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多年前梨树下取名那次,此人何时唤过她庭歌?蓬溪山十年,来来回回都是毫不客气的你、喂,或者干脆直呼大名。
    自己也是一样。除了初见那日因为不知对方全名而唤过一次小雪。
    我知道的,珮姐姐也都知道。我无所谓。就看竞先生是否需要姐姐回避了。上官妧浅笑盈盈,看一眼二人,然后埋头自顾自盯着杯中茶汤,仿佛而今诸事皆浮云,品茶才是正经事。
    既如此,竞庭歌转脸向阮雪音,亦是浅笑盈盈,小雪,你到庭中逛逛?
    小雪?
    直至入得前庭满目萧索,阮雪音还在为适才那声小雪别扭。从头别扭到脚后跟。
    便是那一日吧。春天,该是三月,院中那棵老梨树抽了翠芽满枝。老师同那宋姓大娘谈妥,似乎还给了不少钱两,很快领着自己与竞庭歌出了客栈。
    客栈外便是她们下山后雇得的马车,车内空间不大,坐两个人正好,再多一人便非常促狭。
    好在多出来的是小孩子。还是个瘦弱小女孩。那个被自己赐名庭歌的小姑娘极有眼色,上了车,待老师和自己都坐下,方小心缩至角落,全程将手脚收得死紧,仿佛不愿显出任何多余以至于突然被扔下去。
    小雪,许久,她保持着全身收拢的姿势,只转了脑袋向左边的阮雪音,谢谢你起的名字。我很喜欢。
    第二百一十章 休叫故人误故国
    她不喜欢。
    不知何故,阮雪音直觉得她在撒谎。
    这份判断也在往后的蓬溪山岁月里逐渐得到证实。
    但她没有改。竞庭歌这个名字,被她一直带到了苍梧,最后声动青川。
    而她再也没叫过她小雪。
    前庭内布局与盛夏时已不大相同了。
    出得正殿,殿门于身后关闭,阮雪音来到庭间,终于能堂而皇之打量那些花圃盆栽。看枝条形态,东侧花圃中应仍是马鞭草;西侧却由犬蔷薇变成了
    像是紫枝玫瑰?
    依兰常绿,两棵高树倒还葱郁,不显颓萎;东墙边那排曼陀罗花架已经不见了;西墙下几个青花瓷盆尚在,但里面不是迷迭香
    该是紫堇。
    又一种全草药用的植物。
    当然是正常药用,清热解毒,止咳润肺一类。
    她颇觉诧异,哪怕换品类,上官妧也实在堪称执着啊。还是说她熟知的花植都是具备明显药用功效的?
    因习药理而识花。或许这才是理解此项的正确逻辑。
    你的药理是上官夫人教的?四姝斩也是?竞庭歌目光明晃晃的亮,直射在对方脸上有种利刃出鞘的锐,今年秋猎像山午宴,我见过令堂一次。奇怪,早先看你画像,我以为是笔墨描绘总有出入;今日见到真人,你生得和你母亲不算太像。
    除了眼睛。
    这跟阿姌彼时在冷宫的说辞,关于她像父亲而上官妧像母亲那句结论,并不一致。可惜竞庭歌既没听过阿姌的话,也没从阮雪音那里获得此一道信息。
    而最前面两句毫无征兆的突袭已经足够叫上官妧措手不及
    不算非常不及,她表情尚稳,只眸光赫然凝了锋芒向那扑面而来的锐迎过去:
    先生说什么?
    反应不错。
    竞庭歌灿然笑起来,瑾夫人莫怪,我也是今日入宫听师姐说了些怪事,随意关联,随口一问。
    随口一问会指向如此明确?
    自然是经了讨论的结果。
    而竞庭歌的风格,的确比阮雪音更激进,也更大胆。
    我以为珮姐姐不会对先生说她救治君上之事。上官妧想一瞬,盈盈然开口,祁君陛下负伤染病,对先生而言,想来不是坏事。
    轮到竞庭歌意外。而她不是能将表情管控得滴水不漏之人。
    原来你不知道?上官妧抬了声调,比说书更精彩的描摹故事之绘声绘色再次扬起,七月里家姐对君上用了四姝斩,是珮夫人及时出手,救回君上一命。君上对珮姐姐自此大不同,先是御辇夜夜接送出入挽澜殿,整整一个月未停;再是开祁宫最矜贵的一道库门送了八大箱稀世珍品入折雪殿,此等隆恩,连瑜夫人也未曾享过;而夕岭之事,方才也已说了,竞先生
    她欲言又止,那止之停顿时长明明刻意,却还是在听者那里激起不小的涟漪,
    怎么看,珮姐姐都是有可能承袭明夫人之路,成为大祁史上第二位名垂青史的宠妃的。你觉得呢?她顿一瞬,又补充:连居所都是同一座殿宇,大祁立国百年至今,就只有她们俩住过折雪殿。你说这是否就是,所谓命运?
    竞庭歌万分明确自己今日来煮雨殿的目标。
    她相信上官妧也明确。
    此刻她们突然开始针对另一件事各怀心思,各据一词,完全因为竞庭歌开了个不好的头。
    而对于双方来说,那个原本的目标,那件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之过往,那个于竞庭歌而言陌生又于上官妧而言别扭的人,远不如当前交锋来得有趣。
    但凡结果,皆为过往。竞庭歌想。来自阮雪音言简意赅的表述,已经足够让她获得阿姌事件的结果,唯一的问题是,这究竟是不是最终结果,上官妧又是否知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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