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也不用早起,也不用上朝,也不用陪着康熙用早膳,她就想在床上多赖一会儿。
    就在姜鄢昏昏欲睡即将又要睡着的时候,忽而听见门口有嘈杂的声音响起。
    姜鄢隔着帷帐,看不见外头发生的事情,也听不清是谁在外头说话,就问了一声:什么事?
    李嬷嬷挑帘进来:是太子爷过来了。太子爷想要进来。奴才拦着了。
    姜鄢坐起来,把床帐撩开一点点,歪着头看外面:不用拦着,让太子殿下进来。
    她的衣裳好好的穿在身上,又随手把小袄子拿过来穿好,裹着被褥坐着,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胤礽从来不会早上这个时间点过来,这会儿应该是在毓庆宫用了早膳开始读书了。
    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姜鄢问李嬷嬷,早膳可有送去毓庆宫,李嬷嬷答说,在太子爷过来之前就已经送过去了。
    姜鄢正琢磨是什么事呢,胤礽就进来了。
    胤礽的面色不大好,急匆匆赶过来的样子,进来就看见床榻上的帷帐被撩起来了一些,姜鄢披着被褥坐在床榻上,睡眼惺忪的样子。
    头发不是披散着的,显然是在他进来之前刚刚收拾过。
    胤礽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他是着急,但是他这样肯定是不对的,
    姨母,儿臣唐突了。
    这还是头一回,胤礽正儿八经自称儿臣,可见是真的很郑重。
    姜鄢随意摆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我正醒着呢。
    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毓庆宫读书么?
    看这个样子,康熙大约是不知道胤礽过来的。
    康熙对胤礽封锁了消息,不叫胤礽知道钮祜禄氏的事情,胤礽昨天是不知道的,可宫里毕竟人多,也不是每个人的嘴巴都能那么紧,钮祜禄氏被禁足的消息封锁在小范围之内。
    知道的只有在场请安的嫔妃们。
    可钮祜禄氏说这些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总有些话在宫中流传,宫外的那些传言,胤礽也不是不知道,胤礽私下里就不大喜欢钮祜禄氏。
    总盯着永寿宫多些。
    只是学业繁忙,腾不出手来做些什么。
    如今永寿宫突然被封了,不许随意出入,胤礽就觉得有事。他逼着人一打听,立刻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胤礽第一时间就往储秀宫来,根本顾不得什么读书。
    他一进来,就看见了姜鄢红肿的眼睛,姜鄢昨儿晚上被太皇太后感动的哇哇哭,晨起后果然眼睛都肿了。
    刚才李嬷嬷就不许她碰,也不许她揉,说是等一会儿会给她想办法弄一下,一会儿肿就会消下去的。
    姜鄢就真的乖乖的不碰,顶着红肿的眼睛对着胤礽笑。
    胤礽不知道这个,还以为是昨天钮祜禄氏的事情惹得姜鄢伤心哭了一夜。
    他心想,皇阿玛昨天不是也在储秀宫么,怎么也不劝一下?以皇阿玛对姨母的宝贝程度,应该是要好好劝一下的,也是要好好惩治钮祜禄氏的。
    可现在,钮祜禄氏还只是禁足。还怕他分心,没叫他知道。
    他想,或许是劝了的,但结果没劝住。
    胤礽来不及多说什么,也来不及多问什么。
    瞧着姜鄢红肿的眼,胤礽心里对他的皇阿玛突然就有了些小小的意见,他知道,皇阿玛一直将他姨母当做是他皇额娘的替身,胤礽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相处这几年,胤礽早已明白,皇额娘是皇额娘,姨母是姨母,这是不一样的。
    姨母待他是极好的。
    姨母其实就是容貌与皇额娘是一样的,但她并不是谁的替身。
    胤礽不会对他皇阿玛说明这一点,在他看来,这张脸是姨母在宫中的立身之本,胤礽不好将此事说破,更不能说破。
    他的皇阿玛这样聪明,这样通情达理,胤礽还是愿意相信,他的皇阿玛有一天也能看清这一点。
    胤礽知道自己还年轻,甚至还未出阁讲书,可力量虽小,他也还是想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的姨母。
    不管皇阿玛那边是什么打算,胤礽既知道了这件事,就绝不能容忍有人这样欺负他的姨母。
    姨母,儿臣只是来看看你。片刻就要回毓庆宫去。
    昨日的事情,儿臣今日早晨才知晓,不过姨母放心。儿臣会为姨母出气的。姨母日后,不必再为这些事情伤神。
    胤礽说完,又对着姜鄢行礼,而后匆匆离开了储秀宫。
    他还要回毓庆宫读书,离开太久了不好。
    姜鄢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瞧见少年太子来去匆匆,人都走远了。
    李嬷嬷出去送,回来同姜鄢说:奴才都没追上,瞧着太子爷走远了。
    姜鄢的眼睛肿着,看人都不大方便,庆月松月按照李嬷嬷的吩咐,将消肿的东西拿来,李嬷嬷先给姜鄢消肿。
    姜鄢总算觉得热乎乎的眼睛舒服了些,她说:太子方才说,要为我出气?
