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空中的手微蜷,拓跋临笑容越发诡异,没关系。
    他抬脚再一次逼近,俯身贴在长宁耳畔低声道:很快我就不是你堂兄了。
    此话一处,长宁顿觉脊背生寒。
    只是不等她反问,拓跋临便笑着直起腰,转身大步流星进了宫。
    他是朝太极殿的方向去了,而长宁是女眷,在内侍的接引下,绕道去了皇后设宴的凤凰台。
    这一世李姿早早殁于白马寺,没能熬到入宫,而当初的李侧妃、如今的德妃娘娘又是个木讷老实的,虽有太后扶持,却依旧斗不过王皇后。
    换言之,除了太后,后宫就是王皇后的天下。
    长宁在凤凰台上见到王皇后时,她凤袍加身,端庄稳重,整个人容光焕发,眉间嫣红的朱砂痣又衬出三分妩媚风情。
    瞧见人来了,王皇后当即示意宫人前去迎接。
    长宁刚要施礼,就被王皇后亲手扶起,听说你身子刚好,可千万别再累着了。
    站在王皇后身旁的,是一个身着浅蓝色华服宫装、青丝高寰的女子,她略微讶异地道:你就是,长宁妹妹?
    她嫁给大皇子拓跋昭时,长宁还在守陵,嫁人后,她也久居深宫,除了上回到西蜀王府送贺礼。
    只是那会儿隔得远,又多年不见,她没认出来。
    长宁乖巧地朝她行礼,见过大皇子妃。
    杨玉瑶还有些缓不过神,但很快又扬起笑脸,主动牵过她的手落座。
    长宁知道对方是想与西蜀王府交好,眼下她也身在皇宫,需要有人照应帮衬,便配合地同杨玉瑶皇后等人谈笑。
    一直捱到开宴,皇帝驾临,丝竹声响起,舞姬们身姿婀娜,水袖翻飞。
    长宁坐在大皇子妃下首,席位对面正好是拓跋临,尽管她极力忽视,仍觉那道视线盯得她十分不适。
    她正想起身借口出去,旁边斟酒的宫女一个手滑,打翻了案几上的酒壶。
    长宁反应迅速,只是被身上繁琐的宫装和沉重头饰所限,仍旧没能完全躲开,还是洒了不少在裙摆上。
    宫女大惊失色,惶恐着下跪求饶。
    见长宁用帕子擦拭,宫女又道:郡主,奴婢帮您换身衣裳吧?
    太麻烦了。长宁头也不抬,随意擦了两下道:一会儿就干了,不用换。
    人群之中,一道锐利的目光射来。
    宫女脸色更加苍白,跪在她脚边不敢起身。
    兴许是觉得闷,身上的衣裙又勒着她难受,长宁略显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了没事,下去吧。
    是,多谢郡主。
    宫女眼皮颤动,慢慢爬起身,然而就在站起的那一刻,她忽然腿软,这一动作,又连带着打翻了边缘上的羹汤菜碟。
    长宁避无可避,温热的羹汤泼了她一身,这次她便是想擦擦敷衍了事,也不能了。
    宫女重重磕头大呼饶命。
    第一次许是偶然,第二次长宁便不会再认为是意外了,看向宫女的眼神冷了下来。
    身旁的杨玉瑶也听见动静,见长宁华服上沾染了大片水渍,当即呵斥那宫女: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
    长宁下意识用袖子遮掩,将裙摆藏在桌下,转头笑道:无碍,晚些回府再清洗便是
    那怎么行?
    杨玉瑶拉过她的手,看清她裙上异常扎眼的一片污渍后道:一会儿免不了还要到父皇跟前亮相,这裙子脏成这样,定然是不能继续穿了。
    她思忖着道:这样吧,我宫里头还有刚裁出没穿过的新衣裳,你先将就着穿,免得御前失仪。
    宫女也在旁不停磕头,动静之大引来其余人的旁观,为了不惊动皇帝,杨玉瑶忙给身后的内侍使眼色,还不快带郡主下去更衣。
    这下长宁无法推辞,只好跟在几个宫女内侍身后去了偏殿。
    一进殿,三四个宫女围上前伸手去脱她的衣服。
    长宁不习惯除了灵霜以外的人给自己更衣,便捂住衣襟躲开,我自己来。
    其中一个宫女道:大皇子妃可是特意叮嘱,要奴婢们好生伺候您。
    长宁柳眉蹙起,不安之感越发强烈,在宫女二度上前时,再次挥开她们的手,谁知这帮宫女一转方才和善的态度,变的面目狰狞起来,五六只手伸过去直接开始扒。
    就算长宁再迟钝,也看出事情不对,她不再客气,抬腿朝离得最近的宫女就是一脚。
    宫女哎哟一声摔在门上,其余几人也发了狠,手下更是用力,一左一右牵制住她的手腕。
    长宁手臂朝前一使劲儿,两个宫女便砰的一声撞在一起,两两倒地哀嚎,守在门口的内侍听见动静赶忙推门,见几个宫女不成事,居然不顾礼数冲进来。
    看架势,是想押住她,有人甚至把手伸向她的腰带。
    长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加之这些日子又憋了火,索性抄起手边的花瓶,照着为首内侍的头砸下去。
    谁准你们闯进来动手动脚的?
