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峦皱了皱眉。
    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他居然以父亲的身份,在思考那个孩子的未来!
    清醒点,他在干什么!
    他脸色好了些许,用手掌捏捏额角,胸腔鼓起,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时,却看宁姝在踢毽子。
    她动作迅捷利落,仪态轻盈,衣袍翻飞间,却不绊她行动,毽子在她脚下,那一团粉色,上下左右相互转换,似乎在跳舞,又如一团会飞的兔子,十分可爱。
    谢知杏在一旁,很兴奋地数数:十九、二十
    宁姝好像什么都会。
    忽然的,谢峦心里痒痒的,他想打断她,谁叫她之前戏弄过他。
    这个念头,如春风掘水,层层波澜在他心里漾开,他向来想做就做,在身上摸到身上一块圆环玉佩。
    谢峦掂量下玉佩。
    这个距离,丢一块玉佩,完全能打得宁姝措手不及。
    他眯起眼睛,瞄准宁姝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就将玉佩抛出去。
    也就在那一刻,宁姝脚下一个挑勾,毽子被踢高,她旋身,想换个姿势继续踢,那块本来应该打在肩膀的石头,却因这个动作,直直朝她面上冲去!
    谢峦眼瞳缩紧。
    他猛然一骇,差点跳起来。
    万幸的是,这时候毽子落下,与那圆玉相击,一声尖锐的啪声后,毽子底座被打坏,粉色的羽毛四散。
    羽毛是宁姝专门买的鹅毛,厚实柔软,铁块先掉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羽毛则在空中翩翩飘落,霎是好看。
    毽子坏了,谢知杏有点沮丧:这是阿姝姐姐做的呢。
    宁姝笑笑,说:是我没把底座固定好,你看这些鹅毛掉下来,还挺漂亮的呀。
    谢知杏这才跟着笑起来。
    宁姝又说:杏姐儿饿不饿呀,我有点饿了,你去找人问问厨房做了什么糕点,我先把这里收拾一下,你直接回厢房等我,好不好?
    谢知杏瞟了眼阁楼,点点头。
    她离开后,宁姝低头看满地狼藉,不远处还有一块圆玉。
    她压好衣摆,蹲下身收拾羽毛。
    不一会儿,她面前出现一双描金赭色云纹靴子,她不为所动,继续捡羽毛,而靴子主人也蹲下,帮她一起捡。
    很快,羽毛收拾完,宁姝起身要走,身后人终于忍不住,瓮声瓮气:温宁姝。
    宁姝回过头。
    见她没受伤,很让谢峦松口气,但她神情冷漠,他又拉不下脸,明明叫住她,却抿住唇,不再说话。
    宁姝深深看了他一眼,谢峦说不清里头是什么情绪,他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巨石,而宁姝却不说话。
    她又一次的转身,终于让他再忍不住,两步上前,拽她袖子:喂!我帮你捡羽毛呢!羽毛不要啦?
    宁姝用力扯回自己袖子,眼底闪过一抹嫌色。
    谢峦愣住。
    她抬起脸,眼尾微挑,目中跳着两团怒火,往常生动姣好的面容,此刻只余下冷肃:是你在楼上丢的玉佩。
    谢峦噎住,他咬了下后槽牙,也摆起脸色,说:是我。
    宁姝从鼻腔嗤笑声,说:我就这么惹你讨厌,这回是想毁我容貌,亦或者是打坏我的眼睛?
    谢峦呼吸凝滞。
    一句不是,卡在他喉头,毕竟他以前对宁姝做过的事,让她有这样的猜疑,确实再正常不过。
    即使这是个意外,也险些酿成祸端。
    宁姝半点不在乎他的脸色,继续道:你可以不用在乎我的生死,杏姐儿呢?但凡你有考虑到楼下还有杏姐儿,就不该丢下东西。
    谢峦紧紧捏了下手心的羽毛。
    他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我
    宁姝不想听他说话,打断他:谢峦。
    谢峦怔怔地看着她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那目中的冷漠与失望,如有实质,化成针扎进谢峦心里。
    宁姝盯着他的眼睛:所有人都宠着你,纵着你,所以,你就可以肆意妄为,做事不顾任何后果吗?
    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不求你领悟多少孔孟之道,但做人,总该会吧。
    撂下这些话,她讥讽地勾了勾唇角,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应当说,她早就该离开了,她很愤怒,如果不是不适合,她肯定会把这小子狠狠揍一顿。
    而谢峦站在原地,久久没动,直到嘴唇发干发白,手里的鹅毛,早就被他死死地拧成一团。
    蓦地,他用力朝身边的树上,猛地揍了一下,顿时手指皮开肉绽,血液顺着他指缝淌进手心,与柔软的鹅毛融到一起。
    .
    侯府发生一件大事,谢三受伤了。
    而且,还流了血。
    尤为反常的是,他不肯看郎中,不肯吃药,也不肯吃晚饭,独自把自己关在房中,一关就是一个时辰,任是谁来劝他,他都不理,只让青竹交代他人,别烦他。
    要不是青竹确认他没受重伤,老夫人恐怕会昏过去。
    谢屿要暴力踹门,老夫人不肯,拦住他:他都受伤了,你还要吓着他!老大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弟弟!
