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音脱了外衫和长裤在火上烘烤,顾澈下意识背过身子。
    “你还穿着湿衣服作甚,冬日的晚上能冻死人。”没条件就算了,现在有火不烤,岂不跟自己过不去?
    犹豫再三,顾澈才脱了衣服,为了避免尴尬,他找着话题。
    “卢州离江南不远,一旦入了江南的地界,怕是皇命不受,元乐帝不知道我们要下江南,但是江南周边的地方,他肯定会派人严防死守。”
    南下之路已是如此,若叶音当日没有找到顾庭思和顾朗,那丫头带着小孩儿北上,定是自投罗网,尸骨无存。
    每思及此,顾澈就对叶音止不住的感激,以及后怕,两种情绪交织,真是磨煞了人。
    叶音接茬,也带着两分好奇:“以当今的狠厉,皇命竟入不了江南?”
    顾家儿郎勇武,元乐帝依然下令杀了。
    顾澈讥讽的扯了扯嘴角。
    叶音识趣地没再问了,就在叶音快要入睡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元乐帝非嫡非长,后来经过多方角逐,他才被文臣扶持上位。”
    叶音一下子清醒,竖起耳朵听顾澈讲述如今这位皇帝的过去。
    顾家忠君爱国,不会妄议帝王,顾澈受此影响,以前也只是听闻只言片语,不愿深想。
    但逃亡的这些日子,顾澈心中藏着恨,便将元乐帝这个人,以及元乐帝过去做的事,翻来覆去分析着。
    过往不明白的地方,现在拨开云雾终于看得清晰。
    元乐帝最开始不是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长大后,各种因缘巧合以及阴谋算计下,他才登上帝位。
    论狠辣心计,元乐帝不缺。否则他也不会笑到最后。但很多事情具有双面性,一个阴狠毒辣之人,看他人便也如此,即谓以己度人。
    元乐帝上位后,扶持文官打压武将,眼看文官势大,又纵容宦官迫害文臣。元乐帝不会管对错,他只想看到自己御下势力平衡。
    他将心思放到了平衡朝中势力上,个人精力有限,却又不愿给自己的儿子放权。元乐帝不希望他的儿子们平庸,但也不愿儿子惊才绝艳,威胁他的皇位。
    天家皇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外人。
    江南远离皇都,元乐帝一面派心腹前往当值,一面又疑心前去的心腹,不久后便找了由头结果人。长此以往,谁又再愿意真心替他办事,能糊弄就糊弄。
    顾家人尸骨未寒,顾澈对元乐帝的评价也不再委婉平和,而是直指痛处,言语犀利。
    叶音嘴角抽抽,果然不管是哪个时空,帝王都是有一些该死的共通性。
    火焰在夜风中摇曳,火堆里发出噼啪的暴裂声,顾澈捡了根木棍拨了拨火堆,轻声道:“顾家不会是最后一个。”
    叶音抬眸,橙红色的光映在顾澈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眼中倒影着薪火,却无半分温暖。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冷漠地下了评语。
    顾澈靠在树干上,“睡吧。”他闭上眼。
    叶音摸了摸烘烤的外衣,勉强半干了,取下来盖在顾澈的身上。
    她转身时,听到身后的轻声:“谢谢。”
    谢谢叶音陪他一起在水中逃命,陪他一起躲追兵,也劝住他,如无必要,不必将利刃对准一群执行皇命的傀儡。还要谢谢她送来的衣服。
    山林里的夜不好过,后半夜时,饶是叶音也被活生生冻醒,地上的小火堆渐渐势弱,叶音蹑手蹑脚起来,添了柴禾。
    然而这微小的动静也惊醒了顾澈,迎着他清明的目光,叶音温声道:“虽然冬日天冷,不过也正因此,没了毒虫蛇蚁。咱们还是占了一头。”
    她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无意识发抖。她被冻着了。
    顾澈心头一瞬间涌来浓烈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叶音不必受这些罪。
    眼看她要重新坐回之前的地方,顾澈没忍住开口:“叶音。”
    叶音:“怎么了?”
