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晚都有,也不是入夜就有。先等等。只听他继续道,若是一两个时辰都没有,你这身子受不住,便明日再来。
    竞庭歌点点头,展眸望天幕。虽无神光,星子透彻,且比在城镇中所见要多太多,许因离天要近得多?
    她不了解星象排列变化是否因地域而异,直觉得这也该画,且要极尽工笔,带回去给阮雪音瞧。
    藤黄、朱砂、石绿、花青,十余样出发前新磨的颜彩摊开,顷刻将幽暗雪地缀得明丽。
    其实今夜若等不到神光,只画星空,是无须兑水调色的。竞庭歌已经起笔,描出夜幕轮廓;星子以淡白点就,她尽可能多画,包揽最大范围。
    嗯,调了若不用,会很快冻住。慕容峋靠树干,偏头静看她作画,头顶一盏明灯,也是现挂的,光亮投下来将两人圈在一片暖晕中。
    脚冷么?
    半个时辰过,眼见画过大半,神光未显,而她因专注全程未动,慕容峋又问。
    竞庭歌深陷笔墨半晌没答,许久方才听见,动了动脚,已经僵了。有一点。
    他瞧出不止一点,活动四肢站起来,去泉边坐会儿。
    竞庭歌抬头,脸上写这里就是泉边啊。
    慕容峋指向热泉边缘。
    总共没几步,她不知他卖的什么药;树下坐久了,尽管有皮毛隔绝雪地寒气,以她月事第三日的身体状况,也须活络活络筋骨。
    遂搁笔,跟着走到边缘,又如他说再次坐下,便见此人双手伸过来。
    伸在鞋上,她陡然一惊,未及反应两只靴子都被拉下来。
    做什么!她压着声低呼,赶紧回头。
    只能看见霍启同绣峦的模糊轮廓,护卫就离得更远。
    那也仍是
    她转回来抽脚,刚发力脚上再轻,竟是一双厚袜也被褪了下去!
    光洁足背,十个脚趾就那么僵直着蜷在冰冻空气中,确切说是蜷在他掌心里,竞庭歌目瞪口呆,却又被带着往前往下。
    脚底先触到泉水。
    然后热流钻进趾缝,漫上脚背,最后将她脚踝乃至半截小腿都包裹。
    实在是,很舒服。
    目瞪口呆还在她脸上,刹那满足的神情亦没能被控制住。慕容峋瞧她一张俏脸精彩纷呈,十分好笑,趁着手还没松,轻在脚底挠了挠。
    热水之中,痒意尤显,竞庭歌几乎叫出来,强压住,气急败坏拿手掐他。穿太厚,掐了一手的衣料,她不甘心,瞅准了机会猛伸进他脖颈中!
    脖颈周围也裹得严实,奈何她角度刁钻,一击而中总算掐得皮肉半两热乎乎,有点韧,却该是他全身上下最软的一处。
    自然便下了狠手。
    软肉近喉,竞庭歌没细思量,瞬间叫慕容峋狂咳起来。
    远处雪地风声骤起,然后脚步声起,皆往水畔奔。霍启最先至,看到了此间情形,立时抬手阻止后头兵士上前。
    竞庭歌将将收手,不敢回头;慕容峋犹在吭吭,摆手示意霍启也退。
    说好了平时不可乱掐!这么些人呢。四下复寂,慕容峋低声。
    这说好也发生在那不可言的时分,他欺人太甚迫得她受不住,只能掐他后背。
    竞庭歌被此一句提醒了彼时画面,喘息吟哦犹在耳,登时收梢,撇过脸不再理他。
    慕容峋兀自脱了鞋袜,也双脚入热泉,两人并肩坐半刻,荧紫的光幕便在这时候降临在雾凇上空。
    光幕,因真如幕布,从上往下飘洒,几乎泻地。
    纸笔,颜色。竞庭歌受震慑,不转睛,拍旁边人。
    慕容峋身形高大,手长脚长,向后一倒,上半身便是三步,再伸胳膊,又算四步,顷刻够到了画具,两趟便将东西准备齐活儿。
    竞庭歌眼手齐动,迅速描画。
    要不要调色?慕容峋伸手拿朱砂与花青,预备调紫。
    先不调了。你不是说这神光变幻无穷、瞬息间改?我描出形貌,你帮我标注颜色,回去再填,不填也行。
    因是头回,竞庭歌兴致高涨,一绘数幅直至慕容峋饿得肚子响。
    实在不比批奏章或练武治军更轻松,她动作极快,对配合者要求极高,一整晚下来他未得赏景之乐,倒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回住处两人都狼吞虎咽用完膳食,洗漱毕,竞庭歌钻进小窝开始整理画作。
    寒地长夜极深重,石垒的大屋只在两侧开了小窗,此时也以皮毛为帘挡着。孤灯一盏摇曳在一层,与之遥呼应的是二层竞庭歌的帐篷。
    通明,模糊人影并手持纸张拿起又放下的动作不时映在厚沉帐布上。
    霍启还在外值夜安排,绣峦侍奉罢竞庭歌,也已回一层帐中躺下。
    只有纸张小心起落的声音偶响在昏暗的静谧中。
    然后一只大手穿过厚帘,呼吸都近了竞庭歌方后知后觉。
    她瞪眼做了个嘘的表情,又动手势,让他出去。
    不闹你。睡不着,来看你做功课。慕容峋以气声道,极轻,似比她还谨慎。
    看就看着,不可再出声。竞庭歌只好以气声回,剜他一眼,继续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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