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是为将计就计。照方才粉鸟反应,那丫头分明同上官妧在联络。那么此局确为竞庭歌与上官朔联手。上官妧那晚对自己说的,那丫头全都知道。
    她打算佯作不晓。便当成新知再传回给她,并露些信服意思,且看她想利用自己怎么做。
    第二句是实,也是诈,还是搅局:
    实,顾星朗的确没说过上官姌已死。至今没有。哪怕对自己。
    诈,如此杀父弑君重罪,活着的可能性太小。所以多半是死了。真实的情形是,她并没有找到任何依据断这句上官姌可能还在人世。
    所以纯属搅局。
    无论有没有人信,如若此事涉及了不止一国一家,如果它是一整盘棋中的一计
    那么随便扔一子。哪怕为诈为虚,总有涟漪,运气好的话还能带起波澜。
    人人想搅局。人人想浑水摸到鱼。不差她这一子。是崟是蔚,还是共谋,又或别有所谋
    投石以待。
    最后,她沉吟,再开口,四月我要回趟蓬溪山。你问问她,一起么?
    鸟儿领话,趁晨间清静迅速离开。阮雪音没了睡意,就此起身,挨到巳时,估摸早朝已毕,思前想后,决定去呼蓝湖碰碰运气。
    自三月始,顾星朗下朝后便常在呼蓝湖畔理事。不一定看文书,有时见朝臣,更多时候只是写写画画。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一冬冷寂,哪怕天之骄子也是要近春水观春云、倚郭楼台描翠浓的。
    而之所以说碰运气
    若在,她便将晨间事说一说,虽为她们师姐妹间通信,到底关涉时局,且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国之拉锯。尤其阿姌生死那句,她一时玩心起,自作了主张,该叫他有数。
    若不在,那么晚上再说。
    如今她尽量避免白日里找他。后者每晚穿过大半个御花园回折雪殿如回家,太点眼,太高调,宫中舆论已是旖旎到没法儿听。
    白日避开些,即使徒劳,到底减轻阵势,少提供点谈资。
    顾星朗却果然在溶溶轩与水天共色。
    溶溶轩是书斋,建在呼蓝湖西南侧,与东北侧的烟萝水榭遥遥正相对。于一众或庄严或绮丽总之才华横溢的宫阙楼阁名当中,溶溶二字实在特别。特别而可爱非常。
    那人一身柔白缀银线龙纹常服身处其间,也可爱,溶溶漾漾尽是阳春水天色。
    阮雪音站在门口,欣赏水天色中眉眼如画,好半刻方回神,暗道自己何时竟成了垂涎男色的女登徒子?
    遂进去,三面环窗,四下通透,水色天光尽入,倒是个赏春好去处。因是她来,涤砚如常不报;顾星朗未闻声不抬头,直到阮雪音煞有介事一声咳。
    不是说要避嫌?他举眸展颜,笑意比春林盛春水深,言而无信,得罚。
    第三百零一章 何事共剪西窗湖(上)
    讨论如何罚之前,先讲一件事。阮雪音答,然后你的罚法,可能会变。
    顾星朗眨眼,暗道此人何时竟接得住这种话了?还接得这般
    游刃有余,毫无羞恼色?
    反应片刻,方眯眼笑回:这罚法嘛,大同小异。万变不离其宗。
    就怕你听完,兴致全无,连罚的兴致都没了。
    顾星朗再眨眼。这是脸皮磨厚了啊。半点没讨到开心,他撇嘴,大上午的,什么坏消息这般扫兴。
    阮雪音瞧他一脸小孩子闹脾气样,暗忖此人当真夙兴夜寐近忧远虑么?根本春来万事足,频叶软杏花明,双浴鸳鸯出绿汀啊。
    什么双浴鸳鸯。诗词乍入脑,她一个寒战起,下意识去看窗外呼蓝湖。三面窗户皆大而透亮,从近横梁处一直开到了地面,随便一转眼皆是湖光天色,溶溶二字诚不欺人,呼蓝之名也是应时应景。
    在看什么?坏消息不说了?
    她突然望湖发怔,他好笑,也循其视线往湖面上看
    鸳鸯一对正当中,泼蓝缀碧,你侬我侬。
    对吧?如此春醉袭人,实在不适合坏消息。他再道,眉眼弯弯。
    适合不适合,春雷已动,强捂了双耳亦能听得分明。
    那只鸟晨间来过了。遂道。
    自然指竞庭歌那只。
    嗯。顾星朗应,站起来伸懒腰,缓而惬而赏心悦目。
    你知道?
    不知道。你不正在说?
    阮雪音瞧他一副成竹在胸模样,有些摸不着路数,总归也无甚兴趣摸他路数,于是继续:
    我让它传话回去,说上官姌可能还活着。
    顾星朗第三次眨眼。原以为她要讲竞庭歌的新花样。
    是有可能啊。遂答。
    阮雪音瞪眼看他,我无意打探。想了想又觉不够准确,说半分不好奇是假的。但你不愿说,我便也没那么执意问。
    顾星朗不言,只是淡笑,又去看湖。那笑意自她今日见他便一直漾在脸上,春闲远山黛,并没有因为方才对话发生任何改变。
    那时候呼蓝湖家宴,她只得继续,淳风言行所指已经相当明确。如果不是唱戏。自然不是。在她看来,顾淳风的眼泪与脾性至少到今日为止,还没有改变底色,现下无论瑾夫人又或竞庭歌言行,都是以阿姌身死为基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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