    顾澈目光紧紧盯着火堆,呐呐:“书上说,古时少衣物,天寒,人群聚之。”
    “我会闭上眼睛,堵住耳朵。”
    叶音微怔,随后弯了弯眉,她抬脚走来,蹲在顾澈身边抱住他:“不必。”不必遮眼堵耳。
    人体的温度传递彼此,渐渐驱散了四肢的寒意,叶音也陷入了沉睡。
    夜幕退去,清晨一声滴答,叶音睁开眼,眉心的露水顺着鼻翼滑落,没入在唇缝中。
    火堆不知何时熄灭,身上盖着的衣裳也湿润润。果然山林潮气重。
    他们靠着两条腿往卢州城行去,幸好中途遇到一位赶车的老农,才免了行路之苦。
    到城门时,叶音取出两人的路引和籍贯证明,当时匆匆跳水,她把东西卷了卷,藏在干空的水囊里。
    她和顾澈皆是风尘仆仆,叶音苦着脸,说他们夫妻下乡收集土物,结果被人抢了,只能灰溜溜回去。
    守城的官兵也觉得他们倒霉,挥挥手就让他们进去了。
    没有顾朗和王氏,叶音和顾澈两个人就好办多了,他们趁夜潜入大船,三日后大船出港,行往江南。
    另一边,文灵到达本地就跟家人汇合了,将船上的委屈一股脑儿道出,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后,将王氏他们引荐给家里人。
    文灵还道:“阿音姐姐和她丈夫因为一些事耽搁了,过几日应该就能到了,还望哥哥派人去码头侯着。”
    文大哥无奈:“为兄也不认识你的恩人啊。”
    文灵眨眨眼:“带上王婶婶他们一道就行了。”
    果然没几日,顾澈和叶音跟等在码头的王氏汇合,顾朗啪嗒啪嗒掉小珍珠,这些日子他好担心小叔和小鸟。
    文府的下人上前:“公子有请,还望几位客人移步。”
    他们上了文府的马车,顾澈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神色不定。
    以后,他就要常驻此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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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书斋伙计
    文灵身边的丫鬟被文家大哥发卖了, 不管对方是有心背主,还是单纯失职,都不能留在文灵身边。
    文大郎不敢想, 如果当时没有叶音仗义出声,他可怜的妹妹恐怕要带着污名没入在茫茫湖水中。死后都落不得清白。
    念及此,饭桌上文大郎双手执杯,朝叶音拱手:“多谢阿音姑娘救命。此等恩情,在下必当全力以报。”
    叶音缩着肩膀:“没什么, 文公子言重了。”
    文大郎并不轻视她:“这杯酒文某先饮,姑娘随意。”
    他仰头喝了干净,豪气爽朗,叶音对他初印象不错, 慢吞吞地把酒水也喝了。
    包厢里的气氛渐渐热络,文大郎平时负责家中的生意往来,既有书生的文气,也有生意人的圆滑,一张嘴能说会道,讲述着江南一带的风土人情, 人群趣事。
    王氏他们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夹菜时,顾庭思和顾澈都只夹面前用茶油炒的素菜。
    等到一顿饭结束, 文大郎话锋一转,看向顾澈:“我听阿灵说,九兄弟在卢州倒腾了一些物件想在本地转卖。”
    顾澈点头。
    文大郎笑道:“不知九兄弟寻的什么物件, 在下可能帮得上忙?”
    顾澈看了一眼王氏, 王氏心里懵逼, 但面上还装模作样地点头。
    顾澈这才从顾庭思那里拿来一个包袱。
    文大郎隐晦地打量, 看来妹妹说得没错,这个叫阿九的男子确实畏惧生母。
    这样一来,之后的报恩事宜需要改动了。他原本想着若阿九有个几分样子,他就把人招进来做事,好生培养。
    但现在看,阿九似乎处处听命于生母,这样的性子走不远,倒不如给人一笔钱,全了这段恩情。
    文大郎心中转过几番思量,直到面前递来一本书籍。
    文大郎开始没在意,待意识到封面写着是谁所著后,他立刻把书接过,快速翻了翻。
    没错,确实是余首辅所著的书籍。但怎么会在阿九手中。
    阿灵不是说阿九一家是农户吗,因为得罪了地主,才举家搬迁。
    普通农户可不认字,更不会花大价钱去买一本首辅著作的书籍。
    似乎是知道文大郎的疑惑,顾澈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在交州的时候,有个书生被追杀,我们帮了他,他身上没钱,就把这些书给我们了。”
    “我也不知道值不值钱,但想着白来的东西,能卖个几十文,也能吃顿烧鸡。”
    文大郎:……
    他紧紧捏着书籍,表情都在微微扭曲。
    余首辅的著作,偌大个江南皆是有价无市,眼前的男子居然说卖个几十文,如此好物竟与烧鸡并论。
    文大郎感觉到一种可笑的荒谬。
    “文大公子?”
    “大哥?”
    周围人的呼声唤回了他的思绪,文大郎对上妹妹担忧的目光,拍拍她的手:“我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他一字一顿。
    文大郎立刻去看其他书籍,皆是难得的好物。其中一本诗集,他亦是十分喜爱。
    “阿九,你这些书卖吗?”
    顾澈理所当然道:“当然卖了。”
    “那…”文大郎声音都放轻了:“你打算价钱几何?”
    叶音在桌下轻轻踢了一下王氏的脚尖,王氏忙道:“四本书一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顾澈点头:“对。”
    文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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