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恒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蘑菇吃起来特别像肉,很香。”
    田蓝笑着推他:“走走走,吃饭去,今天有猪肝,我跟辣椒一块炒的,让你过过肉瘾。”
    吃饭时,两人才说起正经事。
    这次陈立恒上县城不是闲逛,大家都忙得喉咙起烟了,谁有功夫瞎溜达呀。
    他去城里是为了找原主的插友宋清远。
    宋同志和他们差不多时候到的赵家沟,不过他家就在本市,属于就近插队。后来政策松动之后,他家找了门路,让他上了个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就在县工会上班。
    工会可是个好地方,县城国营厂组织大型活动,都要和工会打交道。
    田蓝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出这个人之后,就决定走他的门路,把他们的糖卖到县城去。
    她不是异想天开,单从县城的人不惜骑上四五个小时的自行车就为了买点儿糖和酒这件事就能看出来,起码现在县里的糖供不应求。
    有供销缺口,当然就是他们补上的机会。
    况且都腊月了,如果哪家工厂能给职工多发两斤糖做年货,那工厂领导肯定是大家心中的红太阳,太温暖了,照亮胸膛。
    他们的糖虽然走的是豪放路线,朴实无华,但是货真价实的糖啊。谁吃了不说跟蜜糖一样甜。
    对于自己的产品,田蓝充满了信心。
    陈立恒笑着点头:“宋清远答应帮我们问了,他估计应该会有厂子感兴趣。”
    说完了,他嘴巴咧得大大的。
    田蓝奇怪:“你至于笑成这样吗?”
    他又不是没见过大阵仗的人,一点糖而已。
    陈立恒乐不可支:“我是说宋清远,你不知道他多有意思。他听说了咱们酿酒制糖的事,一直拍着大腿说我们的步骤搞错了。”
    啥?开什么玩笑?怎么酿酒怎么制糖,他还能提指导意见?
    “不是这个。”陈立恒愈发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说,“是我们和大队书记斗智斗勇的策略。按照他的说法,我们应该先用玉米和高粱酿酒做糖,这要等到大队干部喊停以后,我们就能把高粱壳子、玉米芯、山芋渣,让我们的作坊起死回生,这才是正常的创业史。”
    田蓝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哭笑不得:“我吃饱了撑的呀。”
    别说这家伙到底看了什么小说呀,这一波三折的情节推动还真是波澜起伏,让读者一直跟着心惊肉跳。
    但问题在于,她又不是新丁。就算谈不上大佬,那也是老手了。
    她会放着能够酿酒的高粱壳子、可以制糖的玉米芯子还有粉渣直接喂猪,而去扒拉粮食搞生产吗?
    她真是吃饱了撑的。
    陈立恒也乐啊,他还故意逗了宋清远:“我说就是因为他进城太早,所以我们才少了军师。他就该跟我一块回赵家沟。那时候说好的,工农兵大学生从哪儿来到哪去,大学毕业了就该还回赵家沟搞生产。”
    田蓝快笑喷了:“你也太坏了,你想存心吓死他吗?”
    陈立恒坏笑,喝了口玉米碴,得意地挑眉毛:“就得让他上上心,好好给咱们找销路。”
    县城加在一起有七八家工厂呢,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单位,上万号人,谁不要吃糖啊?
    田蓝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脚:“你就坏吧。”
    陈立恒趁机踩住她:“你别捣乱啊,好好吃饭。”
    田蓝呸了他一口:“你才捣乱呢。”
    他又笑着说了一句,结果挨了她一个白眼。
    说话的时间长,吃饭就慢。
    知青们回来时,饭桌还没收。
    大家看着桌上的辣椒炒猪肝,都羡慕的吸鼻子。这个好吃呀,关键是兰花花炒菜特别舍得放油,都能看到油花呢。
    田蓝挺无语的,她其实也就是拿猪皮在锅里擦了几下,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这回他们穿越根本就没带包过来,毫无作弊器可用,还不是跟大家一样凑合着过嘛。
    陈立恒收拾碗筷,田蓝就负责挑选学生工。
    年纪太小,块头太弱的不要,人都没灶台高,怎么干活呀?
