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时,听到外面有两个人在议论:“哎,也真是的,这保姆还把报纸留着,不成心给田部长家找事嘛。”
    “我看她是故意的,她是在匡扶正义。”
    田蓝差点儿没笑出声,匡扶正义什么的,大可不必。
    田家保姆之所以还没动报纸,是因为暑假来了,田紫云和她弟弟都要保姆伺候,田大富和龚念慈也恨不得摆出大观园小姐公子的谱,一天到晚的,保姆没歇下来的时候。只有等到秋天开学,两位祖宗离开家,她才能抽出空糊鞋底。
    现在,才八月天呢,报纸可不得好好留着。
    田蓝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厨房洗菜。胡妈妈晚饭烧了一半就出去看热闹了,等她回来还不晓得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太阳掉下山,外面天色都发灰的时候,胡妈妈才和吴雪娥携手归来。
    “活该!”胡妈妈一把年纪也不忘义愤填膺,“就这种烂到底的丫头,就该叫各家婆婆看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省得娶进门祸害了全家。”
    田蓝想说,这算什么啊。女人的价值又不在于她嫁了什么人。
    要她说,此事对田紫云最大的打击就是又蠢有毒毫无大局观的印象落了人心,以后她在文工团也别想出头了。
    不过,鉴于此姝茶里茶气的行事风格,也许在婆婆们心中坏了印象断了她嫁入高门的机会,对她的打击更大吧。
    吴雪娥脸上带着笑,十分痛快的模样:“我看龚念慈以后还怎么装腔作势。嗯,都是我们这帮老娘们见不得人好,故意在背后编排她。这回她女儿亲口说是她指挥着迫害蓝蓝的,我倒要看看是她自己脏心烂肺还是她养出来了脏心烂肺的好女儿。”
    田蓝惊讶。哟,这可是意外惊喜,没想到狗咬狗还真咬出了一嘴毛。
    不过细想想这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田紫云本来就是凡事以自己利益为先。刚才她挨打时就赖在院子里一直喊她妈救命。龚念慈不知道是不愿意出去丢她自诩的大家闺秀的份还是畏惧她攀附的丈夫,反正没露脸。
    当妈的居然不拦在前面,那就怪不得田紫云直接把她妈也给咬出来了。
    田蓝想叹气。倘若原主的灵魂飘荡在半空,她一定会戳着对方的脑门教训,没用的东西。这种道行的角色,你居然也能被欺负得丢了命。
    人跟国家一个道理,光指望别个是讲理的不会践踏你权利平白欺负你,无异于痴人说梦。怎么办?谁欺负你就打回头呗。不然等社会为你伸张正义的时候,你尸首都烂光了。
    人,无论何时都得靠自己。
    吴雪娥高兴了半天,忽然想起重点,又心疼地摸田蓝的脑袋:“只可惜,苦了我们蓝蓝。”
    胡妈妈手上忙活,嘴巴还说安慰的话:“其实吧,这么看,田部长也不算糊涂,起码没一床大被压下来,装天下太平。他还是公道的。”
    吴雪娥冷笑:“公道个屁!他是嫌自己被落了脸。蓝蓝这是待在我们家,他不敢过来拽人。要不然你看,他十之八九连蓝蓝一起打,嫌她们姐妹争风吃醋,不知进退,害得他吃上级的挂落。”
    胡妈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否定:“不至于吧。这,这怪蓝蓝什么事啊?”
    吴雪娥鼻孔里出气:“蓝蓝从来没做错过事,那这些年,田大富又是怎么对这个女儿的?这个人啊,胡妈妈我跟你讲,你就不要对他心存任何幻想。”
    她瞧见保姆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也完全没回旋的意思,反而转头认真告诫田蓝,“我晓得这话你听得不舒服,但你爸爸就是这样一个人。人会变,他已经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小田了。你妈妈已经没了,阿姨不希望你将来也被他害了。”
    田蓝真想抱着吴雪娥尖叫,阿姨你太帅了,杠杠的帅。对,就是要早点说清楚,免得小丫头因为那点儿对亲情的渴望,将来会一次又一次被渣爹害死。
    她伸手抱住吴雪娥,眨巴眼睛:“阿姨,我知道了,以后,你跟叔叔就是我爸爸妈妈。”
    吴雪娥高兴地拍她的后背,连连点头:“好,我又多了个聪明能干的女儿,我赚到了。你放心,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田蓝回复了她一个孺慕情深的笑。
    晚上睡觉时,田蓝又偷偷钻到了床底下,无声地念叨:“高兴了吧。”
    她让田大富那一家子狠狠出了丑,又给自己找了根正苗红的靠山。这放在宅斗文里,妥妥的一场成功攻略啊。马上,她就要转换战场了,不管按照什么套路都该给她点奖赏吧。
    结果田蓝等了半天,眼皮子都睁不开的时候,终于有坠落感了,却是跌进了黑甜乡,一觉睡到天亮。
    外面的鸟儿叽叽喳喳,田蓝看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有一瞬的恍惚,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境遇。
    她昨夜,没进入食品空间。
    靠,就说宅斗最无聊,没前途,难伺候。她折腾了这么半天,居然连最后的补给都失去了,彻底一觉回到解放前。
    第13章 六十年代好种田(重写了))
    田蓝真不打算再出手对付田大富一家子,怪无聊的。可是她失去了空间她喝不到奶茶吃不到蛋挞和布丁,她心情不爽。
    她都不爽了,凭什么让那一家四口相亲相爱?
