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诺夫表情顿时有点不自然,这话,他没法回答,两国交好那么多年,一起共同抗御西国,如今反过来借黑国之手,的确有点见不得人。
    黑国司令想借狙击枪的话再次没能说出来,他就想见到这种局面,让翻译借机挑拨:上将先生,人不能留了。
    伊万诺夫压根不搭理,太小儿科了,援助的事明摆着,不会因为一个梁汝莲而改变,他把子弹放到眼前仔细打量,看起来和正常的狙击枪子弹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变化,弹尖似乎经过加工。
    光线太暗了。
    伊万诺夫没多想,下意识拿着子弹往火堆方向走,她身边的王杏芳低声说了句什么,自然而然跟上。
    一切太自然了,自然的让人兴不起一丝怀疑。
    黑国司令精力这会停留在怎么劝伊万诺夫同意用刑,反应就慢了那么几秒,等他意识到什么,已经晚了。
    因为确定王杏芳身上没有武器,所有黑国军人放下戒备,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危险?
    伊万诺夫。退后!黑国司令疯狂大喊一声,就在他掏枪的瞬间,王杏芳动了!
    她绕过伊万诺夫,冲向范晓峰,红彤彤的熊熊火焰似乎被感染,随她奔跑带起的风悲壮叹息摇曳。
    火光中,范晓峰倏然抬头,目光含泪,死死盯着王杏芳,生命的最后,他要牢牢记住她,记住她可爱的容貌,今生没机会了,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
    他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可是,没有做好另一种。
    包含他生命所有,如火般炙热眼眸,没得到应有的回应。
    王杏芳像不知道痛,直接踏着火堆,人还未到扑过来,她抬头,也在看他。
    不是情人共同赴死的那种凝望,是那种确定他方向,以防出现意外,就像要拿件东西,看了演确定位置。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血雾之中,无数弹片四散飞溅,距离最近的伊万诺夫和十多名黑国军人一声惨叫。
    最新光荣弹,爆炸威力不亚于手/榴/弹!
    范晓峰同样被无数弹片击中,巨大的疼痛,以及更痛的空荡荡感,他死死睁着眼,看着火光中那个已经不存在的身影,张口嘴,吐出串血泡泡。
    他想说,下辈子。
    不,下辈子他也不配。
    他就这么一直睁着眼。
    巨大火堆被炸的凌空四散,彷如烟花升空,灿烂短短一刻,化作星星点点随风飘落,像红色的眼泪。
    第 49 章
    山坡上, 众人躲在掩体后,紧紧闭上眼, 死死握紧手中的钢枪!
    又一名战友的鲜血, 染红这片土地。
    王杏芳,连队多少大小伙子的女神啊,不是因为只有她一个单身女青年, 她算不上很漂亮, 但她有一颗世界上最漂亮的心。
    她像家乡的大姐姐,温柔又凶巴巴的。
    没给他们太多悲伤时间,侦察兵擦干模糊的视线, 忽然一声惊呼,视野内的山下, 出现数百名黑国女人, 她们没穿军装, 上身白色短褂, 下面一件短短的裤头,白晃晃的大腿, 让人不敢多看。
    还有差不多数量的十多岁孩子, 矮小瘦弱的身影奔跑起来带着年龄特有的活泼, 像放学回家的孩子。
    林新军泪水未干又红了眼:操蛋的黑国佬, 畜生都不如。
    用自己国家的女人孩子做挡箭牌,可谓创造了世界战争史,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众士兵不知如何是好:连长, 怎么办?
    他们做不到开枪,一群或许连战争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一群毫不躲闪的女人, 子弹, 是打向敌人的。
    跑在最前面的黑国女人做了个让他们不得不转过头的动作,脱掉了上衣。
    天还未亮,看不清她们此刻的表情,或许是麻木的,或许有几分应有的羞耻,她们随手扔掉上衣继续奔跑,最前面一名大概是小头领,她忽然停下,把短短的短裤也脱了下来,张开双手,大声呼喊起来。
    懂黑国话的士兵立刻翻译:大人,不要开枪,我们是被逼的。
    更多的黑国女人重复一样的动作,同时高喊。
    大人,帮帮我们吧。
    我没结婚,今年十九岁,大人,你看看我。
    只要大人能救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大人,我会洗衣服做饭,求你别开枪。
    ......
