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胡盟的心思,还在刚刚输掉的那把牌上面,哪儿能注意到有人跟在他身后。
    巷子的深处,通往老居民小区,陈旧的居民楼淹没在繁华大都市的犄角旮旯,这些楼里住着的,也是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和懵懵懂懂的小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附近流氓地痞太多,老人小孩也都早早地回到了家里。
    巷子里的光线也不大好,时不时有一盏晦暗的钨丝灯,除了灯泡接触不良,钨丝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剩下的就只有从墙壁滴落下来的水声。
    潮湿的空气中,能嗅到淡淡的腥味,胡盟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一个不常来的地方,他朝前看了一眼,前方的巷子黑漆漆的,一眼看不到头,他下意识下要往回走,还没来得及回头,眼前骤然黑了下来,铺天盖地的灰尘扑进了他的鼻孔,他被人套在麻袋在脑袋上。
    巷子的地面墙壁都破破烂烂的,破损的砖头散落在墙角,废弃的钢管布满了铁屑,装过水泥的袋子横在路中间。
    走在前面的胡盟还在复盘刚才的赌局,徐恪钦边戴上从家里带出来的手套,边跟着他走到了巷子的深处,身后几乎听不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就在胡盟反应过来,想要回头时,他抄起地上的水泥袋子套在胡盟头上,紧接着一脚踹在了胡盟的肚子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胡盟猝不及防,连头上的水泥袋子都没来得及扯下,捂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到墙上才勉强停了下来。
    在他想要摘头上的袋子时,徐恪钦快他一步,抓起一旁的钢管,照着胡盟肩膀打了下去。
    胡盟发出惨痛的叫声,差点没当即跪倒在地,他捂住肩膀,慌不择路,在巷子里乱窜,一张嘴,袋子里剩余的水泥灰拼命往他嘴鼻里钻,他被呛得一个劲儿地咳嗽,他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徐恪钦没有轻易善罢甘休,避开胡盟的要害,又抡了好几下下去,胡盟撕心裂肺地在地上挣扎,终于发出了一点求饶声,大哥!大哥我哪儿得罪你了你放我过吧
    不管他怎么求饶,对方像是没听到一般,没说过一句话。
    地上的人渐渐放弃挣扎,巷子里也恢复了平静,徐恪钦微微喘着粗气,将手里的钢管扔到了地上,替胡盟摘下头套,确认他只是昏过去后,又摸出胡盟的手机,替他喊了120。
    做完这一切,徐恪钦在一旁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恨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劝不动他妈妈,又不能直接解决了胡盟,他能做的,除了打胡盟一顿,打到胡盟以后没能力打女人以外,做不了任何事情。
    从巷子里出来后,徐恪钦没有着急打车,沿着大路走了好一阵,随后上了一辆三轮摩托,他在离化工厂宿舍三个街道的地方下车。
    比乌烟瘴气的地下酒吧,化工厂的环境安静得多,夜间的热气被微风吹散,拂到皮肤上的时候很舒服,昏黄的路灯,也暖洋洋的,看着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徐恪钦摘下鸭舌帽,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在风中漂浮,他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也懒得去看时间,只是走进铁门时,只有零零星星几家住户的窗户是亮着灯的。
    应该很晚了。
    很晚了,亮着这些窗户里,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
    郭啸等了一整天,都没见到徐恪钦的人影,偏偏今晚小姨不在家,小姨夫还不用值班,他不敢去小姨夫面前乱晃,只敢乖乖待在房间,直到从隔壁传来声音,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是徐恪钦回来了?
    没人回答郭啸的问题,他只能壮着胆子出去看看,他轻轻推开房门,从门缝里窥探客厅的情况。
    客厅没开灯,只是电视机微弱的光亮,小姨夫好像在沙发上看睡着了。
    郭啸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外走,谁知刚走到客厅里,小姨夫哼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睁开了眼睛。
    嗯?看到郭啸挡在电视机前,祁飞难得没有冒火,他指了指一旁的钱包,正好,你出门给我买包烟回来。
    郭啸正愁没有借口出门,生怕祁飞反悔,抓起钱就往外跑。
    到徐恪钦家门口时,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敲了一下门,压着嗓子小声道:徐恪钦,你是不是回来了?
