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鸢竹看一眼阿林:“我这带了个小家伙来呢,你不嫌弃就成。”
    秦漪说:“哪儿能,哪儿能。”
    秦见月换好装和她们一起吃饭。
    谷鸢竹是个能侃的,她很犀利,也很直率。问些秦家的家事,又问秦见月和程榆礼的事,秦见月一声不吭,谷鸢竹便说不着急不着急。
    秦漪也在那煽风点火,对程榆礼大夸特夸。
    谷鸢竹说算了咱别管了,小孩的事就随他们决定去。
    饭后,谷鸢竹乘着暮色离开这里。
    蟒袍被留了下来。
    秦见月穿脱的时候都极为小心,生怕扯断一根线。
    最终,精致的服饰躺在她的腿上,秦见月轻轻地抚着袍面的龙纹。她不明白程家人突如其来的热情为的是什么,是程榆礼指使的吗?
    他应该不至于出这种奇怪的主意,更何况,他应该也指使不动他的爷爷。
    秦见月茫然地挪眼看向窗外。
    从这个角度,恰能看见那个废弃的邮筒。
    每一天在这里取信的期待和快乐就这样戛然而止了,这种没有了等候的感觉十分空荡。
    甚至这寂寞让她产生些微的忧愁。
    难道是真的,戛然而止了吗……
    秦见月又从抽屉里取出邮筒的钥匙,她鬼使神差想着,再去看一看。
    最后一眼,确认一下就好。
    她是跑过去的,钥匙插进去一转,打开邮筒门的瞬间,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在一片半明半昧的光辉之中,她清楚地看到,里面果不其然正躺着一封信。
    它似乎,在发着光。
    是那样的惹眼,让她热泪盈眶。
    秦见月凝住呼吸,将它打开。
    其中写道:
    好了,被你发现了。其实这才是最后一封。
    它并不是多余随意,突发奇想而来,而是要比往日更为郑重、贵重的。
    因为想要比你的付出更多一些。
    情书要多写,爱要多说,想你要比你想我更多。
    即便如此,我知道我无法弥补亏欠你的这一些年的时光。我也应该这么做。
    见月,不知道你有没有思考过永恒这个词。
    我从前以为的永恒是长久,是年岁,是倘若我活到九十岁,暮年回首时看到的这一生。
    我总觉得这概念太过遥远,听起来那么虚无。经历过感情的变故,我现在不再去忧愁往日憾事,也不再畅想未来。只想眼下的每分每秒。
    于是后来,我将永恒理解为:和所爱之人共渡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在我身旁安然无恙的停靠,我看着你的容颜幻想着我们的地老天荒,我们一起迎接每一个即将到来的明天,这就是我能够想到关于爱情最为隽永的表达。
    而每一个明天里,都包含着我对你更多一份的爱。
    我的初恋,我的妻子。我的朱砂痣,我的白月光。
    我的见月,我的此生挚爱。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
    2020年6月2日
    程榆礼
    秦见月手指不由打着颤,一滴一滴滚烫的泪落在纸面上。将他的字迹打湿,钢笔的墨极易晕开。
    2号,已经是七八天前的事了。
    这一封信里,他特地标注了时间,秦见月都没有细心去计算,原来从那一天到现在,已经十年了,这是她等待了十年的回应。
    她的129篇日记,等来他的130封家书。
    这一路,她走在迷雾之中。踽踽独行于千军万马,跌跌撞撞在山长水阔。
    上天悲悯,终于听到她如泣如诉的祷告。
    暗恋成真,不是她苦守多年,终于等到他肯回头。
    而是她孤独地迷失在黑夜时,抬眼便见到他一往无前地朝她跑来,带着他曾经缺失的少年热忱,携着她需要的光亮,以及,由那些多一点组成的,足以让她感受到平衡的爱意。
    热忱、光亮与爱意汇聚在一起,铺满她来时那段坎坷的路,亲吻她满目疮痍的伤。
    秦见月抬起湿透的眼,看向天际,站在那一轮高悬的月亮底下,她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程榆礼接得很快。
    她尽量克制了一番情绪,说道:“你妈妈来找我了。”
    他声音平静,问道:“她说什么?”
    秦见月的喉咙口哽着,一时发不出声,她没有回答,“先不要说这个……”
    再开口已然潸然泪下,一字一顿说道:“程榆礼,我看到月亮了。你说过,抬头看见月亮的时候,你就会来见我。还算数吗?”
