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更衣室,他把听诊器和几支笔搁到柜子里面,伸手要解白大褂扣子时,一双手臂从他腋下穿出来,握住了他的手。
    身后那人的动作和气息都已经很熟悉了,以至于他不必回头就知道这是谁。
    我帮你。林壑说话的声音传进右边耳朵,热气也拂过耳廓。他板起脸想提醒林壑让开,林壑先问他:韩主任说了你的右手要尽量少用,家里有没有保姆帮忙?没有的话我现在给你找一个。
    这种自然到几乎挑不出毛病的关怀语气让宋清尧有了片刻的错觉,好像他和林壑真的是可以亲密到一边做这种事一边谈论这种话题的关系。就在他恍惚的几秒钟里,林壑已经解开了白大褂扣子,从他肩膀上脱了下来。
    里面的钢蓝色工作服不能在这里脱,林壑从柜子下层拿出衬衫和西裤放到他怀里:去换吧,换了以后我陪你去戴护具。
    直到走进单人更衣室,宋清尧仍然觉得右边耳朵很热。他把工作服脱下,先穿衬衫,扣纽扣时还能应付,在系皮带的时候就感觉到吃力了。
    他今天的皮带款式是需要双手同时拉动才能扣住,现在右手无法用力,他盯着特制的金属扣头,懊恼自己怎么就偏偏在今天搭了一条复杂的皮带。
    将白衬衫下摆塞进西裤中,他摸了摸比之前更宽松的腰部位置。这条西裤买的时候是修身款,贴合着他的轮廓又不会紧绷,最近估计是瘦了,腰这里比之前宽出一截,即便把衬衫塞进去也没多大作用。
    好的西裤都自带垂坠感,虽然不至于滑下去,但是这样也很难自如地活动。朝门口看了一眼,他决定还是让林壑帮忙,反正只是扣下皮带扣而已。
    推开更衣室的门,他还没出声那人就过来了。四目一交接,他错开目光去看旁边:这条皮带我自己扣不了,你帮我拉一下就行。
    看着他左手按住的金属扣头,林壑进来锁上门,先是低头打量了下,接着抬手一抽,把整条皮带重新抽了出来。
    宋清尧不明白林壑想干嘛,但看他把皮带两头拉直了,端详常用孔的位置,再将皮带在自己腰间绕一圈比划了下,这才对自己笑了笑,将尾端穿进第一个皮带孔中。
    两人的距离一下挨近了许多,超出了宋清尧的预料。尤其是林壑的手心贴着他的腰围抚过,一个孔一个孔地穿,穿到臀部正上方的孔时,林壑已经是一个将他虚抱在怀里的姿势了。
    彼此的身体贴得太近,还是面对着面,两道呼吸轻易就纠缠在了一起,偏林壑的表情看不出一点不对劲,宋清尧只能抿直嘴唇看向旁边,尽量放缓呼吸的频率,好不容易等皮带在腰间绕满一圈后,林壑终于退开点,垂眸帮他扣上金属扣。
    宋清尧的这条皮带是去年秋季推出的款式,不是限量版,却因为整个系列的尺寸都偏小,很多人腰围不符合,所以能穿戴的顾客不多。
    林壑在帮他拉紧对扣时低声说:学长,这条皮带去年我也看上过,可惜它太短了,我扣着不好看,不像你
    用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丈量了下拉出来的皮带尾端,林壑的视线却停留在更下面,那个顶起了若隐若现弧度的部位上,轻笑道:腰这么细。
    在林壑自言自语的间隙里,宋清尧已经被耳膜深处传来的鼓噪跳动声影响了一会儿。很多人会把这种声音当做心跳,其实这是耳鸣的一种,尤其容易出现在紧张的时候。
    他努力忽视掉这种不合时宜的感觉,直到林壑扣好后才退开,对这人刚才轻佻的话语也不做任何回应,拿起外套想穿,结果又被身后的人接过去帮忙。
    帮他穿外套时,林壑的神色恢复如常,穿好后也没有再动手动脚,主动过去开门说:走吧,去拿药。
    韩滨给他戴的医用护腕固定支具是最新款,看着设计简单,实用性较之前的同类产品却有很大提升。除了可以最大限度保证手指以及手臂的活动不受影响外,最关键的腕部承托力和束缚感也恰到好处。
    韩滨说这是上个月医药销售拿来的新品,还没正式量产,他听完就明白了,这是拿他当小白鼠。
    韩滨把开的两盒药抛到他怀里,笑道:总共就五件,别人要我可没这么大方地给啊。
    宋清尧笑着起身,冲他抬了抬右手:谢了,到时候会给你发使用反馈。
    等等,韩滨叫住要转身的他,压低嗓音说,我刚才见到那个林壑了。
    他等着韩滨继续说下去,没想到韩滨话锋一转,把八卦的水泼到自己身上:听他说话的语气,对你很关心啊,你俩以前认识的?
