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乐了半个白天外加一整夜,然后才想起要赶回县城,去看自家的厉害小鱼。
    冯婉让丫鬟们先收拾去京城赶考要带的行李,可她现在心里也没了底儿,婆婆这边病情加重,丈夫身为人子也不能撇下生病的母亲去赶考。
    方瑜现在也是很焦心,他娘的病情原本很平稳,就是咳嗽无力,可最近两晚却发起了高热,人都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他们小两口也不能再回家住了,直接带点日用品在方瑜原来住的西屋守着,到了晚上就去母亲床前照顾。
    方瑜特意问岳父家现在还有没有冰了,他想用冰镇着母亲的后颈和额头,这样兴许能有作用。
    在没有退烧针的古代发高烧真是太可怕了,很容易就会让病人一命呜呼。
    冯骞这时也替好女婿紧张了起来,若是亲家母重病不治,方瑜这次也没办法进京赶考了。他特意替方家多请了城里的几位名医,全都送了过去,希望可以将亲家母医治好。
    三日之后,方瑜他娘依旧没有好转,整个人已经昏迷不醒,几个郎中也是委婉对方家人说了实情,让他们可以准备后事冲一下喜。
    方瑜和冯婉脸上瘦了两圈,这几个月一直都辛苦着,等回到家也没休息上,直接又过来看顾病人。
    听到郎中这话,冯婉担忧地看向丈夫,握住他的手。
    方瑜仿佛失了所有气力,靠在墙边,垂下头。
    “夫君?”冯婉端来一碗热茶,塞进方瑜手里。
    方瑜坐到凳子上,冰凉的双手抱住温热的茶杯,却感觉不到温度。他低声失落地说:“我原本以为等我考上举人后,家里人就都能好了。尤其是我娘,她从前很可怜,现在我有能力对她好了,可她却直接病得这样严重。”
    “婆婆会好的。”冯婉也不知道这时能劝什么,只能说这句安慰人的假话了。
    “我之前没有精力来更好地看顾她,她也听不进我的话,最后我为了省事,就只能把她安排在家里,让老太太看管她。”
    “是我做的不好,没有对她更有耐心,没有真正的体恤她。”方瑜在自责,对于家里的成年人,他能做得实在是太少了。
    相对而言,他更爱在没出嫁的姐妹身上花费精力,因为这样回报率更高。对父辈人,方瑜就只是在维持,让其中最精明强干的老太太压着众人,因为这样最省事。
    未嫁的姐妹们年纪小,还乐意学习,稍加引导便能茁壮成长,就比如说方宜文,只是在方瑜身边待了一年左右,就已经有了独立自主的思想。
    可到了方瑜的爹娘这里,教育改造的事情就很难了。在贫瘠中生活了好几十年的人,思维已经固化,他们理直气壮。家暴的人不会改,糊涂的人也不会改,欺软怕硬的性格也是由始至终。
    哪怕是大妮,虽然才二十几岁,也是随了老太太性格挺精明的人,在方瑜穿越前便嫁人生子,过进了古代农家固有的生活逻辑中,最后就算是方瑜有心帮扶,也是无力回天。
    大妮头脑中的灵气已经消散了,再怎么灌新知识也是枉然,因为她自己已经封住了浑身的穴位,不再吸收新思想,就只那样活着。
    这个事实很可悲,却是极为平常普通的例子。我们周围的人或是我们自己也许就是这个样子,过了一定的年纪,离开了学校,逐渐被生活琐屑裹住全身所有的毛孔,最后成了固有生活中的蛹。
    方瑜打破不了,稍稍尝试便放弃了,对这辈子的娘采用半**的看管方式,他现在很后悔。
    苦熬了半宿,方瑜光顾着自责也没有什么感觉,可冯婉却受不住了,小脸惨白着,额头上冒着冷汗。
    “小姐,你先喝碗姜枣茶暖暖身。”冯婉的贴身丫鬟忧心道。
    冯婉皱眉看了雪梅一眼,雪梅赶紧改口说:“少爷,少夫人,快喝杯热茶吧。”
    方瑜这才从自己的思绪惊醒,发现冯婉的脸色不对,就推着冯婉回西屋躺下歇息。
    冯婉也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躺下就昏睡了过去。方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等妻子睡熟后,又轻手轻脚地出去,坐在母亲病床前守着。
    也许是感觉到了儿子在身边,王氏挣扎着醒了过来,握住儿子的手,说了不少话。
    “我的好东西呢?没被别人拿走吧!”王氏看东西看得紧,这其实也很正常,她从小就没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有了东西她肯定要守在身边的啊。
    方瑜亲自去柜子里把东西都拿到床上给母亲看。王氏笑得十分满足,用枯黄的手抚摸着柔滑的绸缎。
    “我怕是要不行了,这些东西你都收好,谁也别给!也别让老太太知道,也别让你媳妇看到。”
    王氏把这些财物都推到儿子身前,又拉紧儿子的手嘱咐道:“那柜子后面我藏了五两银子,都是你之前给我的,我就花了铜钱,没有花银子,我都给你留着呢。”
    “你媳妇看起来娇弱弱的,别看她娘家厉害,可你是男人,还压不住她了。你一定要拿住你媳妇喽,别让她骑到你脖子上来,别像你二姐和二姐夫那样,你一定要多长心眼。”
    “还有你要守住家里的田产和宅子,那可都是你的,别让你大伯家和三叔家占你的便宜,那不行!”