    随后老夫人拍门:老三,阿峦,开开门呀。
    谢二也来了,可这回,连窗户都锁死了,没办法翻窗。
    这下,侯府谁人也没办法。
    谢岐坐在台阶上,对大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三弟估摸着是有心事,不如找找缘由。
    只是,道理他们都懂,但没人知道谢三是因为何事,把自己关在房内一个时辰,连受伤的手都不肯包扎。
    晚些时候,谢屿回到落烟院。
    他揉了下额角,沉沉地叹口气。
    却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抬起眼,谢知杏抱着一个虎头布娃娃,在门外探头探脑。
    谢屿问:阿杏,怎么还没睡?
    谢知杏问:三叔怎么样了,还好吗?
    这事闹得侯府是鸡飞狗跳的,谢知杏自然也知道了。
    谢屿还没回,谢知杏小声说:爹爹,是三叔不对。
    谢屿问:你说什么?
    谢知杏一字一句说:我看到了,三叔拿东西砸阿姝姐姐,阿姝姐姐险些破相。
    第18章 深宅十八
    玉屏端着铜盆进屋,宁姝放下手上重做的毽子,问: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三刻了,玉屏拧干温热的巾帕,递给宁姝,小声说,听说逢时院闹得鸡飞狗跳,不知道三爷怎么了,躲在屋里不出来。
    受伤也不肯医治,老夫人正发火。
    宁姝停下擦脸。
    完了,不会是被她骂破防吧。
    但系统没播报完成度骤减的信号,宁姝想了想,便假装不知缘由,她倒杯温茶,润润口。
    玉屏出去后,没多久,宁姝听到敲门声,她以为门外是玉屏,还有点奇怪,敲什么门呢。
    踩着鞋子,她拉开门扉,道:怎么了,侯爷。
    门外,却是一身玄衣的谢屿。
    因为是在自己熟悉的居所,她穿着单薄的中衣,只披着一件外衫,领口敞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乌发半散,随心所欲,这副装束,绝不适合出现在外男面前。
    尤其是,可能已经对她有意思的男人面前。
    她低下头,没有去观察谢屿的目光,只说:容我换身衣裳。
    谢屿从喉咙里低低地应一声。
    宁姝合上房门,立刻整理衣裳,穿好外袍,又随手挽好头发,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去开门。
    谢屿还是站在那里,如一柄笔直的带鞘长剑,沉默中带着冷肃。
    她站在他两三步开外,说:侯爷可是有何事
    谢屿觑到他们的距离,眉头微动,自然,他来此是有别的要事,便开口:下午酉时,你和谢峦吵架了么。
    宁姝料到了,承认得坦荡荡:是。
    随后,她福身,我对三爷说了些僭越的话,若是侯爷觉得不合适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先一步服个软,侯府上下再宠谢峦,这事也不会对她有多大影响。
    只是她话音未落,谢屿却伸出手,挡住她的双臂,扶了她一把。
    宁姝愣了愣,谢屿已经收起动作,说:是我该替三弟道歉。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谢知杏都同谢屿说了,谢屿轻叹了声:还有,我也要道歉。
    宁姝讶然,轻轻咬了下舌尖,她险些以为自己做梦呢。
    谢屿望着她白净的面庞,缓声说:我知道三弟不喜欢你,却纵容着他,有好几次,都是轻轻放下,才酿成今日。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长兄如父,是我没把三弟教好,叫你又犯险了。
    便看宁姝抬起眼睛,她好像没猜到,他会低头道歉,乌圆圆润的眼珠子,露出星芒般细微的亮光,十分可怜可爱。
    谢屿抑住想抚摸她头发的冲动,又说:我想劳烦你一件事。
    不得不说,被稳重的谢屿客气相待,是一种上宾的礼遇,宁姝小声清清嗓子,没说客套话,直接问:侯爷的意思是?
    静默了一息,谢屿说:还得你劝劝三弟。
    去逢时院的路上,玉屏和一个婢女打着灯走在最前面,宁姝和谢屿并排。
    他们谁也没说话,但这种安静却很静谧,舒适,让谢屿这一晚的烦躁,轻易地化解开,消散于凉如水的夜晚。
    在逢时院正门口站定,他看着宁姝前去敲门,里头传来谢峦一声闷喊:滚!