    又飞起一脚,滚!
    这一脚力道极大,为首内侍被砸得眼冒金星,还没缓过来就被踢飞,连带着后头想冲进来的两个小内侍也被撞飞出去,场面极其混乱。
    长宁拔下头上的匕首,缓缓蹲下.身。
    趴在地上的宫女目睹了她发狠砸人的模样,被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吓得发抖,双腿拼命蹬着地面想要逃离。
    长宁一把揪住宫女的衣襟,将人拽起来,匕首抵着她的脖颈,瞪着她道:谁指使你来扒我的衣裳?想做什么?
    宫女没想到看似温和的长宁居然这么可怕,这会儿更是不敢对上她的眼神,闭着眼哭喊:奴婢只是听命为郡主更衣奴婢、奴婢不知何处得罪了郡主,您要这般大打出手?奴婢真的不知您在说什么
    是么?
    见她死到临头还不肯说实话,匕首向下抵入皮肤,长宁冷笑出声,既然不愿说实话,此事就闹到皇上面前好了,让皇上评评理,看看究竟要怎么处置。
    一听要闹到皇帝面前,宫女脸色煞白。
    她们只是寻常宫女,出了事,只会被主子随意打杀。
    见威胁起了效果,长宁话锋一转,趁热打铁道:不过,你们若是从实招来,此事便揭过去,日后绝口不提。
    奴婢说!奴婢都说!
    另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宫女爬到长宁脚边,是、是秦王殿下!秦王殿下让奴婢们在更衣时看看您右手臂上是否有一个红色胎记。
    长宁眸色陡然一沉。
    难怪今日在宫门之外,拓跋临会说出那句话,原来他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了。
    若是有,当如何?没有,又当如何?
    宫女哆嗦了一下,小声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长宁呼出一口气,撒开手将人丢开,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和鬓发,抬脚跨过门口的内侍,朝宴席走去。
    见她还是穿着那身黏糊糊的衣裳回来,杨玉瑶怔了片刻,在她落座后问道:怎么没换?可是衣裳不合身?
    长宁侧身回以一笑,眼底却无半点情绪,黑沉沉的。
    她一字一顿道:的确,很不合身。
    第88章 曝光
    杨玉瑶眼睫微闪,尴尬地笑了笑,不会吧?我瞧着我们身形差不多,不然,我亲自去给你找找,一定有合身的。
    说着捉起长宁的小手,要往偏殿去。
    每走一步,长宁的心就越凉一分。
    她不傻,方才那些都是杨玉瑶宫里的人。
    没有主子授意,即便是秦王吩咐,那些宫女内侍也不敢冒着风险做出背主之事。
    长宁总想着小时候两人有过相交的情义,杨玉瑶又是拓跋昭的妻子,是王皇后的儿媳,她便不想去怀疑。
    尽管这件事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一路上,长宁的都没有说话。
    到了偏殿,杨玉瑶见自己派来的内侍宫女全都躺在地上,步子僵住,旋即快步进到殿中。
    地上还有好些花瓶碎片,凝白瓷片上的血迹灼得她双目生疼。
    她又惊又怒地回过头,便对上一双沉静如水的桃花眼。
    我好心好意让人给你更衣,你这是做什么?她强撑出怒容。
    长宁哂笑,扫了地上的碎瓷片一眼,这话该是我问您才是。
    她抬起下颌,看着她,您指使宫女内侍强扒我的衣服,又想做什么?
    杨玉瑶心虚地咽了口唾沫,强词道:宫女为主子更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你又何必在宫中行凶?
    宫中行凶?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承受不起。
    长宁毫不留情地呛回去,知道我在殿内更衣,这些内侍竟然还敢强闯进来,甚至动手强扒我的腰带,难道也是寻常之事?还是说,嫂嫂宫中的人,日常都是这副德行伺候您更衣?
    放肆!
    杨玉瑶被她讽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五彩斑斓煞是精彩。
    长宁对她已经失望透顶,懒得和她纠缠,转身便走。
    杨玉瑶心一横,提起裙摆追上去,一直追到回廊下,她用力握住长宁的手臂,你不能走!你就是个冒牌货!
    这一嗓子将附近忙碌的宫人震惊住。
    杨玉瑶捕捉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更加坚定地嚷嚷起来,你根本就不是怀明太子的女儿,你是冒牌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长宁挣脱出来,脚步匆匆朝前走去。
    然而已经有人听到消息,一阵小跑去前殿通风报信。
    长宁刚走出偏殿,就被一众禁军围住,领头之人,竟还是个有些眼熟的面孔杨宜之。
    只是如今的杨宜之看上去神情呆滞,似乎是认不得她了,而时隔多年,长宁能认出来,全凭他腰牌上镂刻的名字。
    长宁下意识看向身后的杨玉瑶。
    杨玉瑶眸中隐隐的畅快之意,这里是皇宫,你跑不了的。
    眼看围上前的禁军越来越多,长宁指尖攥着裙摆,努力镇定下来。
    很快,不仅在周围巡逻的禁军来了,皇帝和王皇后等人都来了。
    大皇子拓跋昭是最早到场的,远远便听见杨玉瑶一口一个冒牌货。
    他赶在皇帝等人诘问之前,先一步拽过她,低声道: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呢?