    李嬷嬷也听见了,点头道:是。太子殿下是这样说的。
    姜鄢昨晚上都听康熙说好了,钮祜禄氏的事情,康熙自有打算,太皇太后都是不管的,怎么胤礽偏要插手呢。
    他一个皇太子,要怎么出气呢?
    这是后宫的事,皇太子也不宜插手过多吧。
    康熙瞧着是没把这事告诉他,胤礽却知道了,如今还要出气,岂不是会大大影响他读书么?
    姜鄢想着自己肯定是要劝劝胤礽的,让他稍安勿躁,这事自有康熙定夺。
    另一方面,姜鄢还嘱咐李嬷嬷,让她暗中盯着永寿宫。
    太子殿下听劝也就罢了。若是不听劝,私底下要动手,咱们也难知道。所以,还请嬷嬷多费些心思,让人盯着永寿宫那边,如果有什么异动,立刻就要拦下来。不可让太子的人对永寿宫动手。
    姜鄢是要从萌芽阶段就把事情给掐灭了。
    李嬷嬷点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办妥。
    姜鄢当然是放心的。李嬷嬷他们跟着仁孝皇后管理宫禁这么多年,那手段绝对是厉害的,事儿交给他们,就不必太过担忧。
    姜鄢也想过,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康熙。
    胤礽如今课业很重,再过一年便要出阁读书。康熙是绝不肯叫他分心分神的。
    胤礽现在的压力很大了,姜鄢其实很能理解他的心态,如果这事告诉了康熙,只怕胤礽那头的压力会更大。
    姜鄢不希望胤礽的压力那么大。这孩子已经看着挺孤独的了,他若只是在宫内搞事,姜鄢相信李嬷嬷是能够办妥的。
    说实话,姜鄢其实有点心疼胤礽,不想让这件事让他们的父子关系有任何的影响。
    胤礽待她,也是很好很好的。
    闹了这一出,姜鄢干脆就在眼睛消肿后起身了,再睡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
    皇太后的生辰快要到了。
    康熙想要为皇太后办个盛大的生辰宴。
    早些年,康熙与皇太后之间其实是很生疏的,哪怕后来登基为帝,过去那些年里,也还是不怎么热络。
    康熙只管做他的本分,皇太后这个人性格也比较老实,不是那种心思很多的人。
    还是跟了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才慢慢的打开自己,会说些话,会不再那么的小心翼翼了。
    康熙的亲额娘早已过世,皇太后自己也没有亲生的孩子,两个人在太皇太后的牵系下慢慢熟悉彼此接纳彼此,跟着去了一趟江南回来,这大半年里,皇太后与康熙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皇太后的寿辰到了,康熙就想好好的办一办。
    皇太后的意思是不想大办,康熙就想着那就在宫中开宴,宫中嫔妃与小阿哥小格格们一块儿陪着皇太后高兴高兴。
    皇太后寿辰,福晋夫人命妇们都是要进宫给皇太后磕头请安的。
    仪式是上午举行的,但是宫宴是在晚膳时分。
    这些福晋夫人王妃命妇们,是不会参与宫宴的。她们就只在宫中待一至两个时辰,然后午膳后再由专人送出宫去。
    钮祜禄氏被禁足,消息没传出去,外头的人不知道,皇太后寿辰,钮祜禄氏不出现,对外只说她生病了需要静养,太医说了不宜见客,外头的人自然也没有怀疑。
    寿辰之事由皇贵妃及四妃全权操办。
    就是从不管宫务的姜鄢对此事颇为上心,令皇贵妃和四妃私下都啧啧称奇。其实是姜鄢顾念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待她的好,她要好好孝敬两位老人家,因此皇太后的寿辰她十分尽心,只要能做的事情她都会去做。
    完全一改她往日躺平万事不管的风格。
    但皇贵妃也看出来了,除了皇太后的寿辰,这位宸淑妃对旁的事情还是不管不问的。
    皇贵妃也就随她了,旁的事情她同四妃也都能料理,宸淑妃那边,随意就好。