    宁姝面色不改:是我,停了下,又说,不开门的话,我就走了。
    她这般强势,谢屿不由稍扬眉头,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不一会儿,那扇锁了一晚上任谁来都没用的门,竟从里头打开。
    宁姝推门进去,回过头对谢屿颔首示意,又关上门。
    谢屿轻笑了下。
    其实,把宁姝叫来,他也有私心。
    如果宁姝要进侯府,势必要和侯府其他人相处好,尤其是他主意大的两个弟弟。
    不可否认,他多少带了点为她铺路的心思,而宁姝的表现,自也没叫他失望,她的从容和大气,不是伪装的,而是刻在骨子里。
    谢知杏很喜欢她,现在看,她也压得住谢峦这个小霸王。
    即使不谈他自己的感受,宁姝也十分适合。
    何况
    谢屿心头微热。
    房内,给宁姝开门的,是青竹,他不敢说话,指指里间,示意宁姝在里面,又指指桌上放的膏药和干净的水。
    自己则立刻遁到外间,生怕被连累,逃之夭夭。
    宁姝:
    她目光略过房中一应物品,谢峦的房间,看起来和他娇惯的性子并不十分相似,墙上挂着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一张张边防部署图,多宝阁上,间或有铁戟、刀剑的摆饰。
    像一个拥有军事梦的小屁孩。
    里间和外头,隔着一层雨过天晴软烟罗,在烛火下,隐约透着光芒,能见少年瘦削修长的影子。
    他背对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正匆匆把那东西往抽屉里塞。
    宁姝拿着药膏,她跨进里间,靠在门边看着他,说:先上药。
    谢峦低着头,不为所动。
    宁姝不扭捏,干脆走上去,他果然受伤了,五指血肉模糊,隔的时间有点久,有些已经凝固结痂了,但伤口还有扎着树皮的,竟然真的没有一点处理过的痕迹。
    搞不好要感染的。
    她蹙眉,去抓谢峦的手。
    谢峦蓦地一吓,触电般立刻抽回手,宁姝二话不说,又拽住他的袖子,狠狠拉回来,这一下,谢峦竟然真动不了了。
    谢峦:这该死的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他眼睫扑闪,眼睛乱瞟,就是不看宁姝。
    宁姝说:要清理一下,弄掉树皮碎渣,可能会有点痛。
    谢峦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去挑他结痂的伤口,他嘶地一声,满脸怒气:你是不是故意
    宁姝:就这,你都没法忍?
    谢峦指头抽动,气呼呼的,却没再说什么。
    他们之间,数次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但从没像当下这般,平和地呼吸着,平和地靠近着。
    及至此时,谢峦才发现,她的眼睫很长,长到盖住她眼底的锐意,留给他一种温柔的假象。
    对,都是假象!
    应该立刻把她推开,又或者嘲讽回去!只是,谢峦心里嘀嘀咕咕,脸颊却隐约泛着红晕。
    更可气的是,他又闻到那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假象,谢峦默念,都是假象。
    很快,宁姝替他处理好伤口,比不上专业的,好在伤口并不算多麻烦,按常识就行了,只要某人不要发脾气,造作自己就好。
    她拿着白绷带,把他的伤口,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
    这时候,她才得空抬头,看见如临大敌的谢峦。
    只是,谁会把伤□□给敌人包扎呢。
    宁姝手上整理着药物,一边说:怎么,还在生气呀。
    这语气,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谢峦心里莫名酥酥麻麻的,嘴上却说:谁和你那么熟。
    宁姝又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谢峦脸色刷的一变,不快道:我错?明明你也错了!
    宁姝悄悄翻个白眼,当他放屁,自顾自地说:其实我在骂完你之后就原谅你了。
    谢峦从鼻腔里冷哼一声。
    她笑了声,说:因为你是侯府三爷,你容忍我指着你的鼻子骂你,说明你心里有愧。
    谢峦,你能对我这样一个小小孤女,心中抱歉,我觉得足够了,这已经很不符你的身份,我也应知足才对。
    她扯了扯嘴角,虽然我们同为人,也没多少差别。
    谢峦怔怔地看着她。
    这些话,谢峦未尝没有想过,他是侯府嫡子,高高在上,宁姝不过一个孤女,以卵击石最为愚蠢,就该退让。
    可是,当她以一脸无所谓的神态,叙述出来,指出那道鸿沟,谢峦无法感觉到任何快.感。
    甚至,他想否认。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以前宁姝不是不懂,她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明知逆着他的意思要吃苦,却不肯认。
    而她不等他排解情绪,已经站起来,说:你也别闹了,别拿自己身体玩笑,叫老夫人和你哥哥们担心。
    她走出去。
    带走那阵淡淡的幽香。
    谢峦低头,怔然地看着她为他包扎的伤口。
    她的手法并不熟练,也不高明,只是最末尾,给他绑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倏然之间,有什么埋在心底的东西,正在破茧。
    谢峦突的打开抽屉,拿出他刚刚在宁姝进来前,藏起来的东西。
    那是他让青竹清洗的毽子羽毛,今天一地的羽毛,他捡走了一半,并没有丢掉,而是让青竹交出铜板,他重新做了一个毽子。
    一个新的毽子。
    他抓好它,跑出房间,想追上她。
    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是
    忽的,他脚步停住,胸膛上下起伏着。
    他的眼瞳里,映出不远处,宁姝与大哥并行的模样。
    夜色愈浓,凉风习习,大哥从一旁的婢女手上拿过一件春衫,递给她。
    这个看起来甚是温柔的动作,却在谢峦心中,酿成惊天霹雳。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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