实回答,才能证他清白、保他周全。阮仲已不在门楼上,当然为谨慎故。而阮雪音再次声低,甚至比先前更低,提醒佟钧别再作他想。
    是!便听他高声答,其实我尝试过煽动祁兵,两个,皆不成功,不敢继续,唯恐露端倪被揪出来;说服崟兵会容易许多,毕竟有亡国之恨。
    因迫近真相,哪怕是已猜得的真相,阮雪音仍开始胸腔起伏,压着盛怒,
    对护工们下手,然后呢?
    然后悄悄在民间散布,半真半假地说,叫民意不至沸腾,又持续酝酿。
    谁在散布?
    佟钧又梗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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