    除了侦察兵满脸通红坚持守在岗位,其他战士全部面红耳赤转过头。
    没法看。
    阿听不懂太多A国话,见王杏芳下山时以为发生了什么,急着跑过去拉人,听完解释,又亲眼看到山下发生的一切,她哭的绝望又茫然,此刻,听到熟悉的乡音,终于想起来这里的任务。
    姐姐妹妹们,你们,你们快停下。阿妹如果没遇到丈夫的领导,她本应该也是美人军的一员,我叫阿妹,来自宁山西南边的徐家村,我的丈夫,被派往边境收集情报,被A国军人抓住了,没办法,我和你们一样,为了赚钱来到了这里。
    我不是被A国军人抓来的,我是自愿的,因为丈夫的原因,我负责照顾刚才那个被炸死的A国军人,听到了很多不该听到的话。
    乡亲们,你们快跑吧,国家让我们来这里,最主要是想让我们冒充军人骗A国,再晚就来不及了。
    几句话,带来的震撼之前加起来的所有都要大。
    伊万诺夫满身鲜血,光荣弹没要了他的命,炸伤了一只眼睛。
    他挥手狠狠推开正包扎伤口的军医,恶狠狠大喊:不要听她瞎喊,这是A国军人的阴谋,故意挑拨离间的。
    随那个老太太一起逃走个女人他知道,然而哪里知道竟然是照顾范俘虏的女人,A国运气太好了。
    恐慌并未因他这句话而消散多少,阿妹听到立刻反驳:我们徐家村来了不止我一个,二叔,阿丽家的,你们在吗?能听出我的声音吗?
    和阿妹一起来的好几个人,邻里邻居那么多年早听出来了,听到这里,下意识应了声:在呢,在呢。
    附近的村民本来疑惑,见真有人回应,下意识往这边靠。
    几个村民算数万人里心情最复杂的,A国军人什么样非常清楚,阿许的行为让他们失去了个好邻居,所以第一时间,完全相信阿妹说的话。
    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实话实话道:没错,她是我们村里的,没说谎。
    数万人很多,但声音传播更快。
    来这里干活有来的早的早感觉出不对劲,埋雷挖坑而已,用不着那么多人,而且给的待遇太丰厚了,不像国家一贯不管百姓死活的作风。
    他们虽然没见过多少市面,但生于山间,祖辈靠打猎为生,对于危险,有着天然的警惕。
    有人替阿妹作证,瞬间想通了什么。
    有胆子大的高喊告诉没听清的人,听清的人继续告诉身边的人,生死存亡间,谁还顾忌那么多,团结起来力量最大。
    其实没人替阿妹作证,不少人也萌生了逃的想法。
    今晚发生的太可怕了。
    枪声,那么多军人中枪后不似人声的凄惨叫喊,A国俘虏被一刀刀千刀万剐,最后,王杏芳那奋不顾身的一跃产生的爆炸,彻底击溃了紧绷的神经。
    有聪明的,一点点退出人群,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阿妹还在继续:姐妹们,你们再往前跑,A国的大人绝对会开枪的,这样死,不值得呀。
    我是个没多少见识的妇女,但我想,国家军人,应该是保护我们老百姓,而不是用我们的命换取胜利。
    乡亲们,姐妹们,趁着还有机会,能跑就跑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突兀的连续枪声伴随着惨叫和大喊忽然响起。
    最早悄悄想跑的村民遇上了看守的黑国军人。
    数万人不是小数目,等到真相揭晓防止逃跑,回去的路早封死了。
    两方遇上,黑国军人鸣枪示警,然后爆发了冲突。
    这下,没人再怀疑了!