    姜鄢不管招待福晋夫人命妇们入宫的事,她只管寿宴上的膳食,要让皇太后吃得好喝的好,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吃得开心满意,还要让她们心情愉悦。
    她忙得很,好不容易午膳后得了闲休息会儿,自己就悄悄回了储秀宫歇一歇。等歇好了,再继续去忙。
    皇贵妃及四妃同福晋夫人命妇们一同用的午膳。用后各自去偏殿休息,待休息好了,自然便是要出宫的。
    姜鄢不管这些,她宫中院子里的花开的极好,她就坐在回廊里,喝着刚摘下来的新鲜花瓣泡的奶茶,很香很甜。
    撑着下巴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觉得还是游溪春的那个定制的躺椅更大更舒服些。
    之后不久就要搬到畅春园去了,她住的地方叫万枝春柳。
    康熙也在那儿定制了大躺椅,就是储秀宫这儿,也就是这会儿住着,住的时间不长,没去定制,这躺椅也就只能躺下一个人。
    姜鄢自己摇摇晃晃的想些有的没的,不小心吃到了一片花瓣,她嚼吧嚼吧也吞了。
    昏昏欲睡的时候,李嬷嬷悄悄过来,轻声说:主子,赫舍里福晋想要见主子。
    姜鄢睁开眼,没反应过来:谁?
    李嬷嬷说:一等公法喀的福晋。主子娘家的姐姐。
    姜鄢哦了一声,就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妹。她的嫡姐,家里的二姐。
    这位二姐其实跟仁孝皇后的年纪更近些,相差不出两岁,同父同母所出的嫡亲姐妹,自然是亲密得很。
    仁孝皇后与康熙大婚后,她的亲妹妹是晚了两年才出嫁的。嫁的就是钮祜禄氏的哥哥,遏必隆的儿子,如今的一等公法喀。
    对这个二姐,德鄢的记忆很匮乏,她们基本上没有什么接触。
    德鄢是庶出,出生的时候她二姐已经很大了,在钮祜禄氏府上也过的挺好的。而且德鄢的模样跟仁孝皇后太像了,她二姐像是有点刻意避开她,不怎么亲近,不怎么上心,彼此之间都是淡淡的。
    仁孝皇后去世后,那就更是成了陌生人,一年也说不上一句话。
    后来换成姜鄢,姜鄢入宫,再没见过这位二姐。
    也许年节下,福晋夫人命妇们入宫觐见,是有见到的时候,但姜鄢压根不留心旁人,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印象。
    姜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莫非这位二姐进宫来,为的是钮祜禄氏?
    可钮祜禄氏如今是称病静养,没有谁知道她是被禁足的。
    请她进来吧。
    姜鄢起身,打算去正殿坐着见赫舍里福晋。
    赫舍里福晋同仁孝皇后是亲姐妹,可容貌并不十分相似,赫舍里福晋的容貌没有仁孝皇后那样明艳动人,气度也不如仁孝皇后端庄高雅。
    但毕竟也是高门大户的一等公夫人,整个人还是秀丽娴静的。
    姜鄢在打量赫舍里福晋的同时,赫舍里福晋也借着给姜鄢请安的机会瞧着姜鄢。
    瞧见姜鄢那与自己姐姐一模一样的眉眼,赫舍里福晋十分恍惚,若非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气质,还有绝不等同的年岁,赫舍里福晋几乎要以为姐姐死而复生,就好生生的坐在那里同她说话呢。
    福晋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姜鄢叫了起,等赫舍里福晋落座后,她就开了口。
    反正两个人也不熟,也没有必要拐弯抹角的寒暄。
    赫舍里氏这时候过来,肯定是有事。姜鄢也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她一会儿还要去忙呢。
    她这样直接,赫舍里氏倒是有些恍惚,只管看着她问:娘娘在宫中,过得好么?
