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员都喊出声:“有空有空,我们都有空。”
    大队书记操心,怕这两年轻人面嫩,叫人牵着鼻子走,又叮嘱一句:“你理他们!一个个惯的。啥便宜都想占,吃啥啥不够。”
    陈立恒解释:“也不非得到我们知青点来上工,在家也可以做活。比方说高粱壳子和玉米芯子我们都要粉碎了才能继续加工。这粉碎的事,完全可以各家自己做,我们出加工费。”
    哎呀,这可是白挣钱的买卖。
    粉碎高粱壳和玉米芯坐在家里就干。谁家还没个磨盘,家家户户都是现磨的玉米面和高粱米,现在拿出来挣钱,多好的交易。
    众人都欢欣鼓舞,一个劲点头表示自家没问题。
    田蓝趁机定下规矩:“各家自己家有的就不说了。我们从粮站运过来的高粱壳子还有玉米芯子,过来拿货加工的话,都要按手印。拿了多少还回来多少,如果敢在里面乱加东西被发现,那这家都取消加工的资格。”
    大家伙儿都点头,是这个道理。省得有人使坏,拿高粱壳子和玉米芯喂猪,然后拿草粉以次充好。
    “加工费也在这里说一下,一斤一厘,到时候要是效益好,再加钱。”
    众人在心里算了笔账,自家的磨盘,一天磨个100斤不成问题,那就是一块钱。等到过年,家家户户都有20来块钱的进账。
    这钱真不少了,可以让大家都过个宽绰的年。
    大家伙儿得偿所愿,也不围着继续看热闹了。还有人家急着赶紧回家检查自家的磨盘,省得到时候耽误了挣钱。
    闹哄哄的人群散开,田蓝招呼来娣:“走吧,进屋开始学习。”
    知青们往屋里走。
    陈立恒则和大队书记去边上说话:“叔,我听说咱们大队有些人家穷的没裤子出门。”
    大队书记脸上一热,虽然这些年都宣传越穷越光荣。可大家谁心里没数啊。哪个大队穷的话,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本大队的姑娘也是拼命往外面跑。
    他点点头,有点不自在:“穷啊,没办法,咱这儿的土都穷,人怎么能不穷呢?”
    陈立恒笑了笑,直接切入主题:“我们几个商量过,觉得这样不行。我们想了个法子,可以先借支,把棉袄棉裤给他们置办上了,后面用工钱抵。可我们没门路,买不到布也买不到棉花,所以有心无力。”
    大队书记瞪大了眼睛:“他们到抵什么工?”
    哦,想起来了,再穷的人家也有磨盘,不然根本没办法吃饭。
    现在天冷,家家户户的磨盘也搬进屋里了,不然你磨山芋粉或者高粱米,风一吹,啥都没了。
    如此一来,没裤子出门的人也能干活。
    大队书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人家知青娃娃能想的这么仔细,可见是真的思考过了。
    怎么解决村里的贫困问题,本来不是他们的工作。结果娃娃也干了。
    他在边上叹了口气,突然生出了萧索的心思。他年纪大了,已经没用了,这些年也没给大队做啥事,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了?
    他眼睛瞧着对面的知青,心中又难过。是有能干的人,可人家不是赵家沟的人啊。人家最多还在这里呆半年,人家考上大学就走了。
    即便考不上,人家也要回城里了。都耽误了人家孩子这么多年,总不能把人一辈子都框在这个穷山村里吧。
    大队书记摆摆手,叹了口气:“棉花和布的事,我来张罗,你们别开这个口。”
    现在虽然管的松了,但私下买卖土布和棉花还是上不了台面的事。假如有人拿这事做文章,说不定就是桩麻烦。
    他们还年轻,能不沾这些就坚决不要沾。
    他无所谓,他都这把年纪了,就是落了他的官帽子又怎样?大队书记而已,也不算什么正经干部,都吃不上国家粮的。
    陈立恒到底不是常年干基层工作的,哪里能get到大队书记这复杂的心思。听对方愿意伸手,他就高兴地道谢:“那好,叔,这事儿麻烦你了。大过年的,好歹让大家都能穿着衣服出门。”
    等到大队书记走了,他回去和田蓝说话。田蓝倒想起来了:“哎呀,今天又忙又乱,我都忘了。前头是大队书记把酒厂的人硬给拉过来的,支持咱们的生意。我也没跟人道谢。”
    陈立恒笑了起来:“看来真是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书记也被你策反了啊。”
    田蓝笑着捶了他一下:“去,赶紧学习去。”
    两人回到屋里,瞧见来娣缩着头躲在边上,都无语。
    田蓝冷下脸,直接一本书丢过去:“干啥?还想吃白饭?让你学习就学习。”
    来娣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他们学的我看不懂。”
    田蓝头痛:“那你就不能看你懂的吗?中学课本你看不明白?你就看小学的呀。没有书,自己想办法借。路都已经指点你了,不要总指望别人把饭烧好了递到你嘴边吃。”
    秀秀和英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来娣啥时候也进了屋?她们还以为她回去收拾行李了。不然住在知青点,就是有现成的床,难道还要睡光床板吗?
    结果这人还真是赤条条的就这么进屋缩在边上了。
    英子无语。
    缩着有什么用?晚上睡觉怎么办?大冬天的,没被褥,她想冻死自己吗?
    不,指望别人拿给她吧。
    不知道为什么,英子知道自己应该同情来娣的,可她现在却想翻白眼。
    什么都指望别人替自己出头,她自己是个死人吗?
