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投身进某一件事,就不会无效地消耗情绪。只不过偶尔也会走一走神。
    譬如开会轮不到他发言,他坐在会议桌的后排,凝神盯着婚戒发呆。
    他没有摘下已经戴习惯的戒指,也没告诉任何人离婚这回事。
    他不是将私生活广而告之的人,如果有人来问,便顺其自然地揭晓。没有,那就顺其自然地掖着。
    看着看着就变恍惚。直到后门被打开,有人侧身进来。程榆礼瞥过去,是阿宾。
    工作上面的事务多半私密,需要严防。程榆礼上回辞退了一个小姑娘,后来也没花这多余的时间再去挑挑拣拣,叫来身边亲信来给他做助理。
    阿宾小声说:“程先生,外面有个男人说要见您,看起来像闹事的。”
    他问:“什么人?”
    “说是姓秦,可能是太太的亲眷。”
    程榆礼看一眼手表:“让他等一会儿,我马上来。”
    阿宾应了声,将要走。
    叫住阿宾,程榆礼又补充说:“招待一下。”
    “好的,好的。”
    开完会,程榆礼去宴客厅见秦沣。
    秦沣正捧着上好的茶,喜滋滋在喝。程榆礼迈步进门,看他一眼,遥遥站在门边,喊了声:“哥。”
    他穿件黑色衬衣,迈开长腿往里面缓步走。
    刚还在悠闲品茶的秦沣,一见程榆礼过来,旋即摔了茶盅,起身大跨过去。他迎过去姿态气势汹汹。
    程榆礼看一眼被扔在地毯上的茶杯,顿住脚步。
    下一秒,拳头就猝不及防地挥在了他的脸上。
    “啊!!”突如其来的打斗让旁边两个礼仪小姐乱了分寸,惊慌大叫一声。
    秦沣冲着程榆礼叫嚣着:“好啊,总算敢出来见我了是吧?!”
    程榆礼措手不及被撂了一拳,撞倒在旁边的墙面。他紧紧皱眉,扶着唇角,觉得牙缝间有血腥味涌出。眼前是混沌的色彩,乌黑的画面里渗透着一点仅存的光。
    跟在后面的阿宾见状,赶紧过去扶他:“程总,您没事吧?”
    而后,瘦弱的阿宾一下被扯开。秦沣攥着程榆礼一丝不苟的衣领——
    “好你个白月光?!要不是你月月会变成今天这样吗?啊?!”
    他说着,不等程榆礼站稳,又是一拳重重地落下。是发了狠的报复,下手一点不轻。很快,男人干净的唇边现出一片乌青,嘴角似有血液溢出。
    “要不是你她会让人欺负吗?要不是你她会生病吗?!”
    熨帖的衬衣领口被秦沣扯出褶皱,程榆礼扶着旁边的花架正要起来。
    站在一旁的小姑娘还是想方设法上前帮忙劝了一下,秦沣置若罔闻,又一抬臂,把俩人吓得闪到墙角。他两只手紧紧拧住男人整洁的衣襟,咬牙切齿说:
    “程榆礼,老子他妈的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见拎着电棍跑过来的后勤人员,程榆礼赶忙抬手,冲两个保安压了压指,让别怠慢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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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啦!
    第51章
    看在程榆礼好歹也当过一阵子他妹夫的份儿上, 秦沣很给面子地只揍了他两拳。他自认为表现得已经非常收敛。
    气没出完,也只能到这儿了。放开程榆礼,秦沣骂了一句“道貌岸然!”, 又转头瞪一圈围观群众, “闪开。”
    他收了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程榆礼眼前还有些花, 他又低低说了声:“你等一下,我们谈谈。”
    饶是想留住他, 有太多话要问, 但秦沣步子一下没停。
    他用气势十足的背影冲着程榆礼:“老子跟你没什么可谈的!没挨够打就直说!”
    碍于姿态落魄,程榆礼不便追出去, 凑到阿宾耳边说了句什么, 便捻着旁人递过来的洁净纸巾去了趟洗手间。
    阿宾跑得飞快,没赶上同一趟电梯, 等追上人高马大的秦沣。秦沣已经在公司门口不齿地“呸”了一声。
    “秦先生,留步, 秦先生!”
    “管好你们家程总,叫他少祸害人家小姑娘!你们程家高贵,我们攀不起!今后不会再来了!”
    秦沣指着公司大楼, 扯着嗓吼了最后这么一句。
    阿宾纳闷地抠抠脸颊, “秦、秦先生……”
    “别喊秦先生了, 我不配!”
    不明就里的阿宾很是郁闷, 他怔怔望着秦沣离去背影, 没敢追上去。
    秦沣来去自如, 风风火火。这一出结束, 公司上下都知道程太太娘家人来闹事了。你一句我一句, 开始传事件的始终。
    “什么情况, 程总该不会是离婚了吧?我总感觉他一阵心情不大好。”
    “不至于吧,我看他还戴着戒指。可能是吵架?”
