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必须是官宦出身,年纪嘛至少二十四岁以上,且尚未成家,最要紧的一条,得本身罪孽深重的,这样修行起来见效快,回馈给哀家的福报也越多。”
    “那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啊。”
    宦门女子不愁嫁,超过二十四岁还没成家的很少见。况且这样的人家家教森严,未出阁的闺女能有多大罪孽?
    许太后笑道:“人选哀家当时就想到一个顶合适的,就是工部侍郎柳邦彦家的女儿,叫……”
    朱昀曦头皮迅速紧绷,当太后说出柳竹秋的名字时,已彻底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也有很多精神资本家和精神奴隶主,那个嘲讽小镇做题家的主编就是典型,艹他丫的!感谢在2022-07-15 14:13:20~2022-07-15 22:4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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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二章
    庆德帝也很吃惊, 问:“母后怎会想到她?”
    许太后说:“大前年哀家召集京官家的闺秀来宫中参加赏梅宴,她也来了。哀家当面试验过,此女聪敏伶俐才学出众, 可不尊礼法, 轻狂自大也是真的。哀家那时教导她虔心改过, 可事后听说她依然我行我素, 还比从前闹得更出格。这样的女子不正符合‘罪孽深重’的标准吗?哀家想,送她入寺修行也能纠正她的心性,为天下女子做个警示。否则容她逍遥自在,难保不带出歪风邪气。若其他女子都以她为榜样效仿,岂不乱套?”
    庆德帝为难道:“母后所言极是, 可右都御史萧其臻日前启奏说想娶这柳氏为妻, 还求儿臣为其赐婚。您要让柳氏做替身,恐萧柳两家都不乐意啊。”
    他在除夕宫宴上当众看好这门亲事, 此时依从太后难避自食其言之嫌。
    许太后问明他还没正式下旨赐婚, 堂皇道:“既然还未下旨,那决意还可更改嘛。那萧其臻世代都是清正忠良,娶这样不检点的媳妇进门,实属败坏门风。他还是风纪之官,你这个做皇帝的更该保护他的清名, 不然他今后还有什么立场去弹劾贪官污吏?至于柳家,柳邦彦养出这么个女儿已是丢人现眼, 哀家出面替他管教, 他岂敢生怨?你就听哀家的, 下旨让那柳竹秋做哀家的替身, 择日送她去清静的佛寺修行, 最好远离京城, 到人少的深山密林里去,借佛门净地镇压她的野性。”
    庆德帝满心不愿意,而孝道不许他在小事上违拗母亲,便轻笑着问朱昀曦:“皇儿你知不知其他符合替身条件的女子,让太后再选一选。”
    朱昀曦尚未做出反应,许太后急怒道:“怎么,哀家的意思就不作数了吗?哀家直说了吧,哀家选那柳竹秋不止看她符合条件,更因她不配为人妻为人母,就该去红尘外清修,改恶从善方可正风俗。”
    她公开表示对柳竹秋的厌恶,皇帝不敢再多话,忙笑哄:“母后躬膺令德,倡风俗,导愚顽,儿臣焉有不依之理。”
    即时命内官照太后的懿旨拟圣旨,让柳竹秋做替身出家修行。
    事情已下定论,朱昀曦尤在云雾中,魂不守舍地陪皇帝太后玩了一会儿棋牌,许太后借口体乏,打发他们回去。
    他送庆德帝回乾清宫,苦苦等到一个隐蔽时机,假意请示:“父皇,萧其臻一心求娶柳氏,得知
    太后的旨意定不甘心,若他找您搅闹,该如何是好?”