    那头的人闻声,也稍稍顿了下,“当然。”
    她哽咽着:“那你现在来接我,我想回家了。”
    ……
    秦见月不知道自己在那个邮筒旁边等候了多久,信被她翻来覆去地看,直到眼睛潮湿得擦不干。
    程榆礼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肿的,身上穿着在家里的轻便宽大的t恤,秦见月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被人抱起来放进车里。
    而后就一直这样被人紧紧抱着。
    她在他怀里克制不住抽抽搭搭,程榆礼的吻落在她颊上的泪水上,见她流泪,不无心疼。轻轻握住她手中的信封,想替她放到旁边。
    秦见月不撒手。
    于是他便随她这么固执地捏着。
    回到山脚下的合院。因为程榆礼常回来清理,家中很干净,像是一直有人居住。尤其是最近,他来得格外勤,像是早就在候着什么。
    秦见月是被抱进家门的,她搂着程榆礼的肩,闻到家中熟悉的甘甜气味。
    她不像他这样妥帖,自离婚后没有再来过侧舟山。这类似果香的气味,这叠放整齐的物品,壁龛里他喜欢玩的香炉,一切如故,像她从未远离。
    秦见月在家里环视一周,和他们新婚乍到时没有区别。
    刚刚收回去的泪又汹涌溢出。
    她今晚有点泪失禁了。
    人被放在沙发上,秦见月还在哭。头顶有冷风与灯光,一团团纸巾被覆在脸上。
    泪眼朦胧里,看见他穿一身熨帖齐整的正装,大概是工作刚忙完——也或许没有忙完就赶过来了。模模糊糊一道影子都如此光风霁月,引人遐想。
    而这样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人,此刻却贴心地在动手轻揉她发肿的眼皮。
    程榆礼的指腹是暖的,体温连同着他的心跳与脉搏。
    秦见月急迫而略带气愤地说:“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都不哭了。你,你好过分……我……”
    程榆礼搂着她哄,缓一缓她的情绪:“不着急,慢慢说。”
    本以为等来她如数家珍对他的错事一一奚落,没想到秦见月开口却是:“我让你唱歌,你不唱,你……好了,我不叫你唱,你倒是挺起劲的……我就觉得,你就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程榆礼失笑,不住点头说:“是,是,我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还笑呢。”她掀起肿肿的眼皮,伤心看她,“你说你是不是混蛋。”
    他丝毫也不辩解:“我是混蛋。我是。”
    “嗯,还有就是,你真的很迟钝!你都看不出来我喜欢你,我们结婚那么久你都看不出来,好笨啊!”
    他好脾气笑着:“嗯,这个也怪我——还有吗?”
    “还有,还有,还有你真的……”她讲着讲着又开始抽噎了,上气不接下气的,“你真的太讲礼貌了,你明明可以强吻我的,你还要在那跟我啰里啰嗦的。”
    他好笑问:“强吻你,你会跟我走吗?”
    “不会,不一定会。但是……但是我会觉得你在为爱发疯——”
    程榆礼敛眸,看向她色泽鲜艳的饱满嘴唇,因为她哭得太久,唇瓣有几分干燥。尽管有种趁虚而入的卑劣,但这果实太过诱人,他实在忍不住,低头用力地吻了下去。
    “唔,程……你让我把话……”
    她的挣扎换来的是更为凶猛的入侵。程榆礼捧着秦见月的脸,用力地吮着她的唇,一个杂乱无章的吻让她不自觉深陷。
    “程……”
    腰被掐住。
    她深吸一口气,听见他贴在耳畔的急切呼吸声。这是忍耐了多时,久旱逢甘霖的痛快。
    秦见月四肢乏力,勾住他肩膀的胳膊都逐渐软弱地坠下来。任由摆布。
    指被紧紧扣住。
    很快,在这个粗暴的吻里渐渐找回往昔亲热的滋味,滋润得循序渐进起来。撬开她的齿,他伸舌头,用力地裹与缠,攫夺她的全部理智。
    秦见月被亲得七荤八素,哭也不哭了,想说什么也不记得了。没出息地觉得被他吻得好舒服。
    拧了多时的眉头总算舒展开,在久违的亲昵之感中,削弱了一寸脾气和伤心。
    末了,秦见月怪他一句:“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啊,好没风度。”
    程榆礼鼻尖轻轻擦一下她的,声音嘶哑:“不是想看我发疯?”
    “……”
    “够不够?还生气吗?”
    秦见月擦擦嘴巴,闷闷不乐说:“还生气,要多哄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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