    “你听那男人刚刚说的什么,我们攀不起?这意思不就是说?嗯?”
    “确实,要是小吵小闹不至于娘家人出面吧?”
    “听他那个意思,还是程总做错了?该不会是——外面有人了?”
    “天啊,道貌岸然。对上了对上了!完全看不出来程总是那种人啊,新宠是谁啊?”
    阿宾听见了,厉声斥了一句:“去去去,在这嚼什么舌头?!”
    程榆礼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伤口,独自坐在办公室,他乏力地支着额,凌乱的衣襟被重新叠好,紊乱的思绪却如何也整理不清。心中郁结,听完阿宾的转述,他一声不吭地合眼。嘴角还有几分火辣辣的刺痛感。
    沉吟许久,程榆礼开口问阿宾:“他刚才说什么,你还记得吗?”
    阿宾想了想:“你们程家高贵,我们攀不起……?”
    “不是这句。”
    “好你个白月光……”
    程榆礼轻轻蹙眉,摇一摇头。他想说什么,又咽回去,终是没有再多谈私事。
    这天的闹剧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平息了,程榆礼没再追究,他忙完手头的一些事情就回到家里。
    住处又换了一个,公司在南岭街,程榆礼就在附近拿下来一套公寓,很小,恢复往日他的生活习惯,平淡而清廉。
    回到独身的生活,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就像她并不走远,只是去朋友那里借住几天,回娘家清净一阵,或是因为工作在录制现场过夜。久了,慢慢膨胀的失落感是从缺少开始的。
    在桌前进食,缺少一个对坐的身影,哪怕他们平日吃饭很少交流。
    观影,缺少一个吐槽的声音。睡觉,习惯性放两个枕头。缺少一个同床共枕的人。
    连狗狗都变得沉寂乖巧很多,不知道它安静趴在飘窗上时,是不是在思念她的气味和体温。
    程榆礼看着镜子里他憔悴的样子,轻按一下受伤的脸颊,肿胀之下的痛楚无法像止血一样被及时处理,密密匝匝,仅仅一小片的青紫色,疼痛的反馈却绕满周身。拳头落在脸上的瞬间,只觉得牙龈间胀涩,回到封闭孤独的家里,才迎来姗姗来迟的困苦。
    这种感觉,兴许就叫做后劲。
    程榆礼有意联系一下秦沣,想问一问今天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很快发现联系方式被拉黑。
    看着红色的感叹号,沉默许久。
    程榆礼退出聊天框,不用拖拽,秦见月的账号已经被他置顶。
    很久没有交流了。
    点进去,又退出来。
    通讯录有一堆未接来电的红点,都是来自老宅的座机号码,爷爷打电话总这般催命似的急促,程榆礼一通也没回。置若罔闻地揿灭了手机屏幕。
    咕噜慢吞吞从旁边走过来,无力地甩着尾巴,趴在程榆礼的腿上。
    程榆礼就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呆了一宿,本是坐着撸狗,后半夜睡了一阵,又被趴在肩上的狗狗闹醒,去给他倒狗粮。那时天已经亮了,他便没再睡,把电脑打开处理了一会儿工作。
    心里还是不舒坦。从前是良宵苦短,近来是夜长梦多。
    翌日,程榆礼去见了沈净繁。
    老太太久居她闲适的四合院,酷暑豪雨,浇落了一地梧桐穗子。没人打扫的院落像败落多年,程榆礼迈步走进厢房,踩在凋零的植物上,发出脆脆声响。
    “奶奶,在呢。”他掀开门帘,往里面看去。
    沈净繁坐在榻上洗她的假牙,见程榆礼过来,擦一擦湿淋淋的手。麻利地将牙装上,动一动颌骨,咔咔咬了两下。
    “好久不见你过来了?又什么事儿要劳你们家老太太神?”
    沈净繁不留情面奚落他。
    程榆礼只是笑着,在她跟前坐下。
    沈净繁一瞧他这脸:“唷,这脸怎么了?”
    程榆礼说:“跌了跟头。”
    “别是让人给揍咯。”沈净繁说着,探手去碰一碰他的伤口,“去医院看过没?”
    他讪讪笑:“这点小伤还去医院,让人笑话。”
    沈净繁叹道:“从小没见你打过架挂过彩,安安分分的一小孩儿,能惹上什么事儿,怎么这会儿挨□□脚——得了,你要不乐意说奶奶也不问,只能说这叫什么呢?是祸躲不过啊。”
    她是个开明的人,看出程榆礼的踌躇。关切得点到为止。
    程榆礼似笑非笑点一点头,不应声。
    沈净繁又问:“怎么今儿就你一人来呢?往日里不都是上哪儿把你媳妇儿捎着。”
    程榆礼尚没接话,奶奶递过来一颗酸梅。他摆手说:“不吃,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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