    上学玩的太嗨,文化层次太低的也不行。教技术太累,现在实在没空有教无类。
    一番筛选之后,四人落榜,剩下的34位新加入的同学,明天一块儿过来上班。
    “晚上回去以后,好好收拾自己,衣服可以破,可以打补丁,但一定要干净。还有手上的指甲,不要留太长,尽量剪掉。我们做的是吃的喝的,你的手伸出去,脏兮兮的,让顾客怎么想?”
    中学生们面面相觑,感觉城里的知青要求好严。
    谁在意呀?糖掉在地上难道就不吃了吗?当然捡起来继续吃。
    田蓝板着脸,强调纪律:“我现在是告诉你们规章制度,你们如果不遵守的话,那请另谋高就,酒坊和糖坊是我们花费心血建立起来的,我们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她上辈子好歹也是带研究生的教授,真拉下脸来,那威严的气势还是很能唬人的。
    大家吓得立刻不敢吱声了,还是小云反应快,赶紧替他们应下:“好的,回去我们都好好洗洗,换上干净衣服。”
    田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给他们打鸡血:“只要大家好好干,我保证,年底分工钱绝对不少。对了,要和你们说一下,因为我们创业的目的就是自筹高考费用。所以分钱的时候,首先高考的开销是会拿出来的,剩下的钱才能给你们算工分。能接受吗?”
    新来的寒假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胡长荣不耐烦道:“这你们还听不懂吗?厂里的临时工和正式工能是一个工资吗?”
    众人恍然大悟,哦,的确如此。
    田蓝和陈立恒都哭笑不得,不过,胡长荣说的还真挺贴切。
    明年不参加高考的中学生现在留下来也没事做,都抬脚告辞准备各回各家好好洗洗刷刷。
    门一开,外面就站了两个人,大家彼此都吓了一跳。
    风声太大了,田蓝和陈立恒都没留心外面来了人。
    等看到人,陈立恒才喊出声:“哟,老宋你想开了,真回乡支援农村建设了?”
    宋清远冻得要死,哆哆嗦嗦道:“呸呸呸,狗日的老九,就你废话多。快,介绍一下,这位县食品厂采购科的冯科长。”
    冯科长约摸30岁上下,身上穿着件军大衣,戴着雷锋帽。这可是70年代的时髦打扮,没一定的家底都置办不起。
    屋里众人茫然,还是田蓝和陈立恒反应迅速,赶紧把人请进屋:“这可是稀客,来来来,冯科长你坐,喝口糖水吧。吃饭了没有?我给你们打两个糖水蛋。”
    宋清远老实不客气,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打打打,有啥好车都给我们端上来。老九你个家伙,跑那么快干什么?追死我们了。你个老小子坐的是拖拉机,我们骑的是自行车!我们都要冻死累死了。”
    两人轮流骑一辆自行车带对方,大冬天的,西北风呼呼地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着故地重游的了。
    陈立恒好笑:“干啥?我又不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还让你们紧追不舍。”
    田蓝已经隐约猜出了对方的来意,却装作不知道:“就是啊,大冷的天,你白带着冯科长受罪。”
    冬天水冷的快,冯科长喝了两口糖开水,捧着充当水杯的罐头瓶子在手上暖手,可算是缓过气来了,开门见山地问:“这用的就是你们的糖稀?”
    田蓝点点头,拿装了螃蟹的罐头瓶子给他看:“这就是我们自己做的糖,货真价实,又香又甜,口感一流。”
    冯科长拧开盖子,闻了闻味道,开门见山地问:“要是批发的话,你们能给多少优惠?”
