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君上当初邀女君往霁都便是居心不良,筹算着今日。
    顾星朗手中还捏着慕容峋的亲笔信。
    忽闻成队脚步声靠近,回身看,是凤袍的段惜润大步而来。
    白国内乱,祁君不顾安危仗义相帮,蔚君亦出于友邦之谊万里跋涉只为防本国覆灭。她说得极大声,足叫引凰台上下听分明,惜润有感于三国长谊,愿以南北各四城相酬以表谢意。
    她伸手向右,有女官递上卷轴,该是文书,
    惜润亲笔,玺印已加盖,总共两份一模一样。祁君若首肯,惜润立时送另一份往蔚国中军帐,予霍衍将军。
    她由始自称惜润,被所有人听在耳里,再兼声高,回音荡去宫门外。
    黑夜中絮语散播,消息被层层推往韵水街巷。
    顾星朗沉默看段惜润的脸。
    且柔且乞,万语千言。
    然后从皇宫到都城愈发喧杂的嗡然中现出一道裂隙。
    马蹄声。踏踏响得硬脆,被宫门下驻兵以长戈拦截。驭马之人只得就地张口:
    祁君仁义、念旧,对女子更有怜香礼让之心。女君精诚,祁君不会不应。
    此声旁者不识,便连顾星朗乍听都有些反应不过,偏段惜润谙熟,蓦然朝远处宫门口望。
    那人一身乌黑斗篷,所驭亦是黑驹,硕大的风帽兜在头顶,一眼莫辨男女。
    但当然是女子,顾星朗于下下刻辨出声音。
    妾身来接母亲,还请二位君上准入。
    罗浮山绮曾说她们终会重逢。段惜润看着上官妧下马步步而来。竟这样快,在这样的时分。是啊,她该原本就随其母一同来的。迟了。
    那张脸蛋让面皮掩去七分绝色。通身黑袍的女子自暗夜里走近,径直向已逝的文绮,犹如越生死长桥引渡亡灵的罗刹。
    段惜润开口要道阿妧,稍思忖改口:节哀。
    上官妧脸上却无哀色。或被面皮掩了,或因早有准备。顾星朗也看向那张陌生的脸。世人不知蔚宫新晋的棉州美人是她,他知道。所以她更可能是随大军渡海来的,此刻淡定,不过因其母警示在先。
    她都知道了么那些陈年秘事,至少有关上官和宇文二族的。
    上官妧先至文绮身前蹲下,握了握她手;又至其后背查看,如七窍的七处孔洞间血已凝固,凝血如朱墨的笔记随衣摆长垂至地面,扩散开,也如朱笔勾勒的繁花一朵。
    这般惊悚场面,放在兵戎相见灭国在即的夜半,所余竟是美感。周遭从国君到国相再到臣子兵士,人人面色如常,仿佛白骨相伴本就是庙堂风景。
    上官妧卸下风帽散开斗篷,朝顾星朗正正一福:妾身是蔚君身边的关美人,见过祁君。
    顾星朗示意众人退,巨树暗影下只剩一死四生。纪桓起身,站至中心外;三名年轻人对立恰成三角。
    慕容遣你来的。
    妾身言有法子令祁君改主意,联蔚灭白,君上便准妾身来了。
    她原要讲另一桩,隐觉得段惜润神色绷起来。
    文绮知道去夏阮雪音白国遇险真相,怕是都告诉了上官妧。段惜润忍不住盯她。
    上官妧随之盯过来,四目相对,天人交战。
    妾身还怪道,以祁君陛下对珮夫人爱宠,竟一再帮护女君。原来陛下不知道。
    段惜润煞白的脸色被夜浓暂掩盖。
    顾星朗看着上官妧待下文。
    对方走近,以段惜润都听不见的声量低道:但陛下知道的,女君得以活,戴上面皮瞒过所有人捱到了此刻,是因家母相帮。她要保女君保白国,妾身为人子女,不敢不从父母遗志。
    顾星朗不知她知道多少,甚至到此刻并不确定自己那番猜测中了多少。
    他没及与纪桓深谈。而文绮试图保住白国的做法显然与灭四国、泯皇权相悖。
    方才说有事朕不知道,是什么。凡涉阮雪音,无论是否话术他都做不到忽略。
    上官妧勉强扯了个笑,陛下不知道又想知道的事,妾身自要好好揣着。来日或可据此保命。
    顾星朗没兴趣在此关头费时。他转而向段惜润。
    以上官妧方才话头起,以她要替蔚君游说携手灭白的来意,该都说了吧。段惜润心跳几乎止。
    有纸笔么?
    却听顾星朗问。她以为是听错了,半晌回:有。
    第七百一十九章 火种
    引凰台,祁君长身挥墨,就着树下食案书信两封。
    一封被立时送往城外蔚国中军帐,霍衍收信稍虑,命本国将士暂休兵戈。
    另一封送得夜半瞌睡的兵士齐揉眼仿佛有那么三两声哨音,仿佛来自祁君,极悠扬,似啸似歌,空落落扬入夜幕不见应和。
    他手在唇边又唤了数声。
    方有气流一股自北天来,翅沿暗金的粉羽大鸟倏然疾下,以众人不及反应之速叼走了顾星朗手中信件。
    太快,仍没瞧清鸟腿上纱带,但该为烟紫吧,方才那只。他和阮雪音的鸟儿可没这么嚣张。
    女君以南北各四城酬谢祁蔚的消息于次日天明传遍大陆。
    蔚君慕容峋在正午前发书:女君厚谊,恭敬不如从命,同时愿留人手供女君差遣,助白国收拾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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