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鹰般的锐利眼神完全没有睡醒后的惺忪懵懂,康熙甚至反应极其迅速的攥住了姜鄢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姜鄢半跪在榻上,一时重心不稳,要不是另外一只手及时撑住了桌子角,她就直接以脸扑到康熙怀里去了。
    那个姿势,可不甚雅观啊。
    康熙的劲儿很大,姜鄢被捏的骨头都疼,她忍不住求饶:皇上,臣妾手疼。
    就算姜鄢手撑住了,但现在两个人姿势也挺近的,康熙的目光落在姜鄢的领口上,他轻轻嗅闻,味道是从姜鄢额上鬓边传来的。
    味道有点辣有点凉,像夏日端午宫里所用锭子药的味道。
    康熙放开了她的手,瞧着轻轻咬着唇珠站在榻边揉手腕的人:困了便去睡,擦这个药做什么。
    姜鄢揉着酸痛的手腕,幸好是隔着衣袖攥住的,印记比较淡,应该一会儿就能消,否则直接接触皮肤的话,恐怕那大大的掌印四五天都难消了。
    皇上困了,也应该去睡觉。姜鄢觉得,康熙现在才是最需要休息的人。
    康熙从善如流,甚至笑了一下,将身上的被褥拉上来盖好:好,朕睡觉。你也去休息吧。
    康熙将小桌子往旁边推了推,榻上空间变大,康熙直接就躺了下去。
    他随意得很,而且还真睡了。
    姜鄢还有些信不过,在原地站了片刻,见康熙真的没有再睁开眼睛,姜鄢就慢慢走到自己的卧榻上,拿了两个锦枕和一床厚厚的被褥放在手边和身后,将她自己整个围起来,然后斜倚着合衣卧下。
    康熙在这里,她没法真的什么都不管就只顾着自己睡觉,就这么稍微眯一眯睡一会儿,就可以了。
    两刻钟后,姜鄢没睡着,但也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听着康熙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想来人是真的睡着了。
    李德全刻意放低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皇上,裕亲王进宫了。想和您一块儿到猎场骑马去。
    今日是诸王以下的勋贵大臣们跟着胤礽在陵寝那里祭祀行礼,明日才是诸王以上,裕亲王福全要明日才会去。
    康熙几乎是在李德全话音还未落的时候就翻身起来了,笑着唤李德全进来伺候他更衣,然后还望着卧榻上跟着坐起来的姜鄢笑:朕同裕亲王去猎场,朕休息好了,你歇着吧。
    康熙神采飞扬,跟刚才困得眼下翻起点点乌青的人判若两人,他迅速换了衣裳,一阵风似的带着李德全就走了,只留下卧榻上呆滞望着门发呆的姜鄢。
    只睡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这就休息好了?
    精力旺盛的人真可怕,姜鄢想。
    李嬷嬷悄声进来,见姜鄢坐在卧榻上愣神,就走过来小声说:皇上说,晚间还是要回来用膳的。这些折子一会儿自有乾清宫的人来收拾。皇上说,等与裕亲王在猎场跑完马,就直接去乾清宫看折子,等到了晚间用膳的时候再过来,让主子好生休息。
    说完了才小声问姜鄢,主子接下来,是要继续睡,还是起来呢?
