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再熟悉不过,竞庭歌懒得回头,想一瞬终是起了身行礼。
    果然只有霍启跟着。
    于是再次散了架势,踢着湖边碎石无精打采道:怎么这会儿来了?今日不午睡么?
    自从来了苍梧,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从前午间补眠的习惯早已不再。但慕容峋是国君,同古往今来任何一位国君无二,睡得晚起得早,照例是要午睡的。
    慕容峋并不答话,一个抬眼示意,绣峦和霍启皆退至几丈开外。又伸脚向那些被竞庭歌踢来踢去的碎石,鞋尖一挑,其中一颗石子受力而起,开始在他脚背上起了又落。
    数个回合之后,仿佛是玩儿累了,他大力将那碎石踢入湖中,小小一颗,竟在湖心激起巨大涟漪,一圈一圈向湖岸扩散。
    你如今小动作越发多,我如何睡得着。
    他语气与平日里并无二致,总是浑然,总是敞亮,毫无弦外音的随意。
    竞庭歌秀眉微挑,扬了声调问:这回又是谁告的状?哪一桩?
    慕容峋无语:总共几桩?
    如果是最近几天,只有一桩。她冷眼瞧他表情,确定是有人奏本,嘲讽之意自眼底升起:我出宫那会儿丑时将过,大半夜的,倒还有人关注我的行踪?难道他们日以继夜在各大宫门口守株待兔?
    慕容峋面露不豫,声音更不豫:你既自知是一堆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该小心些。夜半出宫,一个暗卫都不带,万一有人动手怎么办?
    他们敢。她目光灼灼回身看他,那一脸坦然不知该被归结为自信还是桀骜,谁敢动我一根汗毛,便是不要命了。咱们正愁找不到合适由头将他们一锅端了,此刻若有人打我的主意,倒是白白递给你一个绝佳理由。谋害国师,其罪当诛。
    慕容峋越加无语:我下旨了吗?就国师。
    竞庭歌无谓摆手,早晚的事。复又蹙眉,说起来,真要一锅端了,补上来的人却仍是不齐。今年恩科情形如何?可有堪用之才?
    你先别转移话题。我且问你,大半夜出宫,所谓何事?所见何人?去的哪里?
    竞庭歌对他这种强烈的知晓与控制欲早就见怪不怪,听着这番连环击问仍是蹙眉:
    他们既告状,却不知我去了哪里?
    慕容峋无语至极:他们如何跑得过飒露紫?
    那倒是。竞庭歌紧抿了唇,望着风止水停的幽深湖面半晌,突然道:
    我去见了一个人。
    少卖关子。
    阮仲。
    自当年夺嫡战始,竞庭歌便频繁游走于苍梧城内外一众兵营府邸,因此对于她去哪里、见谁、说什么,他很少干涉,只在意安全这一项。但方才这个名字,还是让他觉得非常不适。
    你爪子倒伸得远。如今国内形势,还不够你折腾?且三更半夜独自去会一青年男子,还是别国王爷,成何体统?他看着那张难以被归类的美丽脸庞,面色更黑。
    已经折腾不出来了。陆现这只老狐狸,表面恭顺,暗地里从未与慕容嶙划清过界线,偏两年来硬是挑不出他半分错处。擒贼擒王,搞不定他,只好直接解决慕容嶙。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她说。
    怎么解决?你还是想杀他?想起夏末在肃王府佛堂里慕容嶙那些话,他对竞庭歌早年间的喜欢和追悔未下杀手的恨意
    他有些头疼。
    你不杀他,是为着对你母妃的承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会死。咱们不动手,自然有人动手。
    慕容峋心情复杂,湖边赏景会美人顺带兴师问罪的闲情少却大半。半晌方道:
    你要借谁的手?
    竞庭歌嘴角一勾,那笑意如晚春清晨压在海棠花上的薄霜,我刚不是告诉你了吗?
    慕容峋一愣。
    阮仲?这是什么局?
    他为何要帮我们杀人?
    我没让他杀。
    少卖关子。
    竞庭歌抿嘴再笑,那笑意明明幽深如此刻宛空湖,却没由来透出孩子气,仿佛她接下来要说的只是一场儿戏。
    他计划逼宫。但在国内能争取到的支持有限。我让他尽力去争民心和朝堂风向,兵力方面,我们可以帮忙。
    第一百八十七章 花重风连城
    湖欲静而风不止。
    慕容峋一双剑眉显著挑起。他不接话,转身回看,确定霍启和绣峦所候之处,距离够远。
    然后他转回来,完全敛了逸致,目色炯然看进她眼睛:我真是将你惯坏了。
    竞庭歌约莫明白他意思。但在她看来,他不该用这种因小失大的思路来评估事情。
    未提前同你说就擅自做这种口头承诺,是我的错失。但机会难得,阮仲这枚好棋,我们必得用了。
    崟国内乱,与蔚国何干?我们为何要趟这滩浑水?
    竞庭歌没好气,我这两年,简直对牛弹琴。她鼓了腮帮子,抓一把鱼食用力撒向波澜横生的湖面,蔚国要争天下,打算怎么争?就凭夙缅谷那些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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