    宋清尧的视线向着韩滨身后的窗外望去。
    刚才过来时,他费了不少唇舌才让林壑同意不跟着,在急诊办公室里等他。现在听韩滨主动提起,他便问道:刚才他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你的情况我一提他就懂,不过他找我要了你上次的病历看,还问了你上次是怎么受伤。
    离开综合大楼时,宋清尧看着前面红色的急诊中心四个大字,觉得脚步有些沉重。
    他不想因为手腕的伤就请假两个礼拜,不过也许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能让他和林壑重新拉开距离,也可以让林壑冷静冷静脑子。只要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抽走,以林壑的条件,想要找什么样的人上床都不是问题。
    拿出手机,他给林海沧院长打了个电话。林院长叮嘱他好好休息,还怪他手伤了怎么也不提,就懂得勉强。对于院长的热情关心,他虽然知道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林壑的缘故,但还是觉得不太适应。好在林院长那边正忙,也没多聊就挂了。
    又打给田主任后,他到门口坐上一辆空出租车,等车子开远了才用微信给林壑发语音:我先回去了,你记得和谭茜多配合,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消息发送成功,他想顺便通知纪乾明天别来接他,刚按了返回林壑的电话就打来了。
    学长,林壑的语气一听就像是生气了,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我还要去个地方拿东西,宋清尧看着窗外的街景解释,护具已经戴好了,没什么问题。
    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轻轻握了握右手手指,韩滨刚才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韩滨是异性恋,不可能看出他和林壑之间的关系。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松开五指,语气平静地说:不用了,我这还有点事要忙,先挂了。
    林壑:我在盘算怎么做第四次,你在盘算怎么跟我拉开距离?
    第25章 戒不掉的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挂机提示音,林壑想起了刚才系皮带时自己说的几句话。当时他拿捏着分寸,也没被宋清尧推开,现在看来,宋清尧还是不高兴了。
    习惯性地想抓一把脑后的小辫子,抬手摸到空气时他又记起头发已经剪了。
    今天他提起剪头发的事,宋清尧只说看到了,也没其它反应。胳膊靠在旁边的墙上,林壑垂着头,去看手机上新设置的壁纸。
    是一只有着满背橘色花斑,但肚子和四肢部分毛色雪白的小橘猫,他盯着小橘猫憨傻的脸蛋,忍不住问:你爸到底在想什么?