    继续睡吧。再睡半个时辰就起来。姜鄢没那么旺盛的精力,她刚才差点睡着了,结果中途这么一打岔,她脑子现在昏昏沉沉的,比睡之前还困。
    结果这一睡,竟睡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醒。
    卧榻的帷帐之前就被李嬷嬷给放下来了,姜鄢在床帐里坐起来,本来还以为是帷帐挡住了外头的天光才这样暗,结果李嬷嬷听见动静过来给她把床帐撩起来,姜鄢才发现,外面竟然真的要天黑了。
    什么时辰了?姜鄢急急忙忙的要起来,生怕她还没准备好康熙就好了。
    李嬷嬷请她稍安勿躁,招了招手,让庆月松月过来伺候姜鄢梳头发穿衣:主子莫慌。时辰还早。皇上这会儿还在乾清宫,要过些时候才会过来。
    奴才是瞧着主子睡得香,小厨房的事情他们已做的极好了,都是按着主子之前开的单子做的,也不需要主子去盯着,就没有叫醒主子。这会儿主子去瞧瞧就成,已是都快好了的。
    姜鄢这一觉睡得踏实,时间还长,她就精神不错,等梳了头发穿好了衣服,再用热水洗个脸,她自己都觉得精神抖擞起来。
    她去小厨房瞧了,果然就和李嬷嬷说的一样,一切都很是妥当了。
    她这边刚从小厨房绕出来,穿过游廊准备进屋,就听见月洞门外守着的太监给胤礽请安的声音。
    姜鄢随即停下脚步,转头去望,果然就看见一群人簇拥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胤礽走了进来。
    一行人提着八盏宫灯,照着披风上的皮毛流光溢彩仿若银缎子般华贵夺目,胤礽的脸也益发显得玉雪可爱。
    只是他小脸紧绷着,比冬夜里的寒风还要冷,是见着了姜鄢,眼里才露出一点暖意来,嘴角也跟着撇了撇。
    好像是受了极大的苦楚似的,胤礽走近了,也不管旁边跪着一地给他请安的人,他直接过来,看了姜鄢一眼,然后过来抱住了她。
    是极其依恋的姿势。
    他矮一些,姜鄢低头,就能瞧见他长长的睫毛跟鸦羽似的漆黑浓密。
    姜鄢轻轻拍了拍胤礽的肩膀,示意一院子的人都跪着呢。
    胤礽没放开她,只闷闷的叫了一声起。
    瞧他是一点都没有想动弹的意思,姜鄢就默默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带着一院子的人退了下去,须臾之后,院中就只剩下姜鄢和胤礽两人了。
    胤礽身上有很重的檀香味,他这样抱着姜鄢,姜鄢觉得自己身上也沾染了这样的味道。
    保成,外面冷,我们进屋去,好不好?祭祀所用的供香,就是这样的味道。
    我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看了一眼。
    皇额娘她、她真好看。胤礽的声音闷闷的,含着哭腔的声音低哑,显然是自己偷偷哭过了,姨母,你真的和她好像。太像了。
    梓宫入了地宫后才真正封起来,但之前也不是能够轻易打开的。况且一直都有人守着,姜鄢也不知道胤礽是怎么做到悄悄看一眼的。
    但姜鄢不想问,这是他的伤心事,再去追问,只怕会让胤礽更加的伤心。
    仁孝皇后入殓时,含着定颜珠,又做了些措施,这些年过去,容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胤礽那匆匆一眼,对他必定震撼极大。
    姜鄢是很可以理解的。
    胤礽从陵寝一路回来就心神不宁,众人只当他是年幼劳累,何况送的又是仁孝皇后的梓宫,胤礽如此表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并没有人多做什么猜测。
    连时刻跟着胤礽的大阿哥都不知道,胤礽曾躲开众人悄悄躲着一个人哭过。
    陵寝回来这么长时间,直到现在回到宫中见到姜鄢,胤礽越发恍惚,心口闷闷的难受。
    好像怎么也缓不过来。
    姜鄢这回真不知该如何安慰胤礽了。她这张脸,放从前是慰藉,放现在,就是刺激胤礽伤心的源泉。
    偏偏胤礽依赖她,若是她此刻避开,只怕胤礽更要伤心了。
    你们站在这儿干什么,不冷吗?
    康熙进了月洞门,就瞧见胤礽抱着姜鄢,姜鄢似在安慰他。
    他眯了眯眼睛,似乎瞧见胤礽眼角有水光闪过。
    康熙走过去,拍了拍胤礽的脸蛋:进去吧。跟朕一块儿用膳。
    康熙要牵着胤礽进去,胤礽就没法再抱着姜鄢了,他乖乖松开姜鄢,沉默的跟着康熙进屋。
    姜鄢忙对着从偏房里出来的李嬷嬷等人使眼色,李嬷嬷会意,带着宫女太监们预备传膳,康熙既来了,便可以用膳了。
    到了亮处,康熙就瞧得更清楚了,胤礽似乎哭过,眼睛红红的。尽管他非常的不想让人看出来,还在躲避康熙的目光,但康熙怎么可能瞧不见呢?
