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啸跟汤锐山请好了假,回学校收拾行李时,翻出了徐恪钦临走前塞给他的银行卡,他从没有过问过,徐恪钦往里存了多少钱,他以前不在意,现在也不想知道,他把卡放到了包里,拖着行李箱搭上了回老家的高铁。
    十多个小时的高铁,出高铁站的那一刻,眼前的风景着实有点陌生,这个承载着他前半生的城市,在这几年间变化得太多了。
    看着新线路的公交车,郭啸有些迷茫,最后被路边的出租车叫上了车。
    去哪儿?司机问道。
    自己去A省没多久,化工厂宿舍楼就拆迁了,郭啸跟司机说了小姨家的新住址。
    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的景物郭啸眼前一闪而过,其实早在徐恪钦从筒子楼离开起,他俩的共同的回忆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抹去,一开始是隔壁换了新邻居,现在是连整栋楼都拆迁了。
    他原本以为,回到这里会让他有回家的感觉,但更多的是物是人非。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小姨便打来电话,到了没有啊?
    刚到,马上就来。郭啸付了钱,马不停蹄地朝小区奔去。
    随着电梯一层层升高,郭啸心情随之变得有些激动,电梯门打开后,小姨已经开着门在等着自己。
    看着小姨大着肚子的模样,郭啸竟然觉得一阵酸楚涌了上来,小姨。
    成曼婉有些吃力地揉了一把郭啸的头,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还瘦了,你是不是在那边没好好吃饭啊?
    为了求证,成曼婉捏了捏郭啸的胳膊,还是结实的。
    侄子当半个儿子在养,加上成曼婉怀孕,愈发的多愁善感,情绪一上来,眼眶湿润了。
    她抹了一把脸,我们进去说,别站在门口。
    家里只有小姨一个人,没看到小姨父的身影,郭啸问道:小姨夫呢?
    他呀,还得上班呢,马上就得回来,中午赶回来给我做饭。
    话音刚落,从门外传来钥匙的声音,新小区的隔音效果依旧很一般,隔着门板都能听到祁飞的声音,老婆,今天路上有点堵车。
    开门见到郭啸,祁飞大剌剌地来了句,回来啦,我都说你,你这么大的人,还能不知道吗?接什么接。
    小姨夫。几年不见,郭啸觉得小姨父俨然不如从前那么可怕。
    成曼婉趁着祁飞进厨房之前开口,你今天别做饭了,我从饭店叫了饭菜来。
    那怎么行啊!外面的东西不卫生,吃坏了找谁说理去。想着郭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己那手艺也拿不出手,祁飞说道,饭店的饭菜让郭啸吃,我给你现做。
    郭啸有点好奇,一个连洗碗都不怎么利索的人,是怎么给他小姨做饭的。
    只见小姨父给小姨放了把椅子在厨房门口,小姨就坐在椅子上指挥小姨父做饭。
    家的氛围永远都不会差,大家一起吃饭,一起聊了聊郭啸的学校和实习工作。
    祁飞原本戒酒了,今天破例开了一瓶啤酒,喝了几口之后,冲郭啸说道:行啊郭啸,考了大学不说,现在都找到工作了,出息了。
    小姨父很少夸自己,第一次是因为自己考上了大学,这是第二次。
    大概是太久不沾酒,小姨父一瓶没喝完,便有点醉了,躺在沙发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见郭啸想扶祁飞进房间睡,成曼婉连忙制止道:别管他。
    她想跟郭啸说说话,她觉得郭啸这次回来,人变了好多,那个曾经看着憨憨的,自己老是担心他受人欺负的侄子,变得成熟了,沉默了,心事也多了。
    以前的事,你别怪你小姨父。
    郭啸不记仇,只要小姨父对他小姨好,他没有什么怪不怪的,小姨,你开心我就开心,我没有怪过谁。
    你说这话的表情,看着不像是开心。成曼婉了解她侄子的,郭啸是不会计较祁飞过去的那些事,先前给你打电话,我能听得出来你情绪不高,你谈女朋友了?
    小年轻正是为感情发愁的时候。
    郭啸怔愣一下,随即眼神里的光黯淡了,他和徐恪钦好像谈过,又好像没谈过,他俩在一起的时候顺理成章,分开的时候也不需要理由。
    成曼婉没有勉强,想到郭啸一开始是因为徐恪钦的缘故才非要复读考大学,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季慧秀先前来找过一次,说是叫你找到了徐恪钦,记得跟她说一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怎么跟徐恪钦的妈妈联系,季阿姨最近怎么样了?
    她一个女人,有没别的本事,后来又找了个男人,那男的还挺靠谱的,有份正经工作,以为季慧秀算是后半辈子有着落了,结果那男的出了车祸,腿折了一条。小姨蹙着眉头感叹,命运捉弄人,季慧秀也算是有情有义,哪怕没有领证,到现在还跟着那男人的,还找了份超市的工作。
    郭啸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对于季阿姨,他很愧疚,他知道他只能迁就一头,为了徐恪钦,他没遵守跟季阿姨之间的约定,他说谎了。
    第97章
    回A省的前一天,郭啸找了个机会去看望季慧秀,他找到了小姨说的那家超市,正是中午,季慧秀刚好在跟同事交接班。
    把抽屉里的现金和二维码支付的钱核对了好几遍,就是少了十来块来,季慧秀不耐烦地哎哟了一声,怎么又少钱啊?