    屏幕上的摇摇自然不会有回应,林壑想着独自在酒店房间待了大半天的摇摇,决定先回去看看。
    他返回办公室,准备下班的谭茜站在唐静晏桌边交流着明天的安排。唐静晏和宋清尧关系不错,也许会知道宋清尧家在哪。
    默默收拾着自己的桌面,他等谭茜离开后才过去。唐静晏以为他也是来问明天的安排,没想到他张口就要宋清尧的住址。
    你要过去看他?合上面前的文件,唐静晏摘掉金边圆眼镜,重新拉紧了脑后有些松散的马尾。
    对,林壑坦荡地和她对视,他的手伤严重,我怕他一个人不方便,想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
    也是,他平时一个人住,手伤了很麻烦。唐静晏拿起手机,打开微信页面看着林壑,把微信加一下,我发给你,还有方便接下来的工作沟通。
    林壑扫了唐静晏的二维码,添加成功后,唐静晏把宋清尧住的小区地址发给他,正要放下手机就听他叮嘱:唐姐,你先别告诉他我会过去。
    唐静晏打趣道:怎么,你还想给他惊喜啊?
    不是,林壑做出困扰的样子,我怕他提前知道了会拒绝我的好意。
    行,那你自己安排吧。
    勾起嘴角,林壑刚说完谢谢唐姐,唐静晏就提醒他:跟着我可没跟着宋主任那么舒服,明天开始每天提早二十分钟到岗,我会考核你们前一天的工作情况。
    没问题。
    他答应得爽快,转头出办公室时却被两个护士堵住了去路。
    其中短头发的护士是上午给他丢纸条的那位,拦住他以后也不扭捏,笑着问:林医生今晚有没有空啊?我们请你去喝酒吧。
    这位护士颇有些姿色,自认为都这么主动送上门了林壑肯定不会再无视,谁知林壑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绕过她大步离开了。
    站在万象城的乐高总店里,宋清尧弯着腰,仔细打量着新品陈列柜上的商品。
    上个月他订了两套乐高,一套是流浪地球的箱式运载车,一套是沉默玛丽号。刚才打电话时店员说运载车到了,可以先来取。
    付了尾款,他将店员递来的盒子挂在臂弯间,到新品陈列区逛了一遍。最近上新的款式他都不太感兴趣,跨出店门后,他看了看表盘上的时间。
    现在吃晚饭还有点早,不过他不想等等跟人挤,便坐电梯上五楼,进了一家做意大利菜的餐厅。
    坐下来点完餐,他环顾店里颇有情调的布置与音乐,不知为何会想到了情人坝的那家音乐餐吧。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氛围与装饰,但他就是莫名地联系到了一起。尤其是那个坐在他对面的人,有着一笑起来就无法忽视的酒窝,连慵懒地靠着椅子,端着扎啤杯看着窗外喝酒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服务生端来了冰水,看到他右手的护具时,体贴地为他放在了左手边。
    这动作又让他不自觉地去看对面的空位。
    以后林壑有对象了,认真起来谈恋爱的话肯定是个很优秀的男朋友。毕竟对他这个床伴都能照顾有加,何况是真正喜欢的人。
    拿勺子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他百无聊赖地去看旁边落地窗外的夜景。
    四月的厦门气温舒适,满城尽显缤纷花色,鼓浪屿种植的花卉也竞相盛放,而他喜欢的凤凰花要到夏季才会迎来花期,因此他都会等到五六月之后再去鼓浪屿。
    身边的风景从小看到大,有一些仍然会觉得不同。尤其是经常开在转角的大片火红色凤凰花,有着让人一见难忘的热情姿态。
    对面椅子上那个不存在的人又不打招呼地闯进来,提醒他别忘了带他游鼓浪屿的约定。
    把视线收回,在服务生将头盘轻轻放到面前时,宋清尧将餐巾铺在了大腿上,觉得一定是店里播放的这首小野丽莎的《Fly me to the moon》的缘故,否则他怎么会频繁想起林壑。
    将脑海中不适合出现的人挥去,他开始享用这顿难得安逸的晚餐。由于是一个人用餐,坐的又是角落位置,基本不会有客人路过打扰他。
    待远方火红的晚霞彻底被墨色所染时,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结账离开了。
    纪乾看到他的微信消息,下班打来电话。当时他已经坐着出租车快到家了,两人在电话中瞎聊着,等出租车停到小区门口,他开门下来,期间电话也没挂断。
    小区马路对面的林壑看着他讲电话,下车后并未注意到靠在路灯下的自己,臂弯挎着一盒乐高就进去了。
    原本想出声叫住他,但见他言笑晏晏的样子,忽然就不想张口了。
