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等着拍照的人也不少,宋清尧拍了一段视频便离开了。他没用导航,每次走到岔路口都随性地决定下一个方向,直到遇见一群热情奔放的初中生。
    学生们穿着黑白校服与皮鞋,横着站成几排,几乎将整条路都堵住了。最前面两位像老师的人拿着拍照设备,听不清对他们说了什么,学生们都做出奔跑的准备姿势。宋清尧站在一旁观望,随着一声口哨响起,学生们整齐发力,一起迎风奔跑起来,跑了几十米都停下了,笑闹着往回走。
    应该是在参加什么户外活动,宋清尧想。以前他读书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户外活动,尤其是夏天,穿着短袖短裤和一群男生挤在一起,总有人会嘲笑他生得太过白净,让他站到女生队伍里去。
    那时候的他总会想方设法把自己晒黑,甚至想通过各种锻炼让自己看过去强壮点,可惜效果都不明显。后来大学去了荷兰,他开始受到同性的注意和欢迎后,才意识到遗传自母亲的外貌带给他的是很好的优势。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他吸引到了杨霆巍。现在回想,如果一开始他就是人群中最不显眼的那一个,也许杨霆巍就不会看着他了。
    论起外貌,他又想起今早睁开眼时看到的一幕。
    不得不说,林壑也很有外貌上的优势,只要他愿意肯定不缺床伴。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对于昨晚的事,他才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地面对。
    手机震了震,宋清尧回过神,是急诊科陈主任发的微信消息,问他工作上的事。
    他在一株树下的靠椅上坐着,边休息边回复,过了十几分钟搞定了。他起来继续走,看到刻着青岛八大关的石碑时,他拍了照片,将刚才一路上拍的几张凑成九宫格发到朋友圈。
    在八大关逛到了下午两点多,他到第二海水浴场转了一圈,四点半左右实在走不动了,便打车回酒店。
    回去的路上他犹豫过会不会碰到林壑,不过想着已经一整天了,林壑也知道自己的态度,应该早就放弃离开了。
    他靠在后座的头枕上,下降了一半的窗户将舒爽的春风送进来,他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下看着不时掠过眼前的陌生风景,很快就睡着了。等司机把他叫醒时,他往四周看了看才记起是到酒店了。
    付钱下车后,他到旁边的星巴克买了杯冰美式提神,正考虑着晚饭点什么外卖,就在酒店的大堂看到了从休息区的沙发站起来,正望向自己的人。
    杯子里的冰块被吸管碰了一下,发出咔咔的声响,他收回目光继续往电梯方向走,林壑绕过茶几大步跟上,和他一起站到了电梯前。
    电梯区有六部电梯在运行,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其他住客也在等待,宋清尧不想在这种地方与林壑说话,林壑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进电梯后,他刷卡按了42层,林壑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后,给其他要按楼层的人让位。
    电梯门合上后,他看着电梯按键走神,忽略了前面电梯壁反光的人脸。上升的过程中电梯门开开合合,不断有人出去有人进来,虽然有墙上的电子屏在播放广告音乐,他仍然觉得时间很漫长,尤其是前面那道反射在他脸上的视线,专注到让他没办法不去在意。
    好不容易到了42层,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另一位住在这层的住客也出来了,房间方向还和他一致。
    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门口,宋清尧刷卡进去后立刻关门,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他用力想关上,林壑把脚也伸进来,那双限量版AJ被毫不留情地挤压在门与门框之间,林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看着他说:学长,我今天哪也没去,就在大堂等你到现在,我只想跟你谈谈,你让我先进去行么?
    我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什么好谈的。宋清尧冷着声提醒道。
    所以你是后悔了,觉得我昨晚没让你舒服才不想再搭理我?
    林壑刻意曲解着他的意思,他顿时恼了,正要辩驳就被林壑打断:又有人从电梯出来了,你真的愿意让我站在门口和你说这些?