    中午来买东西的人不少,客人排着队的,同事也不能季慧秀这么干耗着,数目不对你就赔吧,现在客人太多了。
    啧。季慧秀垮着脸,把今天的金额填进了表里,又将表拿进了里头的办公室,出来时,搬运工拿着一筐运输途中压坏的蔬菜,这种蔬菜会在超市里做促销处理,季慧秀把那人叫住,自己蹲在地上选了好一阵,直到满意才提着东西起身,一出超市,郭啸杵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站在这儿多久了。
    哟,郭啸啊。季慧秀抱着胳膊,将郭啸上下打量了一番,长高了啊,你怎么回来了?
    在郭啸的印象里,季慧秀很漂亮,原先筒子楼里的那些大人,总是说她是楼里最好看的女人,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钱,整天涂脂抹粉的,烫着当下最时兴的发型,完全看不出像是生了孩子的女人。
    现在的季慧秀扎着简单的马尾,身上穿着几十块的地摊货,没有化妆的脸看着有些憔悴。
    季阿姨我回来看看
    季慧秀眼睛一亮,是不是有徐恪钦消息了?
    郭啸惭愧地低下头,一开始是有的。
    见郭啸还是老样子,半天蹦不出个屁来,自己还有事要忙,没工夫跟他墨
    迹,季慧秀摆摆手,算了算了,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戏,难为你还记得我啊,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郭啸没跟着季慧秀去家里看看,但他能想象得出来,季慧秀爱漂亮,如果不是山穷水尽了,也不会这么糟践自己。
    回去的路上,郭啸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徐恪钦,算不上告诉吧,用他的方式记录,给徐恪钦原先那个号码发消息。
    今天见过季阿姨了,阿姨现在不是特别好,生活上有一些困难。
    回到A省后,郭啸考虑了许久,徐恪钦留下来的那笔钱一直没动过,他有支配权的话,他打算当成生活费,每月定额给季慧秀打一些过去。
    收到郭啸的回款,季慧秀很意外,打电话来追问郭啸,是不是有徐恪钦的消息。
    你是不是找到徐恪钦了?
    郭啸沉默了一下,这是他之前留下的钱,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个地方,到底在干什么,可能等他忙完,会联系你的。
    拿到钱的季慧秀并没有表现得太激动,听到郭啸的话,叹了口气,我没尽到当妈的义务,他从小到大我也没教过他什么,我哪儿来的脸去找他,他还活着就行。
    看到季阿姨的回复,郭啸心里不是滋味,他不能替徐恪钦回答什么,点开了那个没人接的号码发消息,我给季阿姨打钱的事情,你会怪我吗?
    那天下班,郭啸忽然接到了徐恪钦那个小区物业的电话,喂?郭先生吗?我是XX小区的物业小马啊?您还记不记得我?
    听到小区的名字,郭啸愣了愣,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之前因为自己在家的时间比较长,物业留了一个自己的电话,找不到徐恪钦的时候,就会打到他这儿来。
    您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徐先生不是把房子卖了吗?虽然交房有些日子了,但是业主最近才有时间过来看看,你们车位还有辆电瓶车停着的,要怎么处理啊?
    郭啸强迫自己不去想关于徐恪钦的事情,甚至都没再去小区看一眼,但听到房子已经卖给别人的消息,他还是觉得很难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郭先生?小马没听到郭啸的声音,又喊一声。
    郭啸想了想,那个着急吗?
    有点急啊,人家房主想把房子装修一下,然后租出去。
    郭啸脑子里嗡的一下,重新装修,再租给别人,那就什么都没有,他急忙道:房主人现在在那边吗?
    在啊。
    我马上过来。
    郭啸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班上糊涂了,那辆报废的电瓶车没弄走不说,他还把这间房子给租了下来。
    房主听到他说要租,将信将疑,你租?租整套吗?
    学校后门的房子多数会被隔成小单间租给学生,整租虽然管理上方便一点,但是租金会少一些。
    郭啸拼命点头,我不用你重新装修,保持现在的样子就行了。
    房东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懒得到处去张罗租客,加上不用重新装修房子,又节约下来一笔钱,他很爽快地跟郭啸签了合同。
    郭啸一次性缴清了一年的房租,幸好他的存款还有余数,如果只靠着现在的工资,根本付不上房租。
    原本房东还想叫人来帮郭啸打扫,被郭啸拒绝了,郭啸像之前那样,独自一人给家里做了一遍清洁,又把家里缺少的东西给重新补上了。
    第二天回到厂里,汤锐山听到郭啸租了房子很吃惊,你租房子干吗?
