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又用另一种态度镇压对方的抗议。
    “是非自有公道,忠勇伯若真有罪,不用你动手,咱家也会依法处置。你识相便快走,否则休怪别人使棍子来撵你!”
    瞿宝胜不得寸进,含恨怀怨地去了。
    张选志和张鲁生安慰柳竹秋一番,也领着张体乾告辞了。
    回程中张选志让张体乾骑马,他和张鲁生在车里谈话。
    张鲁生狐疑道:“叔公,您看瞿宝胜的儿子是温霄寒绑走的吗?”
    张选志说:“这可说不准,瞿宝胜想替唐振奇结果萧其臻,现在被这事一闹估计不敢下手了。”
    “这么说您也怀疑温霄寒?那刚才还帮他说话。”
    “呆货,没听清我最后那句?我说‘忠勇伯若真有罪,不用别人动手,我也会依法处置’。若日后案发,真是温霄寒主使的,我的立场也没错啊。”
    精明的狐狸们都在隔岸观火,瞿宝胜这猴子已被大火烧红屁股,回家仍没有儿子们的消息,唐振奇的人倒是来催他交货了。
    他寒毛卓竖,飞马赶到昭狱,直奔关押萧其臻的地牢。
    萧其臻进来两天半,饱受七八种酷刑折磨,浑身是伤地躺在冰冷潮湿的囚室里,发着高烧,断水断食,正照着奸党写就的戏文稳步向死。
    瞿宝胜赶来见此情形,急命人去请大夫来为其医治,对看押他的狱卒强调:“必须把人救活,然后好吃好喝供着,他若死了,我就砍掉你们的脑袋!”
    狱卒们不知长官为何转变风向,只得仓皇照办。
    第二天唐振奇没收到萧其臻的死讯,再派人催促瞿宝胜。
    瞿宝胜没柰何,亲自去向他解释,说温霄寒绑架了三个儿子做要挟,杀了萧其臻,儿子们都会陪葬。
    唐振奇惊怒不已,但仍不肯放过萧其臻。
    “陛下根本不信萧其臻会谋逆,叫查案只是走走过场,最多这两天就会让你放人,不趁此刻弄死他,以后就难得有机会了!”
    瞿宝胜苦告:“大人不一定非用这招,事后找人偷偷结果他和温霄寒不行吗?”
    唐振奇怒斥:“上次温霄寒在蓬莱馆遇刺,陛下差点就怀疑到我头上,过后还命我派人保护那小子,说他若再遇暗杀便唯我是问,你叫我如何动手?萧其臻也是,若他无罪获释,我再派人杀他,陛下能不疑心?到时更要弄巧成拙!”
    他不管部下疾苦,一味逼迫瞿宝胜杀人。
    瞿宝胜怨气高涨,觉得他本是断子绝孙的太监,不懂失去骨肉的苦痛,口头是答应了,回去便没了动静。
    唐振奇见他阳奉阴违,气急败坏地去找孟亭元。本次阴谋是这老头儿策划的,他有义务负责到底。
    孟亭元闻讯叹气:“瞿宝胜胆子太小,下手太慢,反被拿捏,如今看来这步棋已废了。”
    唐振奇不甘心,逼他设法补救。
    孟亭元说:“大人若退一步先不取萧其臻性命,只将他远远地贬出京城,不在跟前碍事还是能够办到的。”
    他再次献计,唐振奇觉得这办法差强人意,也足令萧其臻的仕途跌入谷底,今生再难翻身,命人去交代瞿宝胜立即执行。
    昭狱的密室里嗅不到春的气息,空气里永远充斥霉臭和湿气,呆在这里浑身仿佛爬满水蛭,生气不断流失,努力缩着身子也暖和不起来。
    苏韵已无法通过感官判断他被关押的时间,摸摸后背,刚进来时被鞭打出的伤口似乎在结痂,由此推算大概已有四五天了。
    生平头一回坐牢就进了大名鼎鼎的昭狱,头一回受刑,便依次品尝了皮鞭、夹棍、拶指还有烙铁。狱卒说这还只是入门种类,明天起才会让他大开眼界。
    “想活命就老实招供,是不是萧其臻指使你参与谋反的!”
