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眼意味深长,直看得涤砚两股战战
    珮夫人这是出尔反尔,终于就那日晚膳之事闹脾气了?说好的你不言我不语呢?
    却又是御书房。
    他撇嘴。此刻进去,何时能出来?晚膳还用不用了?
    比涤砚更忐忑的是沈疾。
    今夜他不当值,已经过了换班时间,磨磨蹭蹭硬是没踏出挽澜殿的门。
    君上在里头跪搓衣板呢,晚膳都顾不上吃,哪有空理你。涤砚候在廊下,两股战战,嘴却不饶人,走吧,明儿再问。
    稍后若能见到君上,沈疾面无表情睃他,头一句便要将搓衣板三个字禀奏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涤砚一个白眼,压低声量,竟然是淳风殿下。胆儿肥了你。思忖片刻又道:
    去年君上问的时候,就从同溶馆见完锐王回来路上那次,当时就是了?
    沈疾也思忖片刻,再片刻,闷声答:嗯。
    啧啧啧啧啧。涤砚摇头晃脑,想再评论两句,终不够胆色,只再次啧啧数声。
    御书房的门却在这时候开了。
    什么时辰了,还不传晚膳?人没出来,只有顾星朗风清云淡一句问。
    涤砚赶紧碎步过去,见门未大开,只掀了半条缝,忙应:
    是。书房里用还是
    偏厅。书房里怎么用?
    书房里也不是没用过。涤砚一壁答是,心下叨叨。去年十二月为了入夜便去折雪殿,不是日日在书房里边批折子边用膳?
    又忖跪了搓衣板的男人怕是火气大,暗摇头,转身颠儿颠儿忙去安排。
    再半刻,顾星朗从房中出来,阮雪音跟在后面,颊边似有烟霞色。
    自没人敢看,沈疾目不斜视。顾星朗一迈步一抬眼见他端正在廊下,当即明白,淡淡道:
    到偏厅来。
    偏厅在正殿西侧,大片窗户亦朝西开。春末夏初,白日变长,戌时未至,正是暮光满窗棂之际。
    顾星朗与阮雪音围圆桌坐下,晚膳还没上来。沈疾立在不远处,英武姿态被暮光拉得格外长。
    坐。顾星朗开口,指一指南侧矮几旁乌木椅。
    臣不敢。
    叫你坐就坐。顾星朗弯了弯眉眼,还一句话没说,紧张什么。
    接下来要谈的内容,阮雪音已有九分预设。她颇觉无所适从,不确定自己坐在场间是否妥当。
    上回你言温执于淳风不合适,拐弯抹角,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当时朕就有数了。
    沈疾将将坐稳。
    闻言又要起身。
    坐下。顾星朗沉声,右手在桌面上无声划拉。
    缺杯子。阮雪音冷眼瞧,很想去矮几处拿一盏茶杯过来给他转。
    淳风许你,自然千般好。婚后我们想见她,也容易。一字一句说得慢,显得日色慢,时间都缓了流速,沈疾啊,他忽叹,你知道朕顾虑什么?
    沈疾坐在暮光里,影子被拉得更长,半晌答:
    他日时局生变,沈疾重任在肩,可能给不了公主长久安稳照料。
    顾星朗唇角勾起来,似乎欣慰,你从来话不多,但事事拎得清楚。依然慢,又顿,朕今日当面问你,便没打算瞒你,确为这层考虑。他移目去看地上暗金光线,
    淳风这个人,天真以至于傻气。长了一张机灵脸,伶牙俐齿不饶人,其实傻气,是个年过二十依然赤子心肠的小女孩。
    准确。阮雪音心道。忍不住抬眼瞧暮色中顾星朗的脸。
    定珍夫人薨逝之后,她和小漠一直跟着朕。朕虽比她大不了几个月,不知为何,一提及她婚事,总有种嫁女儿的感觉。然后开始纠结,一遍遍看拟了又拟的花名册,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细思量起来,谁都不够合适。
    他极轻叹一声,
    抛开方才那层顾虑,坦白说,你是最合适的。淳风的性子,高门大户不一定吃得消。大部分世家公子自有一套宜室宜家逻辑,哪怕碍着她公主身份对她纵容有加,他抬眼复望沈疾,
    朕并不希望她的一世安稳,仅仅来自夫家出于忌惮甚至惧怕的恭敬。朕希望她获得一个好姑娘应得的美满姻缘,获得夫君的真心喜爱和全力庇护。他温然一笑,
    你我少年相识,已逾十年,以我对你的了解,他突然改了称谓,你中意淳风,那么上述种种,你都能做到,且会做得很好。
    君上。沈疾开口,声音发沉。
    分明有慨叹。但阮雪音忍住了没转头去看。人在动情动意时,该不喜欢被旁人细观神色。
    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淳风的来路。定珍夫人薨逝时你已在宫中,见过她嚎啕大哭模样。去年阿姌出事,你亦知始末,该是碍着阮雪音在场,他没详说,
    她从十二岁到今日,所有重要时刻,你都多少见过,甚至参与过。相比这世上大部分男子,你更容易理解她。理解,才懂得疼惜。知道来路,才好给她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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