    第17章
    高涨的情绪慢慢回落,徐恪钦出了一身汗,他能明显感觉到倦意,和手腕处的酸楚,还有手心里莫名的刺痛。
    他一只手扯住手套,粗糙的手套布料摩擦在掌心,让痛感愈发明显,正在这个时候,从门外传来了郭啸的声音。
    徐恪钦,你是不是回来了?
    客厅的窗帘紧闭,徐恪钦朝窗帘看了一眼,有个黑影在窗户前晃动,大概是自己没有回应郭啸,郭啸才会在窗户前张望。
    徐恪钦?是你吗?
    郭啸趴在窗户上,仔细去听里面的动静,他明明听到了徐恪钦关门的声音,怎么会没人呢?难道是季阿姨吗?不对啊,就算是季阿姨,听到自己叫门,一定会出来看看的,不是季阿姨,那肯定是徐恪钦,徐恪钦不开门的原因只有一个,还在生自己的气。
    得出结论后的郭啸,立马想到要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他脑子笨,嘴也笨,不会哄人,连道歉的话都说得磕磕巴巴的。
    徐恪钦,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我今天都还没上课
    你以后还会教我吗?
    徐恪钦刚下去的火气,顷刻间又涌了上来,郭啸又轴又执着,照他这么叽歪下去,一会儿的功夫,左邻右舍都知道他刚回家,他没办法,憋着怒意,起身去开门。
    木门从里面打开,隔着铁门,郭啸能看到徐恪钦那被月光照得阴恻恻的脸,他怔愣了片刻,嘟囔着,徐恪钦
    你说够了没?徐恪钦态度很冷淡,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冷淡。
    恍惚间,郭啸看着徐恪钦眼白里的血丝,他竟然忘记自己该说什么。
    他不敢跟徐恪钦对视太久,目光逐渐变得退缩,缓缓垂下了头,余光正好瞥到了徐恪钦戴着手套。
    徐恪钦正想关上家门,郭啸猛地抬头,徐恪钦
    和蠢的人相处,会让人抓狂,让人生气,因为他们不会看人脸色,郭啸就是这样的典型,徐恪钦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郭啸。
    郭啸被徐恪钦眼里的狠意吓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战战兢兢开口,你的手在流血
    徐恪钦低头看了一眼,血将手套侵染成了红色,自己难怪会觉得疼,他举起手端详了一下,手套没有破损,就是不知道刚刚混乱当中,是怎么伤到自己的。
    要不要
    郭啸刚开口,徐恪钦抬眼瞪了一眼,他立马噤声。
    你还有事吗?徐恪钦耐心快要耗尽。
    郭啸不敢轻易开口,他当然还有事啊,自己的道歉,徐恪钦还没接受,徐恪钦受伤了,他也不能不管,可他只敢在心里反驳,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
    徐恪钦不跟他墨迹,二话不说,将门关上,徒留郭啸一个人孤零零地杵在门口。
    隔着铁门,郭啸有种门能甩到他脸上的错觉,他摸了摸鼻子,又无奈,又觉得自己没用,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难怪徐恪钦生气。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总觉得自己不能放任徐恪钦不管,他伸手摸进了兜里,兜里是小姨夫给他买烟的钱,买不到烟的话,后果可想而知,别说是进家门睡觉,说不定还能讨一顿打。
    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真的要做吗?