    苏韵入狱之初便通过刑讯者的口风辨出其目的。
    君子死知己。
    能结识柳竹秋等英烈豪杰是他卑微人生里最大的幸事,这荣幸能洗刷那些腐心销骨的耻辱,让他原谅自身的肮脏,所以他绝不可能背叛他们。
    明天熬不过就自尽吧,相信这点节烈之举能抵消戏子丑名,减少世人的耻笑。
    他做好赴死准备,再被提出囚室时心情平静。
    然而狱卒们没有施暴,打来热水让他清洗血污,拿药膏纱布为他包扎伤口,之后带他去到一间陈设精致的厅堂。
    等待他的是瞿宝胜和美酒佳肴。
    “韵之这几日受苦了。”
    瞿宝胜亲手为他斟酒,和颜悦色地态度与过去将他当做粉头戏狎时一模一样。
    苏韵早已不愿再见这些无耻嫖客,况且这次几乎死在此人手中,眼下只感到无比厌恶和恐惧。
    瞿宝胜瞧他容貌还似从前那般标致,饱受摧残后犹有一种娇弱之美,不愧是当年人人争抢的爱物。有感而发地微笑:“韵之知道你进来以后我为何不来见你?就因为我还对你有情,怕看了你会心软。”
    苏韵躲开他摸索过来的脏手,咬牙道:“大人说笑了,苏韵已为俎上之肉,你这一顿想来是断头饭了。”
    他猜这混蛋打算在最后一刻□□他,准备到时跟他拼命。
    瞿宝胜说:“我怎舍得让你死呢?好不容易才替你争取到一线生机。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很快就能重获自由。”
    苏韵冷笑:“大人要我将谋逆罪强加给忠良辈,苏韵宁死不能从命。”
    “你这孩子倒有骨气,以前怎么没瞧出来呢?是不是做了温霄寒的小舅子,就以为能跟着他出人头地?须知一朝为娼优,终生下贱人,哪怕你脱离贱籍,也始终是戏子,死了别人也不会拿你当烈士。”
    瞿宝胜一边狠狠羞辱一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直逼得他两眼流泪才撒手。
    “年纪轻轻的,又挣下万贯家私,再娶个老婆生儿育女就能装清白人了,这么白白死掉多可惜呀。我现在不要你招供萧其臻谋反,只让你承认跟他有染,把你过去那些相好的事迹栽一两件到他头上,这案子就算了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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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五章
    萧其臻被捕的第四天, 庆德帝自觉场面活做得够齐了,连都察院的主事官都受到审查,外界不该再猜疑他对待此案有隐情。
    早起宣召瞿宝胜, 问他案件进展。
    瞿宝胜局促道:“萧其臻被捕后拒不招供, 微臣依惯例对其刑讯, 他仍不肯说实话。”
    庆德帝皱眉:“他是二品重臣, 你们怎地没过堂就用刑?”
    瞿宝胜辩解:“律法规定:1‘凡御史犯罪,加三等’,怪微臣事前未曾请示,求陛下恕罪。”
    他用律法来扯皮,庆德帝心中不悦, 面上也不好说什么, 换个方向突击。
    “那苏韵呢?他自称受萧其臻指使,除口供外可还有其他凭证?”
    “……这个暂时没有。”
    “他和英子福究竟是如何勾结的?你们可曾鉴定过那些书信, 真是他写的吗?”
    “启禀陛下, 经专人鉴定,信件的确是苏韵亲笔所书。不过……”
    “不过什么?”
    瞿宝胜知道皇帝没耐心做戏了,捉襟见肘地糊弄:“此人十分狡猾,在信中使用了大量暗号,不经他本人说明, 旁人难以理解含义。”
    庆德帝命他呈上书信,钦览后发现这就是几封逢年过节的拜贺信以及附录的礼单。对照苏韵口供上的解说, 处处生搬硬套, 有些地方牵强得如同笑话。
    他看后不表态, 命庄世珍拿着信和口供去牢里审问嫌犯, 让瞿宝胜到殿外候着, 不许擅自离宫。
    此后, 皇帝一上午都在生闷气,深感底下这帮人没一个好东西,逮着点机会就相互撕咬倾轧,这狗打架的闹剧他看了一辈子,还都是换汤不换药的老套路,若能再养一批听话能干的新狗,他准会毫不犹豫把烦人的老狗撵尽杀光。
    下午朱昀曦来奏报太庙祭祀的筹备情况,他之前接到线报,知道父皇派庄世珍去过问苏韵谋反案,见他笑容不如往常舒展,便依着孝子的本分邀他下棋解闷。
    父子对弈到中局,庄世珍回来赴命。
    “老奴当面提审了苏韵,让他重新解释那些书信里的暗号,他说的跟口供上差很多。老奴问他口供为何前后不一致,他哭着说信里本无暗号,是受刑不过才顺着审案官的话风胡乱编造,也从没指认过萧其臻是同党……”
    庆德帝将手中的棋子扔回匣内,窝火道:“朕就知道是这样,这些人办的什么糊涂案,实在丢人现眼!”
