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不言亦不动,黑亮的眸敛着利光持续望兵甲间厮杀。
    君上安则大祁安,臣斗胆,请君上速动身!
    顾星朗闭眼一瞬,睁眼更见清明,走。
    薛战与那匹黄骠马皆不惹眼,但顾星朗与奔宵无论人还是马,都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他没换装更没换马,铁甲在外软甲在内,与薛战几乎并列奔驰于劲风之中荒原之上,前后护卫相加不过百人。
    足够轻,亦足够惹眼。缠斗厮杀的万众蔚兵与崟兵却无一追过来。
    人数优势显著却意不在君上,有意思。骑行速度过快,以至于薛战语出亦如风,沉且疾迅速传入顾星朗耳中又迅速消散。
    没意思。有人想亲自拿朕的命,自会吩咐底下人放行,此刻无论奔哪个方向,都是虎口。
    君上
    但有心亲自拿命本身就是机会。不能旁人动手,只能他动手,没有比这更好用的机会了。
    薛战自也听闻了那道传遍青川的流言,君上认为是崟君。
    崟北群山下顾星朗对慕容峋说,他若是阮仲,便赴大风堡或者赴蔚。
    对方反应完美。他更愿意相信是真的不知,此计为阮仲与竞庭歌共谋。
    何时呢。福熙暖阁盟约未成之后?
    边境近在咫尺,只一条西吉道可选,因临近崟东北荒僻的西吉县得名,在一隘中,奇窄,不容二马并行。
    此道臣走过,算是逃奔好路线。两侧山体不高,陡而平滑,按理也难设伏。最重要,不长。
    尚有十余里,君臣策马奔驰不见速缓。旦丘原本也只是连绵矮丘,又无林木,按理不好设伏。顾星朗道,你觉得沈疾是中了何种埋伏。
    薛战稍沉吟,暗堡?
    矮丘间深挖洞穴为堡不易,但并非做不到。崟国立青川三百年,虽从不主战亦少助战,以其安身立命之警醒,说不得多少年前就备了这些暗堡。
    君上认为西吉道或也存类似隐患。薛战一壁说,稍紧缰绳。
    刚说了哪个方向都是虎口,此刻要出境只这一条道,不走也得走。
    百人骑兵队直往已在视野内的隘口去。确乎窄,灌木稍掩只如裂隙。近隘口,众兵士一字纵队入,头里三十名,然后薛战与黄骠马,再后顾星朗与奔宵,剩余六七十名兵士紧挨前行,个个胄甲在身从头护到脖子再到小腿肚,面庞不可窥。
    先头兵策马入,行得缓,初断无异常,扬臂示意跟进。此道狭窄却平坦,于快马奔行无阻,却没奔起来,行进约二三里队伍忽停。
    隘道上有一人,驭一马,远观只道小巧,近些才知是个女子。头里骑兵凝眸辨,大惊,高呼夫人怎会在此,旋即和着回声一路往后传递。
    一字纵队中起动静,分不清是否奔宵,但闻顾星朗的声音传出,带着怒:
    胡闹!
    阮雪音甚平静,驭马尽量旁移稍待,抬手比划请头里兵士们先行,高声道:
    臣妾安葬完老师,自要回来与君上同行。君上着恼,不理臣妾便是。
    是提醒他别再出声的意思了。胄甲遮面分不出谁是谁,奔宵之上很可能并非顾星朗,声音却是明证。待三十名骑兵与薛战通过,阮雪音很自然插入队中恰在奔宵之前,略停盯着马上胄甲中人的眼睛看了两瞬,再次高声:
    臣妾跟在君上后面。
    奔宵上顾星朗稍迟疑,没说话,策马前行让阮雪音紧随其后。山隘深静,只闻飞扬马蹄声,若有伏,若要命,分不清谁是顾星朗只能放乱箭滚巨石直接端掉整支队伍。
    但阮雪音也在队伍中。
    若有伏,若为阮仲伏,乱箭不会放,巨石不会滚,未免误伤,只能精准袭击。
    马蹄踢踏掀起冬日湿沉的土,道不长,很快行过一半,那弩箭破空声便在这时候响起来。
    嗖嗖嗖嗖!
    诡异而带些迟疑,两团箭雨密砸在队伍头尾部生避开了居中阮雪音所在前后各二三骑。兵队还在高速行进,已有战马应声倒地,但持续锁定头尾发箭追击极其困难,稍误便可能伤及阮雪音。
    捂住口鼻!
    但听顾星朗声音再次响起,阮雪音趴伏在马背上勉强腾出一只手照办。
    轰!
    浓烟炸开,目之所及一片雾茫,弩箭穿梭声明显放缓减少,队伍行进更快,阮雪音身下马匹与全队尚存所有战马一样根本无须鞭策,跨过倒地的人与马嘶鸣着怒奔向隘道尽头!
    尽头已在咫尺。
    浓雾弥漫,接连马鸣,萧萧北风紧。
    顾星朗于隘口急勒奔宵,阮雪音随之迫停险些坠马。
    黑压压大军就在眼前。黑甲的北国兵士,首领却着褐甲,当风驭马,阴郁之色叫人想起已故的阮氏圣君。
    阮仲气息亦重,似刚跃上马背,待烟尘稍浅沉声开口:
    我想过就是你。
    又望阮雪音,你故意在奔宵跟前看了两瞬却不共骑,想让我以为不是他,那一刻我是信了的。
    阮雪音若有心以自己性命护顾星朗周全,共骑显然比跟在后面更有效。
    后来想到了,奈何浓烟蔽。顾星朗淡声,一掀头上胄甲露出白皙的脸,崟君好强的支援,竟能号令蔚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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