    郭啸只在心里短暂的犹豫了几秒,随后转身往楼下跑,一头扎进了无尽的夜色当中。
    徐恪钦忍着痛,将手套扯了下来,伤口淹没在血色之中。
    家里什么都有,唯一没有准备的,是医药箱,徐恪钦没别的办法,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番掌心,直到掌心的伤口露了出来。
    以现在的天,自己这种处理方式,肯定是会发炎的,就在徐恪钦犹豫要不要现在出门买药的时候,从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徐恪钦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他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肯定又是郭啸,这一次,郭啸又是为什么找他?又要求他原谅?怎么会有这么没脑子又不会看人脸色,又卑微到极致的人?
    郭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再来敲徐恪钦的门,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他的心跳声,连他自己都能听到了,徐恪钦会不会给他开门啊?
    门霍的一声从里面打开, 郭啸压根儿不敢跟徐恪钦对视,说话都打哆嗦,徐徐恪钦现在天气热,不消毒的话肯肯定会发炎的
    一秒、两秒、三秒。
    周遭静悄悄的,郭啸没听到徐恪钦的声音,他悄悄抬头,徐恪钦正不可一世地俯视着他,给
    楼道里只有声控灯,声控灯的瓦数也不是特别大,郭啸举着被他攥得变形的药盒展示给徐恪钦看,胸口一起一伏的,呼吸的动作特别大,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落。
    徐恪钦越来越看不懂郭啸这人,自己的脸色够差,态度够恶劣,如果不是出于自己的说话习惯,早就对他破口大骂。
    他倒好,能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讨好自己。
    到嘴边的狠话,被徐恪钦咽了回去,他看不懂郭啸,也看不懂自己。
    两人对视了一阵,郭啸的激动,肉眼看见地平复了下去,他心里开始打鼓,在猜测徐恪钦不说话的原因,是不是嫌他烦,是不是自己的碘伏和消炎药买错了,是不是
    就在郭啸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的门打开了,可没等郭啸高兴,自己家门也打开了。
    小姨夫顶着个鸡窝头,睡眼惺忪地探出脑袋,见到郭啸时,语气颇为不悦,让你买个烟,怎么这么久啊?做事磨磨唧唧的。
    郭啸大气不敢出,他将手里的药攥紧,自己怎么跟小姨夫解释,钱都给徐恪钦买药了。
    烟呢?小姨夫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的性子可没有徐恪钦那么耐得住,见郭啸不说话,他一把推开门,烟呢?
    看着小姨夫步步紧逼,郭啸下意识往后退,他看了看徐恪钦,又看了看小姨夫,他想跑
    你他妈!祁飞看到郭啸这副窝囊样就来气,问你话呢,你哑巴了!钱呢!烟呢!
    郭啸拼命眨眼睛,钱
    理由卡在了郭啸的嗓子眼儿里,忽然,在这个时候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躲进了徐恪钦家里。
    砰的一声,门也顺道被关上,不只是郭啸,连门外的祁飞也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听到祁飞在外面砸门。
    操!祁飞骂了句脏话,又不可能硬给徐恪钦家门撬开,最后也只能气哼哼地回家睡觉。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郭啸不可思议地看着一旁的徐恪钦,咽了咽唾沫,谢谢
    徐恪钦懒得跟他说话,疲惫往沙发上一坐。
    郭啸干站在客厅里,想问问徐恪钦要不要擦点药,见徐恪钦这么累,他自作主张蹲到徐恪钦跟前。
    碘伏擦在伤口不疼,但徐恪钦有感觉,低头一看,是郭啸。
    郭啸这么大的个子,性格还挺腼腆的,徐恪钦看着他,他都不好意思跟人对视,为了缓解尴尬,他主动跟徐恪钦说话,你怎么弄的
    徐恪钦没说话,他也没追问,郭啸就是这点好,老实本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不会说,这么看来,郭啸也不是全无优点的。
    给徐恪钦清理伤口这段时间,郭啸难得能消停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拖着徐恪钦的手,蘸着碘伏的棉签轻轻扫过伤口。
    郭啸很矛盾,他知道,只是外表看着像是玻璃娃娃,实则比他都结实,但是看到受伤的徐恪钦,他还是忍不住小心对待。
    涂完碘伏后,郭啸脑子一热,对着徐恪钦的伤口吹了吹气,吹完他自己有些不知所措,我以前我妈妈给我上药,也会吹吹了就没那么疼了
    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说服徐恪钦。
    还好,徐恪钦没有嫌弃他。
    好了郭啸想着自己买了消炎药,还有消炎药
    徐恪钦活动了一下手指,回道:消炎药不能乱吃的。
    郭啸哪儿懂这些,他只知道消炎,既然徐恪钦说不能乱吃,他也不勉强,这里没他什么事了,他也不好留在这儿。
    他抠着裤腿,支支吾吾的,那我那我回去了
    说完这话,郭啸已经在琢磨,今晚到底该去哪儿,徐恪钦的声音叫住了他。
    去哪?你能回得去?