    庆德帝苦叹:“朕也不想棒散鸳鸯,可你皇祖母态度坚决,朕亦不能违逆。要不回头你去跟萧其臻说说,再另寻一门好亲事赔给他,省得他来缠朕。”
    朱昀曦哑子漫尝黄柏味,难将苦口向人言,回到东宫更加心乱神扰,怕柳竹秋接到圣旨后误会是他撺掇太后迫害,又疑心太后这念头来得不纯,准备明天再去慈宁宫试探。
    他烦闷得晚膳也没吃,冯如月听了忙亲自送来粥水。
    “殿下的病最忌饮食不规律,好歹喝点粥,否则病情出现反复可不得了。”
    朱昀曦正需人商量,赶走仆婢,同她密谈。
    “太后说要让柳竹秋做她的替身,去深山的佛寺修行。”
    冯如月像被冻住了,很明显地挣扎一下才解除僵硬。
    可疑反应立召朱昀曦质问:“你这么慌乱,莫非早已知情?难道是你向太后告的秘?”
    他的怒气刚喷出小火苗便烧得冯如月扭动逃避,急辩:“殿下莫冤枉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只因这消息太突然,才让臣妾惊慌失措。”
    她胆子小是真的,朱昀曦没再怀疑她,苦道:“太后执意如此,连父皇都劝不住。孤好不容易才借云杉的事挽回柳竹秋一点好感,这道圣旨发出去,她又要加倍误会孤。”
    冯如月小心观察,手指轻轻搭住他的胳膊,细声劝说:“殿下要去跟她解释吗?”
    朱昀曦烦躁地甩开:“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她怎会相信?这次真要恨透孤了。”
    冯如月怕他忧急病发,再贴上去劝慰:“殿下别急,这也许是好事也未可知。”
    朱昀曦困惑地望着她。
    冯如月认真解说:“季瑶妹妹这般桀骜难驯正因为从小太自由了,将她关到清静地方才能助其收心。臣妾小时候也有一阵子很调皮,老想往家门外跑,父母便将我关在小屋子里,强迫我抄写经书,不写完就不给饭吃,如此一两年下来臣妾的心便慢慢沉静,哪怕大人们哄着我上街去逛,臣妾也不去了。季瑶妹妹有温霄寒的身份做掩护,您又舍不得对她用强,那如何能降服她呢?现在太后出手干预,她不用嫁给萧其臻,也不能再接触其他男子,在那种苦寒之地待上数年,自然会明白您的好。等来日您登临大宝,再接她回来,不愁她不感铭心切,从此安心落意归顺您。”
    她为朱昀曦描绘了一幅理想前景,能将难驯野马□□成温顺良驹,可连他都认为这方法太残忍了。
    “柳竹秋最不惯拘束,孤怕她吃不了那个苦。”
    冯如月哀叹一声,开导:“常言道棍棒出孝子,季瑶妹妹好比顽童,跟她讲再多道理她都有更多歪理来应对,不采取强硬手段如何能制住她?殿下想今后夫唱妇随,先得戒除对她的溺爱,这方是为她着想。”
    “她要是一直恨我,不肯原谅我呢?”
    “臣妾断言绝不会如此,您想‘失指之痛,刻骨铭心’,她不遭罪怎会悔悟自身过错?等她出来,外面早已物是人非,她那些混世的小伎俩再发挥不了作用,而您才是她唯一的依靠。她若想不通这点,便枉称聪明人了。”
    冯如月分析后补充劝谏:“她这一去没个三五年回不来,山寺生活清苦,她本身年纪已不小,等您去接她时恐已颜色衰败,还望殿下勿要见弃。”
    朱昀曦蹙眉道:“孤看重的从来不是她的姿容,只心疼她受挫磨。但正如你说的,小树须勤剪枝丫方能成才,事到如今只好将计就计了。”
    他真不愿二人之间经历此种波折,一直怨聚少离多,更哪堪伯劳飞燕各西东?