    田蓝脸拉得老长,开口催促她:“还愣着干什么?自己回家拿铺盖呀。要不你就睡地上冻死拉倒。我又不是你爹妈,我欠了你的。”
    来娣哭丧着脸,耸着肩膀不敢吭声。
    其他人有些于心不忍,还替她说话:“她爹妈可凶了,她回去肯定要讨打。”
    “所以呢?”田蓝直接看发话的人,“要不你回家拿铺盖过来给她睡?”
    说话的人脸腾的红了,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开什么玩笑啊?谁家的铺盖不是有数的,能当这个好人。
    田蓝冷笑:“所以呢?所以我欠了她的,我要想办法给她解决铺盖的问题,对不对?怎么这么大脸啊?”
    她一发脾气,众人就不敢吭声。
    来娣还缩在原地,把自己抱得紧紧的,似乎希望自己原地消失一样。
    田蓝可没时间跟她磨叽,直接发话:“站起来,要么找大队书记,要么找妇女主任,让他们陪你回家,把你的铺盖拿过来。愣着干什么呀?要么滚蛋,要么按我的要求去做,做不到也滚蛋。”
    英子虽然看不上现在的来娣,到底于心不忍,主动开口道:“走吧,跟我回去找我爹。你就不会用脑子想想吗?刚才我爹都发话了,你为什么不跟着回去拿铺盖呢?”
    来娣就像个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才动一下。好在她不会反抗,好歹被英子顺利带走了。
    这一趟耽误的时间有点长。
    英子领人回来时,脸色十分不好看,嘴里也没有:“这是你的事,你不开口全指望别人开口算怎么回事?我告诉你,你要是这样下去,你就彻底完蛋了!”
    田蓝看来娣手上抱着的被褥又破又旧还薄的要命,也不管,只招呼她将被褥放在炕上:“你自己就睡这边。”
    转过头,她认真地看着来娣,“虽然我看不上你爹妈,但我承认他们有个优点,就是会为自己争取利益。好好学着点,你是个人,独立的人,17岁的大姑娘了,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来娣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田蓝看着真犯愁,转过身,直接塞了本《主席选集》给她:“好好看吧,看不懂就背下来,自己有空的时候就好好琢磨。别偷懒,人的脑袋瓜子是越用越勤的。琢磨明白了,你才算真正从家里出来了。”
    晚上睡觉时,田蓝又跟陈立恒抱怨了一通。
    真愁,看着来娣就犯愁,听到这名字就来气。
    什么招弟来弟想弟念弟盼弟,弟弟弟,diss你!
    陈立恒被她逗笑了,揉着她的脸道:“没事没事,有咱们田政委出手,肯定手到擒来。”
    田蓝犯愁啊:“我哪里有空?我忙都忙死了,可我又不能不管。”
    看着这些女孩她就心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陈立恒安慰她:“你不是让她自己看书了吗?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明白了。”
    他听田蓝叹了一回气,又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琢磨着呀,熬糖这个事,其实也可以分派到各家去做。家家户户都有锅。”
    熬糖这活技术难度并不高,只要小心控制住火候,问题不大。
    最重要的是,糖化缸他们能放在学校里,可没那么多锅呀。转化好的糖液必须得经过熬制的过程,才能变成糖稀。
    田蓝又头痛:“还是算了吧,你真分下去的话,到时候能收回来一半就不错了。”
    陈立恒一想,还真是的。
    没办法,人人都有私心。现成的便宜放在面前,让人不要沾,实在强人所难。
    “行吧,明天我就带人挖地锅,跟社员借锅吧。”
    “还是直接租吧,免得话多。”
    他俩絮絮叨叨的,渐渐坠入梦乡。
    明天还有那么多事,今晚可得好好睡。
    第117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捉虫)
    陈立恒到底没挖成地锅。
    倒不是赵家沟的社员同志们认定了学校重地绝对不能随便在操场上挖坑。事实上, 大家根本不在意这些。有人家里办红白喜事,摆不开地方,还趁着学校放假的时候直接借用教室呢。
    地锅计划之所以夭折, 是因为自然条件不允许。
    天冷是小事,实在风太大了。
    赵家沟的冬天啊, 西北风呼呼地刮,吹掉人的耳朵是小事,吹的火苗东倒西歪, 锅都架不住才是重点。
    大队书记一直关注糖坊的发展呢,这会儿看他们瞎胡闹赶紧喊停:“乱来哦。这吃的东西, 卖给县里厂里的东西, 吹了灰进去怎么搞?”
    这是事实,熬糖的时候要不断搅拌并观察糖液的变化,才好控制火候。锅盖开了, 的确拦不住灰尘也挡不住风沙,更别说风吹落叶。
    田蓝有些着急:“那没办法, 我们又没那么多屋,糖在哪儿熬?”
    大队书记理所当然:“咱们赵家沟这么多户人家呢?谁家没锅没灶?熬糖又不是个难事, 让他们学, 学会了赶紧回家做。”
    田蓝半点不给脸,当面吐槽:“发下去的糖液,回头能上交多少糖?到时候我们就拿什么给酒厂和食品厂发货?”
    大队书记老脸一红, 支支吾吾道:“不至于,我们赵家沟的社员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田蓝的回复就两字:呵呵。
    大队书记好歹也是赵家沟的一把手,关键时刻很能豁得出去, 当场打包票:“我们大队部的人去盯着, 谁贪了糖, 以后都甭想再沾知青点的活。”
    田蓝点头,当场要保证:“叔,这话是你说的。到时候糖要是不好,我们就找大队部。”
    大队书记拍胸口:“我说的,我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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