    他传瞿宝胜上殿,让庄世珍重复刚才的奏报。
    瞿宝胜伏在地上惶恐哀辩:“陛下息怒,臣等是怕纵漏反贼才从严鞠问,目前是没有其他证据断定苏韵是英子福的同党,但微臣审得他和萧其臻关系暧昧,常在一起厮混。”
    当下断袖之风吹遍神州,官员嫖妓会受罚,都改去狎优,哪个当官的家里不养几个美貌娈童还会被讥跟不上风潮。
    然而这毕竟不是值得夸耀的事,闹大了损害名声,搞不好还有伤风化。
    别的官尤可,监察风纪的御史绝不能有这类败坏品行的劣迹,市面上的流言就够人当把柄,更莫说直达天听。
    瞿宝胜说萧其臻当年一再拖延婚期,导致未婚妻忧愤而亡,丧妻后有假装痴情,多年未娶,其实是因为他性好南风,苏韵就是他在京城最大的娈宠。二人早在数年前便勾搭上了,萧其臻还公权私用为苏韵脱了贱籍。
    苏韵脱籍这事确实是柳竹秋托时任顺天府尹的萧其臻帮忙实现的,被瞿宝胜抓做罪证。
    他还绘声绘色描述了萧其臻和苏韵私通的情形,好像他当时就躲在二人的床下。
    庄世珍见他说得太不堪,怨声打断:“瞿大人,你当着陛下和太子殿下说这些污秽事,大不合体统。”
    瞿宝胜慌忙叩首:“微臣失言,情愿领罚。可那失德之人着实可恶,据传闻萧其臻与几位友人也相互戏狎,其中包括忠勇伯温霄寒。”
    朱昀曦早觉他的话恶心刺耳,听到这句不禁怒斥:“这是哪里来的污糟话,也敢随便拿到圣驾前来说?粗野太甚!”
    庆德帝日理万机,没闲心管臣僚们裤、裆里那些事,只要不舞到台面上来,随他们搞鸡搞鸭。
    苏韵以前是优伶,优伶不就是供人狎亵的?料想跟他暧昧的不止萧其臻一个,值得拿来说事?
    还有温霄寒,他本是风流才子,一时兴起跟男人玩玩假凤虚凰也无伤大雅,只要不玩到太子身上,便够不上罪过。
    说白了疯狗下口时是不分部位的,为了出奇制胜,还专挑下三路进攻。
    想归想,身为皇帝总得拿出个名正理顺的说法来裁断,若萧其臻果有此行,他也不得不做卫道士撤销他的御史之职,予以贬黜。
    烦恼思索时先冲那无事生非的狗腿发火:“一桩谋逆案被你们搞成风月丑闻,当朝堂是市井乡野吗?”
    瞿宝胜蜗牛般爬在地上不敢吭声。
    庄世珍审过苏韵后断定“狎优”罪名也是瞿宝胜等人捏造的,深恶这伙奸党的无耻行径,决定替冤者抱不平,向皇帝献言:“陛下,萧其臻既未参与谋逆,已算受过一回冤枉了。不能令其二度蒙冤,便须严查此案。可将这尴尬事搬到公堂上审查未免失体面。老奴斗胆建议,不如将他和苏韵都召到西华门外,陛下钦点一名官员前去审问。”
    庆德帝认为这主意简便适中,当即下旨:“那就由你去审吧。瞿宝胜,明天一早把人带过来,这之前若出了差错,朕唯你是问。”
    朱昀曦回到东宫后立召柳竹秋去观鹤园相见,告诉她这一最新情况。
    柳竹秋听说瞿宝胜诬陷萧其臻和苏韵有染已切齿愤盈,不料太子竟跟着疑心。
    “萧其臻和苏韵到底是什么关系?莫非二人真有苟且?”
    他想萧其臻和柳竹秋这种魅力无边的女人长久相处还不为所动,多半是个纯龙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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