    无数村民宛如受惊的鱼群,往四面八方家的方向跑。
    再弱的生命也会反抗,更何况数万一群山里长大的精壮汉子了,人多势众,有黑国军人要拦,还没举起枪便被疯狂的人群瞬间淹没。
    哭喊声,枪声,惨叫,乱成了一锅粥。
    美人军和村民情况不一样,能牺牲女人最隐私的尊严,每个人或多或少有不得已的原因,比如阿妹,为了拯救男人阿许。美人军停下了,脸上故意装出来的娇弱褪去,麻木看向山下,活像群失去控制的木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孩子军没受影响,因为美人军停下,他们得以冲到了前面,兴奋地大声欢笑,仿佛前方没有能随时夺走生命的枪炮,像听到下课铃声提前敲响冲向游戏乐园。
    一直观察的侦察兵忽然又一声惊呼:连长,不好了,敌人冲上来了,怎么办?
    黑国军人太多了,距离最近的就在射程之外,这会大概得到了指示,趁乱发起攻击。
    林新军深呼吸几口,咬牙切齿:开火!
    这两个本该豪迈激昂的字从未有过的沉重,林新军做梦都想不到,他手里的钢枪,会射向一群孩子。
    可有别的选择的吗?
    火舌狂舞,瞬间响彻山谷,占据至高优势,依旧是场单方面的屠杀,但黑国军队筹谋良久,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手段。
    轰隆隆的巨响划破长空,远方天际处,两架飞机疾驰而来。
    山上众战士瞬间脸色大变。
    完蛋了,制高点优势要丢。
    仓促修建的工事全部针对前方,没有防空,即使有也不行。
    两架飞机能轻易压制的他们抬不起头,无法开枪,山下的敌人用不了多久就能冲上来。
    一排,二排,手榴弹阻挡敌人。林新军破了音大喊,其他人,向天瞄准,不要躲,死也要给老子把飞机打下来。
    这是能唯一想到的办法,虽然胜利的机会渺茫。
    飞行员不是傻子,只要一直飞行在射程高度之上,再多的枪都不行,想打掉飞机除了飞机,只能高射炮。
    九连没有高射炮。
    可是有个梁汝莲!
    连长,让我试试!梁汝莲声音也哑了,嘶吼道,疝气灯,往天上照。
    如果换做平常,林新军大概要和她掰扯掰扯,一个人一杆枪怎么可能,万一失败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现在没有时间。
    按照他的办法,即使打下飞机,全连伤亡惨重,到时候,拿什么守。
    还有梁汝莲一次次的神奇给了他信任。
    林新军只犹豫了不到三秒:按梁汝莲说的做,疝气灯望天上照,其他人,掩护!
    梁汝莲飞快换子弹,开/花/弹磨掉弹尖,速度慢射程低,普通子弹加改装过膛线的狙击枪,射程高达2200米!
    足够了。
    理论上来说,任何枪都能打下飞机,前提打的中。
    难度在于预判!
    就像打飞奔的敌人或者鸟儿一样,对准打,等子弹到了,可能打不中要害可能打空,得预判子弹和目标两者零点几秒后到达的位置。
    也就是导弹图。
    梁汝莲知道,只有一次机会!
    不能让飞机飞进射程,仅剩的不到一百多名战友,一个都不能再牺牲,甚至不能让飞机接近山顶,谁知道飞机上装了多少炸弹。
    梁汝莲半跪,徐徐晨风不懂人间疾苦,俏皮吹动沾满鲜血的发丝,她身体甚至眼睛一动不动,世界仿佛按下暂停键,炮火声远去,天地间,除了飞速而来的飞机,再无其它,狙击枪口一点点移动。
    活塞式老款运输机,时速七百多公里左右,换算成秒,约一百八十多米,改造后的狙击枪,出膛瞬间速度每秒七百米,短时间远超过飞机。
    如果有轨迹,此刻的天空上,会出现副巨大的弹道图!