    方瑜知道母亲是用她人生得来的经验在嘱咐儿子,他便句句答应下来,让母亲安心。
    ……
    “还有,你要亲自操办我的丧事,别让你奶奶来,她这人抠着呢。我这一辈子也没风光过,我最后这一场一定要好好风光风光。我的儿,你就按那些大户人家的礼节办,一定要让我走得风风光光的,让别人都看看我的风光。”
    说完这些话,王氏就又昏睡了过去,没有再醒来过。
    到了第二天傍晚,年仅三十九岁的王氏病逝。
    方宅挂白,并向亲友报丧。
    方瑜披麻戴孝跪在灵前,泪已经流干了。
    冯婉也是一身重孝,拿着帕子哭灵,并答谢前来祭拜的人亲友。
    方瑾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几乎以为进错了院子。
    他回来原本是要恭喜堂弟,谁能成想,这声喜还没道,就要对方瑜说节哀顺变了。
    唉!
    方瑾难得叹了口气。
    另一边,冯骞也在叹气。身为姻亲,他自然要去出席亲家母的葬礼,他刚回来,就替女婿惋惜,为母守丧三年,肯定是不能去参加会试了。
    大好的前程啊,若是一鼓作气,明年直接金榜题名多美啊。
    那可是十七岁的进士啊,卫朝还没出现过的最年轻的进士啊!
    “老爷,二少爷的信来啦!”冯府管家从外面举着信跑进来。
    作者有话说:
    人生无常,小鱼要守孝三年了。
    咕咕咕,我和我家边部分和好了,她现在很舔我,是个舔狗啦啦啦(▽)
    第103章 不负责任
    “快给我!”冯骞的嫡次子此次回原籍参加乡试, 因为离得远,这消息现在才传来。
    冯骞急不可耐地撕开信封,一目十行。
    “哈哈哈哈, 达儿考上了, 终于考上了!”冯骞激动得不行, 瞬间就把女婿忘在了脑后。
    冯家二少爷冯达今年二十有六,考了足有三次乡试,才终于过了这道通官门。
    冯骞正和管家喜气洋洋地睡着话,外边又跑来一小厮,大喊道:“老爷, 不好了!咱们大小姐晕倒了!”
    方宅,冯婉跪了挺长时间, 在丫鬟的掺扶下起身, 还没站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幸好她身边的方瑜和丫鬟都反应了过来, 一左一右扶住,没让她倒在地上。
    方瑜抱起冯婉, 大步往卧房走, 头也不回地喊道:“快去请郎中来!”