    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大门后的林荫尽头,林壑站直身体,去看眼前的高楼。
    他所处的位置在一条临海公路的中间部分,一侧是拔地而起的各式高楼建筑,一侧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厦门和青岛的海都隶属于太平洋,一南一北的地域差距决定了气候上的显著不同。
    好比现在,四月的傍晚太阳已经落山,青岛的海边待不住,厦门就可以。林壑在这吹了快半小时的风,吹得鼻子都有点塞了,却没有冷到待不下去。
    但也许是因为他在等待一个人的缘故,所以不觉得冷。
    宋清尧住的小区属于轻奢定位的公寓,只有两栋楼,一栋朝向大海,一栋面向繁华的市区。向着海景这栋就在一街之隔的对面,林壑能看到整栋高楼亮起了一半以上的灯,却不知道宋清尧住的3101在哪一间。
    原本过来想制造一个惊喜,现在看宋清尧那个样子,并没在期待他的到来。
    有可能自己出现在他家门前的时候,带给他的反而是惊吓吧。
    想着宋清尧的性子,林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莫兰修女的脸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他不悦地蹙起眉,抬起手臂,将握拳的右手用力砸在路灯柱上。
    背后路过的两个中学生听到动静转头看来,见他没有再动作了便继续往前走。他忍着手上的痛,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感觉到胸口没那么堵了,便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用密码开了家门锁,宋清尧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不跟你讲了,我到家了。
    纪乾回答道:行吧,那你好好休息,别忘了刚才跟你说的事。
    将息屏的手机放到玄关置物柜上,宋清尧带上身后的门,乐高盒子放在脚边,他坐在椅子上脱鞋。
    今天不算忙,他也不觉得累,换好拖鞋摘掉手表,他决定洗完澡就拼乐高。
    拐去厨房倒了杯水喝,他拿遥控把全屋的窗帘都拉上,设定好室内温度后走回卧室脱衣服。
    有了护具支撑,手指的动作不受影响,等他抬起右腿把内裤也拉下来了,便赤脚走出房间,进了对面的浴室。
    出水模式被调整到温和档位,热水缓缓拂过每一寸身体,他闭上眼,挤出洗发露时闻到了莫吉托苍兰的香气,脑海中又出现了不该出现的脸。
    温热的水流将肌肤抚得泛红,冲了没多久,他觉得空气有点闷了,睁开眼睛想去开换气设备时,发现了导致呼吸不顺畅的源头。
    垂眸望着那一处,他有些懊恼地靠在了挂满水珠的大理石墙面上。
    如果说最近这几天频繁想起在青岛的事是旅行后遗症,那么现在身体的反应又算什么?
    对那种感觉食髓知味了?
    虽然他不想承认和林壑做确实很爽,但是身体显然惦记上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又有了感觉。
    想到下午林壑帮他系皮带的画面,他把水温调高些,情不自禁地将手伸了下去。
    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包括一段突兀关系的结束。他喘着气提醒自己,脑子却在不断攀升的渴望中渐渐失控,让他看到了林壑在自己身上进攻时的迫切神态,还有喜欢咬他耳朵的毛病,以及在他耳畔喘气时拂过的阵阵热流。
    最后结束时,他膝盖都有些抖了,撑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看着被冲进下水口的痕迹,他用掌心按了按眉心,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伸手拿过浴巾裹上,他回到房间里吹干头发,看着舒适的大床,又想想酸软的左手臂,决定还是明天再拼乐高。
    将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里,他拉高被子,手脚并用地缠住长条抱枕,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直到第二天被一阵门铃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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