    毕竟厂里的实习工资不高,郭啸也不是计较住宿的人,自己的那间宿舍够郭啸住的。
    郭啸支支吾吾的,没有答上来。
    他有些难以启齿的矫情,他是个念旧的人,徐恪钦可以潇洒放开过去,他做不到,在感情上,他这辈子可能都会拖泥带水的,既然忘不掉,他选择好好守着,他不敢大言不惭地说替徐恪钦守着,他替他自己守着。
    谁曾料到,这房子一租就是三年。
    三年后。
    郭啸一出大门,热浪迎面而来,现在的天气跟蒸笼似的,他赶忙脱下满是机油的工服,里面只省了一件工字背心,精壮的胳膊上能看到肌肉的轮廓。
    他拧开旁边水池的水龙头,他手上也是机油,用水冲不掉,只能胡乱抹了把脸,贪了会儿凉。
    回去找点汽油混着洗吧,洗不掉就找人事部重新换一套工服。正好汤锐山也从楼里出来,他一向挺臭美的,今天也弄得有点狼狈,裤子上蹭了好大一片,你骑电瓶车来的?送我回去,我怕把我车给弄脏了。
    郭啸的实习工作得到了汤锐山的肯定,毕业过后,顺利留在了明达,大事小事都被他师傅差遣。
    电瓶车被郭啸停在绿荫下,但是在户外一整天,电瓶车的坐垫还是烫屁股,师徒二人简直如坐针毡。
    摩托车也就罢了,一辆小电瓶车,两大男人坐实在有些拥挤,汤锐山虽然嫌弃,但是不得不把郭啸搂住。
    郭啸的体温透过濡湿的背心,传递到了汤锐山的胳膊上,两人都有点膈应,汤锐山不耐烦道:你以为我多想搂着你,你什么时候能换辆车啊,这破电瓶车你还没骑够?
    还换车呢,郭啸正为钱的事情发愁,他转正过后,厂里有车费和餐补,各项保险,工资应付他日常开销和房租绰绰有余,还有富余的,只不过前几天,房东忽然跟郭啸说,家里急着用钱,想把租给郭啸的房子卖了。
    知道郭啸挺紧张这房子的,加上这三年时间,双方相处得比较愉快,房东可以低于市场价,优先将房子卖给郭啸。
    房东给出的价格确实挺优惠的,郭啸知道是自己占了便宜,但是即便是优惠,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汤锐山一听,你就是死脑筋,那徐恪钦留给你的卡里不是还有钱吗?拿出先救急。
    这几年来,对郭啸和徐恪钦的事情,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汤锐山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两个人的关系,意外的是郭啸看着愣头愣脑的,居然是个死心塌地的大情种,到现在都还放不下徐恪钦。
    郭啸承认,他是有一点犟,不想用那笔钱,之前徐恪钦妈妈找他借了一部分,拿去给男人治腿去了,说是以后再还给郭啸,郭啸想那其实也不算自己的钱,就算是还,也不该还给他。
    你真是个犟蹄子,实在不行,我借你一点。
    话音刚落,郭啸兜里的手机响了,汤锐山帮他摸了出来,一看名字,是闵筠,他眉峰一条,接起电话后放到了郭啸耳边。
    风吹到脸上的声音可大了,听不到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到郭啸嗯嗯回应了两声,随后电话被挂断了。
    他俩都在A省,两人做不了情侣,也能做最好的朋友。
    又是闵筠那小丫头。
    郭啸提醒道:你不要叫他小丫头,你明知道他不喜欢。
    小丫头是汤锐山给闵筠起的外号,头一次见闵筠,汤锐山口不择言,觉得人家斯斯文文的,非得这么叫,把闵筠给叫急眼,可烦他了。
    他打电话干吗?
    约我明天吃饭。
    带我去。汤锐山就是天生反骨,人家越烦他,他越想逗人家。
    郭啸觉得自己对不起闵筠,但是又不能拒绝师傅的要求,只能答应,把人送到家后,他才又骑着电瓶车回家。
    回到家,郭啸赶紧洗了个澡,趁着衣服浸泡在汽油里的工夫,他把卡里的钱又算了一遍,算来算起只有那么多,不管算多少次都不会增加。
    郭啸一直觉得钱不难挣,到处都是挣钱的地方,难的是挣大钱,真正到了用钱的时候,自己这点富余的存款也变得捉襟见肘。
    他趴在床边,有些气馁地给那个号码发短信,现在房价涨得也太快了,我们这房子居然要这么多钱,我要是买不起怎么办?
    第98章
    本以为跟郭啸能清清静静地吃个饭,没想到汤锐山会不请自来,吃饭时,闵筠脸色都变了。
    别不高兴啊。汤锐山脸皮厚,他也不怕尴尬,能当着大家的面儿说出来。
    闵筠特别烦汤锐山,要不是看在他大自己那么多,又是郭啸师傅份上,也就给了汤锐山一点点脸色看。
    可怜郭啸在两人中间当和事佬,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闵筠一下,先吃饭吧。
    原先,徐恪钦总是嫌弃郭啸话多,但是在闵筠和汤锐山面前,他还略逊一筹,他俩凑到一块儿,郭啸又是连话都插不上,只能安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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