    等冯骞赶到方家时,请来的郎中已经诊过脉了, 正在开药方。
    “怎么样?我女儿怎么了?”冯骞爱女心切,快步冲到女儿身边。
    冯婉现在还昏迷着, 方瑜向老丈人说明情况:“婉儿她有了身孕, 最近又是太劳累了, 所以才晕了过去, 郎中说以后要让婉儿卧床安胎。”
    方瑜现在大脑有点空白, 他结婚了自然就能想到以后做父亲的时候,但也没想到孩子会来得这么快。
    冯骞担忧地看向女儿,说:“有孩子是好事,可之前婉儿一直在劳累,先是从省城回来在路上走了半月,回来后也没歇到,就忙着伺候亲家母了,然后又是跪了两天,她这身体能受得了嘛。”
    方瑜也是满脸担心,他转述了郎中的诊断:“婉儿的身子底好,腹中的胎儿也还算强健,就是不能再累着了,要细细养胎。”
    方老太太也在屋子里,高兴又放心地看着孙媳妇,满眼慈爱。后来见知县大人过来了,她就不敢轻易说话,生怕得罪了官老爷,可现在是方家表态的时候了,她只能壮着胆子说:“亲家大人您放心,我们家一定会好好照顾孙媳妇的。”
    冯骞点点头,看一眼方家的环境,就想带女儿赶紧回家养着。
    “亲家老太太说话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贵宅现在忙着办亲家母的丧事,人进人出的,也不利于婉儿养胎,不如还是把婉儿挪回和女婿一起住的小家去吧。”
    冯骞原本是想说让女儿回娘家养着的,可是又有些不妥,这年头哪有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养胎的,除非是弃妇。后来他又一想,反正陪嫁的宅子离得近,他也照顾得过来,所以就没提回娘家的事了。
    方瑜立刻答应下来,把冯婉抱上马车,带着郎中一起回了小家,冯骞自然也跟着女儿女婿一起离开了。
    方老太太恭送走知县大人,才擦擦头上的汗,回屋吃点心躺着缓缓。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冯婉才醒来,睁眼就看到了在床边守着她的丈夫。
    冯婉心里暖暖的,握住方瑜的手,笑道:“我没事了,现在感觉好多了。”
    “傻样。”方瑜俯下身,轻柔地搂住冯婉,说:“我们要有孩子了。”
    冯婉眼中升腾出纯粹的喜悦之光,她摸着还不显的肚子,身上已经有了母性的温柔。
    “我太高兴了,嘤嘤,我一直盼着这一天呢!”冯婉喜极而泣,感谢老天爷让她现在就能有孩子。
    方瑜温柔地帮怀孕的妻子擦拭掉喜悦的泪,又劝她不要哭了。
    方瑜让丫鬟赶紧把吃食端上来,然后又派小厮去给岳父报信,再喂妻子吃饭。
    等岳父过来后,方瑜就退了出来,留父女俩说话。他回到方家,继续操办母亲的丧事。
    王氏的丧礼极有排面,可惜只是身后事了。
    方瑜买了县城里最好的棺木,又请了和尚道士过来念经,还准备了一个长长的送葬队伍。
    等到所有的丧仪走完,方瑜身心一松,也病了几天,可把方老太太和冯婉给吓得够呛。
    这下,方瑜和冯婉一起在家里静养身子,过得倒也安逸。
    寒冬腊月一过,便到了年关,只是现在方瑜要守孝,所以小家里并不见喜庆的颜色,过年一应的鞭炮对联福字也是没有。
    景徽二十三年来到,方瑜扶着冯婉在中午日头最好的时候出来慢慢地散步。
    冯婉这两个来月养得不错,很少孕吐,什么都能吃,脸也渐渐圆了起来。
    方瑜却怕冯婉营养过剩,再让胎儿长得太大,到时候苦得可就是做母亲的了。
    方瑜在这方面的经验为零,但他在现代也听说过不少这方面的理论知识,知道要控制产妇的体重和胎儿的大小,要让产妇多走动,还要多吃新鲜蔬菜水果,要平衡膳食。
    令方瑜开心的是,在小家里是他说了算的。
    有时方老太太和岳父也会过来按他们的意思指点冯婉的安胎事宜,什么要多吃肉多进补多躺着少动弹,方瑜都是当面答应得好好,在他们面前做个样子,之后还是按照平衡饮食来安排食谱。
    冯婉是完全都听丈夫的,她丈夫这么关心她,为了照顾她和孩子都天天去看医书了,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方瑜觉得很神奇,虽然天天陪在怀孕的妻子身边,但他现在也没有要当父亲的感觉。
    他当然很高兴,可就是觉得一切来的太轻松了,没有多少现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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