    姜鄢玩味一笑,还是很有耐心的回说:好啊。
    赫舍里氏心想,是啊,怎么会不好呢?顶着这样一张脸,受尽皇上万千宠爱。皇上独宠,太子亲近,众妃之首,无人敢对宸淑妃不敬,这样的待遇,怎么可能不好?
    赫舍里氏以为自己心中是有恨的。可是在见到人之后,才发觉自己此前的纠结纯粹是可笑的。宸淑妃进宫,是皇上接她进来的。
    家中已经告诉过她,是宫中直接下旨,令人来接的,甚至都等不到庶妹长大。
    她和这个庶妹,交集不多,形同陌生人。
    她是不大喜欢庶妹的长相,可现下看来,这长相又好似一种天赐,让她还能看见长姐生动的容颜。
    宸淑妃说好,赫舍里氏心里却知道,替身入宫,侍奉皇上,宫中迎来送往,未必就是好。
    她这容貌,又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也难怪她入宫后十分低调,不与众妃来往,总是听说她不爱出门,只管自己关起来门来过日子的事。
    可高调起来,偏偏又是那样显眼。
    赫舍里氏是最了解她姐姐的,她姐姐不是这样的性子。若论起来,宸淑妃与她姐姐,除了一张脸,其余的地方,再没有相似的了。
    宸淑妃能有今日,依靠的绝不仅仅只是这张脸。
    赫舍里氏便只见了这一面,一下子就推翻了心中之前的许多定见。
    她原本就打定了主意的事情,此时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赫舍里氏收起心中杂念,打起精神来,瞧着殿中伺候的都是宸淑妃身边亲近的人,又都是她姐姐从前身边的人,赫舍里氏很有安全感,直接将要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妾身今日前来,是有些冒昧了。望娘娘见谅。
    实是有些事情,妾身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应当同娘娘说明。该如何定夺,还是要等娘娘的示下。妾身及夫君,为此事日夜悬心,还请娘娘做个主。
    赫舍里氏说的,还真是钮祜禄氏的事情。
    钮祜禄氏早几年闹腾过府里后,安静了些时候,后来陆陆续续小闹过几回,都不是什么大事,吵着要孝昭皇后的旧物,府里找出来也就给了。
    可这一二年,就越来越过分了。
    原本姜鄢进宫后,外头只有些零星的传言,并没有形成什么气候。也就是说几句,没造成什么影响。
    可钮祜禄氏偏不高兴,她私底下找人到处散步储秀宫的传言。
    最后变本加厉,直接找到了法喀的头上。
    贵妃想要公爷为她造势,想要借此扳倒娘娘,让娘娘一败涂地。贵妃还想让公爷帮她更进一步。皇贵妃的位置,贵妃已看不上了。贵妃想要那最尊贵的位置。非但如此,贵妃还要公爷想办法,将七阿哥送到她膝下养着。皇后养子,也是嫡子。
    贵妃的意思,是先养着七阿哥。待将来再有了亲生的阿哥,她便更有倚仗了。到时候,后宫所有人,都不及她尊贵。
    钮祜禄氏是真的疯魔了,也真的魔怔了。
    法喀都被她折磨疯了,法喀根本不想干这些事,也没干过,但一直被钮祜禄氏催着,法喀也很烦。
    眼瞧着外头的传言愈演愈烈,法喀怕钮祜禄氏越来越疯,最后把他们府里全都连累了,就与忧心忡忡的赫舍里氏商量后,决定告发此事。
    而他们的第一选择,就是姜鄢。
    姜鄢还说呢,先前钮祜禄氏是真的有点疯了,天天阴阳怪气说那些话,如今算是找到症结所在了。钮祜禄氏布的局,眼看着完成了三分之一,依她的个性,自然是要得意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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