    哪怕郭啸什么都没说,徐恪钦也知道,他小姨夫给他的钱,已经给自己买了药,所以才没钱买烟,买不到烟怎么回去交差?还想回家?不挨打已经算是他运气好的。
    被徐恪钦拆穿后,郭啸难堪地杵在原地,他确实是哪儿都去不了,他看着徐恪钦进了厕所,他一个人留在了客厅。
    什么意思?
    郭啸有点懵,徐恪钦的意思是让他留下来吗?可是徐恪钦什么都没说啊,郭啸胆子小,他不敢随意揣测徐恪钦的心思。
    他跟着徐恪钦往厕所走,趴在门口,眼巴巴地问人家,我今天晚上,能留在你家吗?
    作者有话说:
    五一有一点点忙,抱歉
    第18章
    徐恪钦讨厌跟聪明人相处,因为自己可能什么都还没做,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但是他也讨厌跟笨蛋相处,一句话,同一种意思,要他重复好几遍,会很累。
    他明白,也理解郭啸的小心翼翼,只是看不上。
    你要是不想留在这儿也行,现在就可以出去。徐恪钦态度很冷淡,丝毫不留情面,哪怕郭啸是因为拿他小姨夫买烟的钱,给自己买了药,才回不了家的,也丝毫不顾及刚刚郭啸给他擦药的情分。
    看着紧闭的大门,听不到外边的动静,郭啸在想,小姨夫很有可能在等着他出去,即便是没有抓他的意思,他现在出去,又能去哪儿呢?
    索性厚着脸皮道:那我还是留在你这儿吧。
    见徐恪钦没有拒绝,郭啸这才后知后觉,徐恪钦是默许了他留下来的,自己的燃眉之急解决后,郭啸再次注意到了徐恪钦手上的伤。
    徐恪钦拿着沾着血的手套,就在水龙下冲洗,郭啸吓一跳,才包扎好的伤口,碰水可能会感染的,他连忙道:我来吧。
    他不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出于关心,刚刚他问过徐恪钦的怎么弄的,可徐恪钦不领情,又或者说徐恪钦有难言之隐,郭啸不想为难徐恪钦,只能把自己的疑问藏在心里。
    徐恪钦瞥了他一眼,没跟他客气,把手套递给了郭啸。
    今晚,郭啸像上次一样,睡在了客厅里,现在的温度到了夜间也下不去,客厅的窗户是焊牢的,没法开窗通风,房间的房门也关着,幸好郭啸不讲究,沾枕头就能睡着。
    这一夜,郭啸睡得黏黏糊糊的,中途被热醒了好几次,再一次醒来时,郭啸掀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天蒙蒙亮,他又看向一旁的挂钟,已经是早上五点多了,还不到徐恪钦起床晨跑的时间,可郭啸已经睡不着觉了。
    他起身后整理了一下枕头,又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厕所,为了不吵醒徐恪钦他还特别将厕所门关上,这门一关上,肚子又不太舒服,想着也不是特别黑,郭啸也没有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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