    可当下的分别是为着今后的厮守。他用尽现有手段都收效甚微,太后的办法没准真能收获起效。
    又想唐玄宗纳儿媳杨玉环为妃之前也曾下旨命其修道,封女冠为妃是有先例的,总比硬抢臣子的老婆光彩得多,而且柳竹秋还是以太后替身的名义出家,将来册立她也能多个借口与大臣们斡旋。
    经过自我说服便慢慢接受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先不去想象柳竹秋接旨的情形,以免良心不安。
    柳竹秋不知宫里为她挖好了坑,今天娘家有大喜事,柳尧章大清早便派人接她一块儿回去。
    朝廷规定辰、戌、丑、未年为朝觀之期,是年地方官都须入京朝觐,接受吏部考核,优秀的升迁,合格的留职,差等的则会降职。
    日前柳家大郎二郎来信称今天将走水路到家,柳邦彦一早派人去码头接应,分批迎回二子及其家小。
    这两位少爷都是在任上成的亲,大少柳尧范的妻子梁氏已为其诞下两儿一女,二少柳尧哲也和老婆马氏育有一子一女,两位少奶奶初次拜见公婆,事先都为二老准备了丰厚的礼物。
    柳邦彦见儿子们神貌富态,孙子孙女也都聪明俊秀,一直苦哈哈的老脸终于兑了蜜,和范慧娘轮流抱过孙辈,始信家门仍是兴旺发达的。
    柳竹秋也到堂上拜见久别的兄长和初见的嫂嫂们。
    柳尧范见了她先叹气,柳尧哲调侃:“季瑶,整三年不见了,还以为这次回来能看到妹夫呢,没想到你还是孤芳独立啊。”
    二哥刻□□气一点没变,柳竹秋假笑:“大树底下好乘凉,家里巨木参天,正好供花草寄付,小妹舍不得这安乐窝,想待一辈子呢。”
    柳尧范听得火起,直言教训:“女大不中留,我听说这几年因为你,家里都成北京城的大笑话了。我们和老爷辛辛苦苦为祖宗争光,你脸皮再厚也该讲点良心,不能一辈子拖后腿吧。”
    柳尧章以前就反感哥哥们拿婚事挤兑妹妹,如今更要替柳竹秋抱不平,抢上前反驳:“大哥说话也太难听了,好像季瑶是家里的累赘似的。”
    柳尧范连他一块儿骂:“我说错了吗?和她同辈的姑娘哪个没成家?三弟妹还是她的义妹呢,不也当妈了?她这样一事无成,老大蹉跎,本来就是家门之耻。”
    连柳邦彦也听不下去了,将小孙子递给范慧娘,指斥长子:“你怎么说话的?听你的口气好像立过多少大功。当了五年多的泉州知府,做出过像样的政绩吗?我上次还听说福建御史参你贪污海防银子,这是怎么回事?”
    柳尧范忙辩解:“老爷别慌,孩儿若真贪污了还能好端端站这儿吗?那银子是布政使挪用的,我就是个挡箭牌。好在事情都平息,不过我也确实费了不少脑筋。”
    柳竹秋在通政司时曾看过御史参劾大哥的奏折,对事情后续有一定了解,冷不防讥刺:“大哥,你该不会拆东墙补西墙,加倍搜刮了老百姓去补上司的亏空吧?”
    柳尧范被揭短,惊惧怯怒地吼斥:“你胡说什么?年纪一大把了还口没遮拦,我看你就是欠管教!”
    范慧娘急忙劝解:“一家人好容易团聚,正该亲亲热热,干嘛吵架呢?阿秋,你两位嫂子刚到,你快领她们和你侄子侄女到园子里去逛逛。”
    两个儿媳都看丈夫脸色行事,梁氏说:“谢太太,我们的行李还没拿出来,不赶紧安顿好恐耽误晚上歇息。”
    马氏冲柳尧哲飞个眼色,柳尧哲忙向范慧娘请求:“太太,我刚去看了分给我们的那几间屋子,朝北阴冷不说,离街上还近,行人车马的响动听得清清楚楚,太妨碍休息了。能不能给我们换个地方?”