    接下来的日子,用龚念慈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会咬人的狗不叫。田蓝这个八百年没见过好东西的穷胚,几乎搬空了整栋田家小楼。
    龚念慈当然不愿意,可是她架不住众人拾柴火焰高。
    什么?你家孩子多负担重,没攒下钱?哎哟,正好发工资呢。你跟你爱人后面四个月的工资就给孩子带下乡吧。嗐,组织肯定得体谅你们的难处,给你们预支。粮票、布票什么的,也不用麻烦你们了,让孩子一并带走。
    你们穷家破业没啥好东西?嗐,劳动人民不挑剔,连块破布头大家也当成是好的。既然你家不稀罕,那让孩子拿走也不用心疼。
    龚念慈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了。妇联跟工会这帮五大三粗的老妇女,知青下乡有你们什么事?还一个个上蹦下跳地找存在感。
    田蓝瞧着这娇滴滴的后妈给自己收拾行李时那丰富多彩的表情,喝不到奶茶的郁闷总算纾解了三分。知道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她拎着箱子出田家小楼时,站在窗户前的田紫云狠狠地啐了口:“呸!得意什么,狗肉进不了大上海,一辈子都别想再回城里。”
    哼!就是她挨了顿打又怎样?爸爸还是她爸爸,文工团的大门照样为她敞开。这就是凤凰和麻雀的区别。
    田蓝眯了下眼睛,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
    呵,凤凰?胆敢破坏姐梦想的东西,姐绝对折断它的鸡翅膀!
    胡妈妈还在安慰田蓝:“大家都晓得她是个什么货色,将来啊,她肯定找不到好婆家!”
    这已经是思想传统的老保姆能够想到的对一个女人最可怕的惩罚。但这对于睚眦必报的田蓝来说显然还不够。
    一老一少还没走回陈家小楼,迎头撞见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
    胡妈妈看着身穿绿军装的人从车上下来,大步流星地朝田家小楼走,颇为疑惑:“这是要干什么?这好像是文工团的领导吧。”
    田蓝微微垂下眼睛,相当腼腆地回答:“不知道。”
    不用她知道,到了晚上,整个市委领导班子区的家属都知道了。
    文工团的领导接到了举报信,举报田大富走后门徇私。不仅她大女儿违规补录进文工团,就是他小女儿也是打了招呼才通过的考核。
    领导高度重视此事,所以特地找上门现场考核田紫云,看她是否有资格进文工团。
    什么?你说田紫云的脚伤还没好,不能跳舞;那就没办法了,文工团是部队单位,新招收的学员马上就要训练了,谁也不能等个瘸子啊。
    既然无法重新参加考核,那今年算了吧,明天再说。
    文工团领导撂下话,就毫不犹豫地走了,完全不理会哭得死去活来的田紫云。
    有心软的咋舌,文工团的人也太不给田部长面子,居然当面打脸,简直存心找茬。
    立刻就有人嗤笑:“是田家先没给文工团脸。他家大丫头后面补录的事情是大丫头自己能搞好的吗?那不还得文工团的领导点头。结果他家小女儿一举报,文工团倒是里外不是人了。这样的祖宗,文工团请她进去是生怕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心软的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人家这么雷厉风行了。唉,就是田部长啊,大女儿的事情他不出头,轮到小女儿,他居然也不露面。这个爹,可真是够狠的。
    田蓝冷笑,就田大富这种人,自私自利的祖宗。要是平常,他也许会打声招呼。可现在他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人家正愁抓不住他的小辫子呢,他会为田紫云出头才怪呢。比起官位,小女儿实在算不上什么。死了也能再生一个。
    可惜田紫云不懂这个道理,还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白叫邻居看了场笑话。
    胡妈妈感觉胸中一股恶气悉数吐尽,美滋滋地跟女主人分享:“田大富这回还像个人样子,没管那个小的。连他小老婆都吃了瓜落,脸上挡都挡不住。”
    吴雪娥到底是革命女干部,见多识广,只嗤笑:“急什么,等着看以后怎样才是真的。”
    田蓝在心中给吴部长竖大拇指,阿姨,您说的太对了。这好戏才刚开场,后面不晓得多热闹呢。
    陈书记不耐烦再听田家狗屁倒灶的事情,只问了句妻子:“小秦到清江了没有?要是碰到了你可喊他过来吃饭。“
    吴雪娥随口回应:“到了他也没空,全省的军垦战士都是他带过去呢。”
    田蓝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脱口而出:“军垦战士?”