    先用膳。康熙说。
    胤礽吃得不太多,但他累了一整日,哪怕难过不想吃,本能的还是会愿意进食。
    康熙的食量就跟先前是一样的。
    喝汤的时候,胤礽的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康熙扒着他的额头给他把脸扒出来,结果就瞧见这孩子满眼水汽,哭得脸蛋通红,一大颗眼泪正好落在汤碗里。
    他这是借着喝汤偷偷哭呢。
    姜鄢是真的没辙了。
    她想,要不然,她回避一下吧。
    康熙将胤礽的汤碗放下,拿了姜鄢递过去的干净帕子,给胤礽把脸上的眼泪全擦干净,然后带着胤礽起身往外走,还吩咐李德全:去,叫裕亲王进宫。哦,把常宁也叫来。
    跟他们说,请他们来陪着朕和太子去猎场跑马。
    姜鄢站起来,跟着追出门:皇上?这大晚上的去猎场跑什么马呢?
    康熙回身看着她,冬夜呼啸的风里,他笑得清浅又柔软:放心吧。这样的事朕有经验。跑跑马,会好很多的。
    他的保成,需要在这寒冬的夜里,锻炼出如他一般坚韧的心胸。
    第19章 019
    吃饭的时候,姜鄢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胤礽和康熙身上。她就没怎么吃太多。
    现在父子俩一阵风似的走了,她在宫门口瞧着他们走远了,返回屋中,又坐下来继续吃。
    她吃得心不在焉,连旁边侍奉的人从李嬷嬷变成了松月庆月都没发现。
    过了一会儿,悄悄出去的李嬷嬷回来了,姜鄢正好吃完看见了,满眼疑惑:嬷嬷什么时候出去的?
    李嬷嬷上前来,轻声说:奴才见主子挂心太子爷,便悄悄去问过了。
    这会儿皇上同太子爷已经到猎场了,裕亲王和恭亲王也已到了。正陪着皇上与太子爷跑马。皇上也不是头回深夜跑马,猎场那边用了些法子照明,主子放心,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据说,太子爷去的时候只眼睛有些红,但已经不哭了。
    姜鄢点点头,便让人将小饭桌都收拾了。
    她还记得康熙临走之前的那个笑。康熙说这种事他是有经验的,李嬷嬷也说了,皇上也不是头回深夜跑马了。
    下午才酣畅淋漓的同裕亲王跑过马,晚上又去,纯粹就是去整理情绪放松心情的。
    康熙现在正值壮年,可不论是他一生中的任何一个阶段,他所遇到的事情都不少,很多事情都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想开点就能解决的,帝王的一生,就是锻炼意志力的一生。
    现在,他要把整理情绪不过分沉湎情绪的方法教给胤礽了。
    康熙有办法就行,她反正是没辙了。
    好几天前姜鄢就同胤礽一块抄完了一本书,原本下一本书都已经选好了,只是胤礽这几天为着要送两宫皇后梓宫入陵寝,一直没能开始。
    姜鄢想,胤礽忙,大约之后几天他应该也没办法过来抄书了。
    她打算在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然后洗漱过后抄点书,到点了睡觉。
    李嬷嬷说胤礽和康熙在猎场那边和两位王爷玩得挺好的,说是兴致很高,那边伺候的人都做好了通宵侍奉的准备。
    姜鄢轻轻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太子明日还要去陵寝,领着诸王大臣在皇后陵前祭祀,皇上不会让他熬夜的。明日早晨太子就要出发,至多再有一个时辰,皇上便会送太子回去的。
    况且明日裕亲王和恭亲王都要跟着一起去,大人是可以熬夜通宵,小孩子却是不行的。再说了,明日祭祀不能出错,便是两位亲王,也应该好好休息,不应该过度熬夜。
    将近亥时末刻的时候,李嬷嬷来同姜鄢说:主子说的极对,猎场那边散了。皇上送太子爷回毓庆宫,两位王爷被皇上留下来,便在外头寻了住处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同太子爷一同出宫,去陵前祭祀。
    姜鄢将手上的笔放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她写十几分钟休息几分钟,已经写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抄录了一些,写的她自己还挺满意的,开局不错,今天可以就到这里了。