    飞机速度一条线,狙击枪子弹一条线,两条线一快一慢,再去掉十七米左右的飞机长度。
    疝气灯宛如利剑般的刺眼白光斩破夜空,照亮飞机机身。
    与此同时,两条线交汇,得出了最终结果,梁汝莲瞬间扣动扳机,枪口,对准的位置是飞机前面茫茫的夜空!
    第一枪,子弹击中金属的特有的清脆声从空中传来,飞机火花四溅。
    第二枪,第三枪!
    毫无预兆,半空绽放巨大火焰,爆炸声响彻山谷,无数碎片熊熊燃烧着砸向正冲锋的黑国部队。
    A国军人,黑国军人,几乎全部下意识停止射击,不敢置信抬头看向空中,发生了什么?
    A国军人想的是:这就打下来了?
    黑国军人同样:这就打下来了?
    同样的一句话,完全不同的心情。
    枪打中飞机不难,随便乱射总有蒙准的,但飞机是金属的呀,小小的子弹除了击中油箱等要害,其它位置,也就留下个浅浅的白印子。
    子弹的确击中了油箱!
    夜空中,第二架里2飞机活像受惊的鸟儿,变成了钻天猴,机头猛拉,不顾一切拉升,飞行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必须先拉倒足够安全的高度再说。
    已经晚了。
    梁汝莲保持半跪姿势,这次瞄准的是飞机上方!
    两声枪响!
    夜空再次被炸亮,坠落无数火光,山顶下黑国军人四处逃散。
    飞机屁作用没起,反倒伤害了自己不少人。
    黑国司令几乎疯了,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完了,彻底完了,他的名字,会成为一个耻辱,接近十万大军,竟然输给一百多人的连队。
    他仿佛看到国家凄惨的未来,
    肯定是那个梁正的女儿,梁汝莲!
    死也要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战争中断片刻继续,没有之前的试探,变的疯狂,黑国军人不要命往前冲,他们渐渐占据了优势,越来越多堆积成小山装的尸体成了最好的工事,向着山顶不断逼近。
    数万人和一百人,本来就不是一个概念。
    胜利的天平渐渐倾斜。
    山顶上出现了炸膛声,连连不断的射击,枪膛红的像刚出炉。
    还有更致命的。
    狙击手现在作用不太大了,敌人密密麻麻就在数百米外,瞄都不用瞄,每个战士都是弹无虚发的神枪手。
    梁汝莲和别人一样,开枪,不停开枪,直到扣动扳机没听到枪声,她飞快摸向身后,摸了个空,弹夹没了,子弹打光了。
    执行侦察任务,轻装上阵,本来就没带多少子弹。
    枪声开始变得稀疏,直到彻底消失。
    梁汝莲,周凯丽!带上老首长和阿妹,撤退!执行命令,不许违抗!林新军目光凶狠像要吃人,他跳起来挥手大喊,其他人,跟我搬石头!
    子弹没了还有石头,砸死一个算一个。
    一颗流弹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击中他的肩膀,军绿色上衣瞬间开了朵红彤彤的花。
    周凯丽立刻跑过来想止血,被林新军一把重重推开,他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吼:走啊,梁汝莲,你聋了吗?国家需要你懂不懂?还有阿妹,你得把人家安全带出去。
    其实现在可以撤了,敌人冲上来还有段距离,不能说所有人安全,有热带雨林遮掩,活一半没问题。
    梁汝莲泪花雨下,紧紧咬住嘴唇,还是没能改变最终结局吗?
    原剧情里,可爱可敬的战友应该做了同样选择,打光最后一发子弹,用石头砸,战斗到最后一秒,为大部队争取时间。
    全连一百多人,几乎全部阵亡!
    林新军说的的确有道理,国家需要她,阿妹,做了那么多,要保护她离开。
    梁汝莲咬破了嘴唇,她郑重抬手敬礼,吐出个带着血腥味的字:是!
    她转身瞬间,忽然传来比飞机轰鸣还要大的破空声,祖国方向的夜空,一枚炮弹拖着长长的火焰,不是一枚,是很多很多枚,多到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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