    原先准备走,但是因为来了客人,所以起了好奇心,留在边上看的中学生们个个都眼前一亮。
    乖乖,真没说谎呢。原来不仅仅是县城的顾客会自己过来买糖,连食品厂的科长都要登门。他们食品厂什么糕点饼干糖果都有啊,还要下乡来买糖吗?
    陈立恒也有些惊讶,食品厂别的年货没有,吃的肯定最多。糖稀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不稀奇,没想到食品厂居然也找上门。
    难不成是?
    田蓝笑着问:“那就不知道你们要多少了。”
    “你们现在产量有多少?”
    “每天可以生产150斤糖稀。”
    冯科长毫不犹豫:“全要了,给我包圆。打个8折吧。”
    田蓝也毫不犹豫:“不打折,我们这都供不应求呢,都卖给你们,我们的社员吃什么?”
    冯科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田蓝,然后又皱眉看宋清远。
    宋清远也头疼啊,开始责问陈立恒:“老九,你们家谁做主啊?不是你说让我给你们找主顾的吗?现在大顾客上门了,你们还不卖了?”
    其实他也就是在办公室里一说,刚好食品厂的人过来办事,立刻就抓住他不放了。
    年底嘛!过年大家都要准备糕点和糖果,不然还叫什么过年?生产线忙碌不停,原材料就成问题了。现在厂里干半天歇半天,先瞅着这个月的生产指标就完成不了,从厂长到职工,个个都头大如斗。
    领导担心挨批评,职工害怕没奖金,谁能不愁呢?
    所以,食品厂秉着没鱼虾也行的心态,采购科科长都亲自上阵了。
    陈立恒多能撑得住啊,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听说县城里的工人同志们过年没糖吃,我们既然在乡下从事农业生产工作,就该想办法支援县城,可也没说让包圆啊。实不相瞒,我们这里的糖真是供不应求。”
    宋清远差点儿没被他气死。
    田蓝笑着问冯科长:“你们食品厂平常进糖稀什么价,就给我们什么价呗。咱们还距离近,省了你们好多运输费呢。就是同样的价钱,你们也划算。再说了,到年底了,到处物资紧缺,我们又不要你们去找指标,多好啊。”
    双方你来我往,扯了半天,田蓝硬是咬牙坚持7毛钱一斤的糖稀,一分钱都不能少。
    冯科长企图诱惑她:“这位女同志,你要好好想想,我们不是一榔头的买卖。我们食品厂每年可是要进很多糖稀的。”
    田蓝点头:“我知道啊,你们有固定的供货商,这次不过是对方的货不够而已,所以才临时找外援。等到过了这一阵,用糖不紧张了,他们自然也就能供上货,你们也不需要再出来找了。”
    冯科长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因为人家门儿清,根本不把吊在面前的胡萝卜当回事。
    他又没办法保证过完年之后还要找这个小作坊拿糖稀,就只能捏捏鼻子勉强点头:“好吧,7毛钱就7毛钱。”
    他们食品厂从榨糖厂拿糖稀,差不多也是这个价。可人家是国营大厂啊,现在到了小作坊还要一个价。他也就只能安慰自己,此一时彼一时,形势比人强,况且人家还不要生产指标呢。
    冯科长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现场敲定:“行吧,明天就把货备上,我们有车子过来拖。”
    一百五十斤糖稀真不算多,只能说勉强凑合着生产缺口。
    “你们还有多少糖?明天一并都给我。”
    田蓝摊手,告诉他残酷的现实:“没有,都卖光了。今天不用来太早,早到也得等着。糖化需要时间,我们也不能替它变成糖。”
    科长有点晕,临走的时候都不忘强调一句:“明天熬的糖都归我啊,一点也不能卖给别人。”
    他当然不会住在村里,倒不是嫌弃村里条件差,而是村里没电话机呀。他起码得去公社,好打电话回厂里,明天找车子过来拖糖稀。
    冯科长要走。
    宋清远本来还想在知青点回望青春呢。结果一瞧各间屋子都变成了车间,根本没他睡觉的地方。他也气呼呼地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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