    这次僵持了片刻,宋清尧后退一步,转身进了洗手间洗手。林壑进来关上门,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他。
    学长,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洗手间的灯光采用了自动感应式,即便宋清尧现在低着头专注在洗手这件事上,林壑也能从镜子里看清他因为生气而有些泛红的脸颊。
    这张脸和昨晚在自己身下的脸重叠了,林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昨晚的反应。无论是自己用手帮他,还是后来进入他,明明都有让他爽到,而且他的反应也很欲罢不能,应该不会是不舒服的缘故。
    把这个最关键的念头否定之后,林壑又记起今早看他上出租车的一幕。
    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小袋药品,林壑把东西放到洗手台边上:这是我早上去药店买的。我看过成分表了,就算是容易过敏的体质也能用,你拿去用吧。
    搓洗手指的动作一顿,宋清尧的眼角余光瞥向旁边,在他隔着半透明的塑料袋看清了其中一种眼熟的药膏时,听见林壑说:昨晚我已经很小心了,但是没想到弄伤了你。
    还淌着水的双手撑在了洗手台两侧的边缘上,自动感应的水龙头停下了,宋清尧盯着流进下水口的细小泡沫,直到最后一点也缓缓消失,他才抽了张纸擦手。
    把东西拿回去,我用不着。
    林壑没有动:如果你不想要就丢掉吧,本来就是专门给你买的,我不会拿给别人用。
    宋清尧依旧垂着眼眸擦手,头顶的灯光在他的长睫毛上落下一片阴影,也将那张清秀的脸照得雪白。林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却因为他站的角度而看清了他颈侧唯一的一枚吻痕。
    那是昨晚自己实在忍不住了,才在明显的地方留下的占有痕迹。
    宋清尧应该发现了吧,但他没找东西遮住。
    林壑的视线停留在那一块红印上,直到宋清尧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抬起头看过来。
    对视了一眼后,宋清尧说:这事到此为止,就这么过去吧。
    好,听你的。林壑干脆地点头,在宋清尧想松口气时补充道:既然不提了,那你以后也不能找借口躲我。
    第5章 教堂
    林壑离开后,宋清尧洗了个澡,出来时也不想吃东西,上床裹着被子就睡了。
    并不是因为林壑说了什么让他觉得很累的话,其实谈到最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又慢慢恢复到自然。林壑也没有再缠着他问什么不该问的,只是拿走了墙角并排放在一起的一个行李箱,和他说了句明天见。
    当时宋清尧怔了一下,直到他看见林壑走到斜对面的房间,从裤兜里掏出房卡开门了才明白过来。
    进屋前,林壑对他笑了笑,等林壑关门后,他还在回味着那道笑容的意思。
    不过经过刚才的谈话,他觉得林壑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也许这句明天见就是客套而已。
    宋清尧这么想着,很快就陷入了梦乡。梦里他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那人还撞见了他跟林壑胡搞的一幕,追着他大声质问,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和彼此的颜面。
    在黑暗中睁开眼,宋清尧缓了一会儿便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昨晚睡觉时他没拉遮光窗帘,白色的纱帘被门缝间涌动的风缓缓带起,将月光留在木地板上的倒影切成不规则的形状。
    他侧过身,盯着那块不断化变换形状的月光,看着看着又闭上眼。
    他在厦门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和这家酒店房间的格局一样,阳台对面也是一大片海。想到当初在那个地段买房子还被杨霆巍阻拦过,原因是房价虚高,杨霆巍说如果他喜欢的话完全可以租住在那,没必要买。
    他也考虑过租房的问题,但他从小就生活在厦门,既然学成了回国,也没打算去其他城市发展,那么在厦门买房子是早晚的事。
    何况那时候叶荷也想给他买一套房,还带他去看了三室两厅的大户型。他以为是家里想换房,后来才知道母亲是想送给他,庆祝他成功当上急诊科医生。那时候他拒绝了,一来想靠着自己的能力买,二来也是顾虑到杨霆巍的感受。
    他俩的家境悬殊较大,杨霆巍的父母都是普通职员,为了供儿子留学把几十年的积蓄都用尽了,一家人至今还住在一套只有50多平米的老小区房子里。
    那座小区连个正经大门都没有,车辆人员随意进出,隔壁还有座长期缺乏有效管理的垃圾站,一到夏天路过的人都要捂着鼻子走。
    他和杨霆巍在一起两年,只去过杨霆巍家一次。并非是他不想再去,而是杨霆巍不希望他过去。
    他俩谈恋爱也是瞒着杨霆巍的家人。他的母亲很开明,在他读高中的时候就看出了他的性取向,母子俩只用了一周时间便达成和解。他一直明白自己有多幸运,因此对于杨霆巍不愿和家中公开出柜的想法选择理解和接受。
    后来的买房子事件,是他和杨霆巍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分歧。虽然最后杨霆巍表示不会干涉他的决定,但是他能看出杨霆巍还是很不愿意的样子,始终觉得他为了一片海景就买一套价格虚高的房子不切实际。
    在纷乱的思绪中,他不知不觉睡着了。这次没再做过梦,他睡到了自然醒。
    伸了个懒腰,他披上一件外套打开阳台门,还带着露水的雾气在阳台外浅浅地弥漫着,世界再次变得不太清晰。
    宋清尧的双手搭在护栏上,看着这一幕弯起了唇角。他并不讨厌有平流雾的天气,因为不是所有的平流雾都会完全挡住风景。
    就像此刻,视线能穿透朦胧的雾气,看清若隐若现的海平面。早晨微凉的空气钻进肺里,整个人都觉得神气清爽起来。
    隔壁的金融大厦玻璃窗折射着淡淡的光晕,他看了一会儿,回到房间去洗漱。
    刷牙时他拿起手机,先回复了一些重要的消息,接着看起攻略。
    昨天一天他只逛了八大关和海水浴场,但是青岛市内的景点比较多,他也没去崂山,想到后天晚上就要回去了,看来得好好安排一下。
    换完衣服,他把伞塞进胸包里,打算先去昨天那家麦当劳吃早餐,没想到门刚打开就看到一个人靠在对面的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他。
    学长早。林壑站直身体,走到宋清尧面前笑道:还没吃早饭吧,我们一起行么?我知道有家店的早餐很好吃,就在附近。
    宋清尧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出来把门带上,看着林壑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你特地在这等?