    范慧娘犯难,柳竹秋说:“让二哥二嫂住我的屋子吧。”
    柳尧哲夫妇诧异地看过来,她微笑:“我现在常住三哥家,这边的屋子空了很久了。”
    柳尧哲笑呵呵调侃:“这么说你打算今后傍着老三过活了?也好,反正你俩从小最合得来,你三哥是我们三兄弟里最有出息的,你跟着他不会受委屈。”
    柳尧章真听不惯这风凉话,忍不住反讥:“二哥谬赞了,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另有其人,只是你想不到而已。”
    柳邦彦怕他们吵出岔子,揭了柳竹秋的底,气恼喝止:“你们有完没完?亲兄弟之间说话还夹枪带棒,这么没情义,还能指望您们齐心协力振兴家门?”
    扭头吩咐妻子:“快去让厨房备饭,吃完好打发他们各自散了,省得看了闹心。”
    饭前柳竹秋和白秀英陪梁氏马氏茶聊,马氏的儿子琅哥已三岁了,见秀英的女儿瑁姐手里拿的花绣球好玩,劈手来抢,吓得瑁姐哇哇大哭。
    马氏不说教训儿子,还哄着瑁姐说:“你哥哥是柳家的香火,你得让着他。”
    秀英见那小子抢女儿东西还能忍,听了马氏的话登时气炸,不客气地回怼:“二嫂这话差了,好像我们瑁儿不是柳家的骨血似的。”
    马氏不意惹恼她,忙赔笑:“弟妹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琅儿毕竟是男孩儿,自古家业传男不传女,你和三弟若无子嗣,说不定将来还要靠我们琅儿养老呢,不妨多疼疼他。”
    秀英更火大,脸直接垮下来,说:“我也是家里的独生女,我爹过世后家产都留给了我,瑁儿她爹还沾着光呢。我已跟我相公说好了,以后就让瑁儿留在家里,招个听话的女婿,靠他们夫妇给我们养老。”
    马氏这才觉出她的怒意,也很尴尬愤懑。
    刚才柳竹秋在堂上与大哥斗嘴,大嫂梁氏当着公婆敢怒不敢言,心下怀怨。这时又嫌白秀英狂妄,正好借她指桑骂槐,假惺惺劝说:“三弟妹你可千万别存这种心思,上门女婿不是那么好找的。三弟再有出息,以后能保证官位一定大得过老爷吗?连小姑都还滞留闺中呢,你就不怕瑁姐步她的后尘?”
    柳竹秋按住白秀英,她早看出两位嫂嫂不待见自己,本不愿同她们计较。但她在外面不畏豪强,更不可能在家忍气吞声,对方蹬鼻子上脸,她必要还以颜色。
    笑嘻嘻道:“大嫂别以为我很惨,老爷太太早商量好了,等他告老还乡,就把这宅子变卖了,再从他的积蓄里拿出一半,连卖房子的钱一并留给我过生活。成都老家的田地房产也会分出四分之一给我,有这笔财产我这辈子应该不愁吃喝了。”
    梁氏马氏面面相觑,相继表示质疑。
    “你们不信这便可以去问老爷,看他怎么说。”
    柳竹秋知道父亲现在最怕她,也最想补偿她,前不久还让柳尧章来说项,想提前拿出六万两银子,作为遗产分给她。大哥二哥若去询问,柳邦彦该以为她真想索要这些财产,定会承认,到时看他和儿子们为分家的事鸡争鹅斗也挺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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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三章
    傍晚, 团圆饭开始了。按梁氏马氏老家的风俗,家族宴会时女人都不能与男人同桌。
    柳家没这习惯,柳邦彦想看着孙子孙女们吃饭, 叫儿媳抱着孩子一块儿围桌用餐。
    开席没多久, 柳尧哲对柳尧章说:“我在任上常听人议论那忠勇伯温霄寒, 这次很想当面拜会, 你这几天安排引见引见。”
    柳尧范也想巴结温霄寒,马上附和。
    柳邦彦范慧娘笑容消失,悄悄瞟视柳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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