    庆月松月过来收拾桌案,姜鄢就同李嬷嬷说: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也睡觉吧。
    她这里话音还未落,外头就有宫女禀报,说乾清宫的太监来送东西了。
    姜鄢说了让人进来,就瞧见两个太监,一人抱着一摞奏折进来,放到这两日康熙常坐的榻上。
    万岁爷现下正在更衣。等一会儿便会过来。万岁爷说,今夜还在娘娘处批折子。
    两个太监传完话就行礼退下回乾清宫去了。
    姜鄢真的是打心眼佩服康熙,熬了一夜忙了两日,基本上就晌午睡了半个小时,大晚上疯狂跑马几个小时回来不睡觉还要熬夜批阅奏折,这样的大老板真的是卷到天边去了。
    姜鄢想,幸好她睡了一下午,有了一点熬夜的资本,为防止今天出现昨天的状况,她又把锭子药给拿出来了。
    康熙精神不错,骑马骑了几个小时,在猎场里和胤礽福全常宁他们追逐猎物,几乎都没有休息过,此时沐浴更衣后出现在姜鄢面前,还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姜鄢出来迎他,他牵着姜鄢的手往屋里走。
    康熙凑近姜鄢,闻了闻:又用了锭子药?
    这会儿天气越发的冷,姜鄢的手却很暖和,身上也穿的严严实实的,风没有方才那么大了,但空气凌冽干净,康熙只是稍稍凑过去些,就闻到了姜鄢鬓边散发出来的新鲜的沁凉的气息。
    她一贯用的是百合香,屋里的味道都是淡淡的,那香也不是全用在身上,多半都是拿来熏衣服的。衣服上有香,再穿在身上,这味道就沾染了。
    这会儿用了药,那暖暖的香味全被这凉意给掩盖了。
    朕不是说过么。朕不要你陪着,你只管休息你的,朕只是借你的地方用用。
    他在别处心静不下来,在乾清宫一个人待着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只有到了储秀宫这儿,看着这张脸,才觉得心里舒坦些。
    他也不需要赫舍里氏陪着他,像第一日那样,赫舍里氏睡得昏天暗地都没关系。
    这方面,他对赫舍里氏是很宽容的。
    姜鄢这次只用了很少的一点,没想到就被闻出来了,她轻轻抿了抿唇,没真听康熙的话去睡觉,还是主动负责起了研墨的活计。
    臣妾睡不着。她是真睡不着。把康熙扔在这儿她自己去睡,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可她也很清楚,她肯定熬不了通宵,过会儿困得不行了肯定又睡着了。
    可该有的敬业精神还是要有的,敬业也不妨碍该摆烂的时候摆烂。
    康熙以为她还在担心胤礽,想着李德全说,她好几次悄悄派人来猎场打听情况,唇角就忍不住带了点笑意,手上朱笔不停,嘴上跟着说:保成这会儿应该睡着了。他今天很累,去猎场跑了马,也没心思再想别的了。朕同裕亲王他们说了,明日让他与常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刚才在猎场上,他同裕亲王一人猎了一只豹。精力发泄过后,他心里应该好受许多了。你不用太担心,等这几日过去,他会好起来的。
    姜鄢自己都没发现,她一直微微皱着眉头在听见康熙这番话彻底的舒展开来,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臣妾知道,皇上是最能保护太子殿下的。
    今日的奏折有些多,康熙同姜鄢闲聊几句,便不再说话,姜鄢也静下来,屋中便只能听见炭火轻燃的声音,笔落在纸上写字的声音。
    这样的白噪音太催眠了,姜鄢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最后在十二点多的时候,还是没能抗住,又睡着了。
    李德全李嬷嬷这回都在屋里候着的,见状,康熙只一个眼神,李嬷嬷便知晓康熙的意思,将庆月松月带进来,又把姜鄢带到卧榻上去了。
    康熙今天的工作效率很高,姜鄢睡着后没多久,他就将那两大摞的折子都批阅完了,分门别类的放好,过会儿自有专人将它拿走,再一一分发出去。
    康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李德全瞅准时机过来,小声问康熙:皇上,离上朝还有将近一个多时辰,皇上不如歇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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