    也不是特地,林壑抬起手腕看时间,就比你早了十七分三十九秒。
    时间算得真够准的。
    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宋清尧走到电梯旁边按了下行键。林壑把手放回裤兜里,问道:昨晚睡得好不好?
    还行。宋清尧淡淡地回答。
    林壑点了点头:我睡不着。
    宋清尧没有接这句话,林壑似乎也没打算等他回答。
    我做了一晚上的攻略,摸出手机,林壑打开备忘录递过来,还想了很久该怎么约你一起逛才不会被拒绝。
    宋清尧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之间,脑子却在处理林壑最后说的话。随后,他扭头去看身边的人:你就不觉得我跟你还不太熟?
    不觉得。林壑很自然地耸耸肩膀,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了,他和宋清尧一起进去。电梯里还有楼上下来的其他住客,林壑压低嗓音,垂着头靠到宋清尧耳边继续,我们已经开始熟了。学长,一个人逛很无聊的,我好歹是半个青岛人,给你做个向导还能避免你踩坑。
    宋清尧往旁边挪了点,免得林壑再这么近说话。他不回答,林壑便当他默认同意了,又把手插回兜里。
    两人一左一右地站着,宋清尧的目光专注在旁边的电子显示屏上。比起昨晚觉得缓慢的上行,今天电梯下行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一楼。走出大堂,林壑眼尖地看到旁边停靠的出租车。抬手挥了挥,他对宋清尧说:我们过去吧。
    宋清尧被他拉起手腕,一开始没跟上还差点绊了下。后来坐进车里,林壑说了地点后转头看着他:学长,刚才我是不是走太快了?
    宋清尧的左手腕有点红,他不太习惯地捏了捏那里:以后有什么用说的就好。
    说完便转向自己那一侧的车窗,尽管他的语气很平淡,林壑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抬起右手臂靠在车门上,答应道:好。
    早餐在一家看着很普通的店里吃,位置在闹中取静的小区附近,通常这种地方只有本地居民才找得到。
    宋清尧是南方人,习惯了南方的饮食,对林壑点的海带排骨大肉包以及有两个手掌那么大的青岛馒头有点消化不良。不过撇开容易噎不说,味道还挺不错。
    林壑说青岛没什么特色早点,见他吃几口就放下了,便给他点了小米粥和油条,自己把剩下的肉包和馒头都解决掉。
    吃完早饭,他俩走出店门,林壑在前面带路,宋清尧在后面跟着,走了一段就拦到车了。两人坐进去,林壑对司机说:去中山路。
    厦门也有一条中山路,是市区内最繁华的商业地段。之前宋清尧看纪乾发的攻略里没有中山路,便问道:这里也有中山路?
    林壑说:对,我昨晚做攻略的时候有搜过厦门,那边也有中山路。
    不过这里的中山路和厦门不同,没那么繁华。
    司机听到了,也插一嘴:这个小哥说得对啊,不过以前还是很热闹的,都是后来的规划问题。
    宋清尧边听边看着窗外,他没接话了,林壑便安静下来。等出租车停在了目的地,宋清尧下车一看,旁边是一条很宽的石头坡道,两侧是特色小店与购物商场,坡道的尽头则是一座屋顶立着十字架的双塔教堂。
    林壑在他身边站定,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座教堂,便解释道:这是圣弥厄尔教堂,很多人都会来这里拍婚纱照,很美吧?
    在他们吃早餐的时候,城区内的平流雾已经渐渐被阳光驱散了,这座哥特式风格的教堂背靠着蔚蓝天空,风把唯一的一片白云撕开,点缀在教堂右侧。米色的外墙映衬着橘黄色的瓦顶,巨大的玫瑰窗和彩绘玻璃给这座近代建筑增添了几分庄严的美感。
    一对新人站在坡道尽头拍照,新娘的白纱拖尾很长,头纱轻盈地坠下,不时被风拂起。
    望着那一对凝视彼此的新人,宋清尧的眼前闪过一段久远的记忆。
    那时候他还在鹿特丹读临床医学,一个阳光正好的周四傍晚,他开车去超市购买生活必须品。在停车场倒车的时候,他看到一对穿着礼服的新人在旁边的小教堂前拍结婚照。
    哥特式的尖顶建筑在夕阳映照下犹如蒙上一层圣光,瑰丽的云霞翻滚着涌向天边,风吹起新娘长长的头纱,那对新人在逆光中亲密地拥吻。
    这一幕太过美好,以至于他都忘记自己正在倒车。等听到一声刺耳的喇叭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撞到了后面的车。
    碰撞并不严重,但他立刻下来道歉,表示自己会负担全部维修费。对方在赶时间,而且许是同为中国人的缘故,那人没生气,只留了他的手机号码便开走了。
    直到两周之后他才接到对方的来电,短暂的交谈过后,他发现这个叫杨霆巍的人不但和他一样来自厦门,更在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临床医学院念书。
    察觉到身边的人没反应,林壑拍了下他的肩膀:学长?
    宋清尧的睫毛颤了颤,转过来时眼神还有些空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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