    陈书记点头笑道:“是啊,你秦叔叔目前在宁甘军垦农场工作。你还记得他吗?你小时候,你秦叔叔参加土改工作时特地过去看过你跟你妈妈。”
    吴雪娥冷笑:“嗯,小秦都记得小蔡一碗鱼汤的恩情,晓得去看看恩人。有的人啊,也不晓得当自己是死人还是以为别人已经死了。”
    陈书记尴尬:“你看你这是,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蓝蓝,你……”
    田蓝可丁点儿都不关心原主家那狗血极品的爹,她只双眼发亮:“军垦?是不是边疆建设兵团啊?我想去。”
    陈家夫妻都愣住了,吴雪娥更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不行,那边条件艰苦着呢,你个小囡跑过去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嚒。”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办法把田蓝的下放地点安排的近些,就在清江市郊区的国营农场。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她才放心。
    田蓝却满脸恳切:“阿姨,上山下乡就是去国家最需要的地方。我要去军垦农场,我想当战士。我要茁壮成长,成为对祖国对人民有用的人。我要让自己不再被任何人欺负。”
    陈书记猛地一拍桌子,喜上眉梢:“对,年轻人就应该有志气。建设新中国,要的就是这样的魄力!”
    吴雪娥差点儿没被丈夫活活气死,她柳眉倒竖:“魄力!你怎么不让你儿子魄力,你怎么让他上高中?”
    近来在家中毫无存在感可言的陈立恒放下了筷子,抿了下嘴唇,眼睛盯着他母亲:“我去军垦农场。”
    田蓝顿时头大如斗,赶紧喊停:“叔叔阿姨你们不要生气,穿上军装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她还撒了个谎,“我妈最后要走的时候一直后悔她当初没进部队,当个真正的战士。”
    吴雪娥的眼睛立刻红了,是啊,进部队的话,就是田大富移情别恋讨小老婆又怎样。小蔡自己有工作有工资,也不用在乡下伺候前夫的老娘,活活饿死了自己。
    陈书记也鼻子酸涩,他认真地强调:“你妈妈是最伟大的战士。革命能取得胜利,是无数像你妈妈一样的战士用肩膀挑用小车推用船桨摇出来的。你妈妈的贡献从来不比任何人小!”
    田蓝苦笑:“可是,仍然比不上真正的战士。叔叔阿姨,你们就成全我吧,我想穿军装。”
    吴雪娥想说什么,陈书记先点了头:“也好,宁甘农场现在是老陶当军长。那时候,你妈妈掩护过我们转移呢。你去那边,好歹也有个照应。”
    田蓝喜形于色,立刻答应:“好!”
    军垦农场好啊,拿起枪能打仗,放下枪就能种田。军事农业两不误,标准的七公主殿下。啊哈,她早该想到的,根本不该考虑什么文工团来曲线救国。
    她是高兴了,吴雪娥却满心不痛快。晚上睡觉时,她忍不住跟丈夫抱怨:“蓝蓝年纪小,满脑子的革命浪漫主义理想也就算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宁甘那是什么地方,风吹石头跑,张嘴全是沙。你让蓝蓝到这种地方去,你不是要孩子的命嚒。”
    陈书记正色道:“就是因为条件艰苦,所以才能更快地成长。就田大富这样,蓝蓝要是不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以后永远少不了磋磨。”
    吴雪娥气得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好人不长命,该死的不死,该活的却没活。”
    陈书记摸摸鼻子,这个,自己两口子似乎还能喘气,到底属于该死还是该活啊。
    隔了一层楼板,同样茫然的人还有田蓝。她现在相信空间不过是南柯一梦了,她都已经不搞宅斗,确定去军垦农场,目标远大动机明确,结果一连好些天,日历都撕到九月份了,空间还是丁点儿表示都没有,仿佛从来就没存在过。
    眼看天亮了,她从床底下钻出来,认命地去刷牙洗脸。算了,没空间就没空间吧,反正要去部队了。就是伙食差点也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
    田蓝刷好牙出卫生间,陈书记夫妻已经去上班,胡阿姨也出去买菜了。
    剩下陈立恒坐在餐桌旁放下筷子,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军挎包递给田蓝:“这个,送给你。你坐火车走的那天我要上课,不能去送你了。”
    田蓝暗自在心中挑眉,送我?大可不必,大家的交情没到这步。
    她接过印着五角星和“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军挎包,疑惑道:“是什么?”
    打开挎包的搭扣,里面装的是两本书,一本是《共产.党宣言》,另一本是俄语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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