    拓跋昭怎么也没想到,杨玉瑶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即便他们和长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那也是自幼相识,他与长宁更是兄妹一场,而父皇和皇祖母原本就不喜欢长宁,若当真以此发落她
    欺君之罪,可是要命的。
    我没胡说!
    杨玉瑶一把推开他,她不仅是个冒牌货,她还私自离京去了雍州!
    此话一出,又是平地一声雷。
    皇帝立时眯起眼睛,竟有此事?
    于皇帝而言,唯有长宁困在上京,他才能放心地将兵权交托在萧珩手上,长宁却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离京,已足够引起一个帝王的猜忌。
    拓跋昭还想拉住杨玉瑶,她人已经跪到皇帝面前,重重磕了一下头,竖起手指道:妾身对天发誓,此事千真万确!妾身还有人证!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宫女搀着一蒙面女子来到廊下。
    内侍识相地抬上椅子坐垫,皇帝索性坐下,面上喜怒不明地问:这又是何人?
    蒙面女子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取下面纱。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眼前之人,居然就是数月前被送去和亲匈奴的齐王府三姑娘,拓跋柔!
    她朝皇帝郑重地行了叩拜礼后,道:臣女随三王子等人途经雍州时,西蜀王萧珩派人擒拿了匈奴大将军呼延安,随后又捉了三王子呼延律,臣女虽身为和亲公主,却只是一介弱女子,自不敢与他们任何一方起冲突,便一直躲在暗处,没想到,却亲眼看见拓跋长宁出现在雍州。
    拓跋柔不仅把整个事情说得一清二楚,时间线也捋得清清楚楚。
    拓跋昭听得眉头直皱,那阵子长宁妹妹染了风寒,日日称病,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雍州?
    杨玉瑶适时道:她待在府中足不出户,谁也没见过她,府里究竟有没有人,恐怕她自己心里清楚。
    听到这番话,皇帝猜疑又加一分,龙颜大怒,猛地一拍扶手。
    皇上明鉴。
    长宁紧跟着跪下,垂首道:这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若是因为臣女在家养病,闭门不出,便认定臣女私自离京,过于荒谬,试问守城侍卫可曾见过臣女进出?若是见过,又是何月何日何时出的城?何时回的京?
    杨玉瑶一噎,这个,她确实还没找到证人。
    你休要强词夺理!三表姐可是在雍州亲眼见到了你,这还能有假?
    长宁莞尔,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更何况,除了柔姐姐,还有谁看见了?你们认定我不在上京,可巧了,我也有人证,可以证明我就在上京。
    她转头看向皇帝身旁的拓跋临,殿下隔三差五地便到王府探望,不仅秦王殿下见过我,那日前来诊脉的陆院判也见过。
    拓跋临张了张嘴,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长宁堵了回来,哦对,如果殿下贵人多忘事,完全想不起来的话,还有李夫人可以证明,殿下的确来数次前来王府。
    她刻意咬着数次二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拓跋临,又装作不经意地用手拂过脖颈上的伤口。
    只要他敢矢口否认,她就敢把事情翻出来,让整个上京都知道他曾迫害过自己的堂妹。
    这个证人,拓跋临不当也得当。
    拓跋临沉默着与她对视,在皇帝投来询问的目光时,嘴角轻勾,本王可以作证。
    不可能!
    拓跋柔霍然站起身,我亲眼所见,雍州那人一定就是拓跋长宁!皇上若是不信,还可以问匈奴大将军!那日我亲眼见到她们说话了!
    拓跋柔是在三王子呼延律深夜前去劫囚时,私自逃回来的,并不知呼延安早就死了。
    拓跋昭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怜悯,雍州新上任的刺史周大人说呼延安企图行刺皇叔,不成想自己反倒受了重伤,已经不治身亡了。
    一听呼延安死了,拓跋柔怔了怔。
    见此,长宁心里有了底。
    她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大,但眼下被人揪着不放,忍不住反唇相讥:柔姐姐身为和亲公主,却不顾两国邦交,私自回京,若要治罪,柔姐姐第一个逃不掉。
    你!拓跋柔气急。
    长宁再次吸了口气,无视她的愤怒,移开视线。
    如果这次拓跋柔没有出现在皇帝面前,朝中原就不同意和亲的朝臣可以趁机上书,请求取消和亲,因三王子此前串通官府行刺藩王,匈奴可汗心中有愧,自不敢强求,和亲一事就能作罢,拓跋柔便可以公主之尊,重回故土。
    但现在,不可能了。
    和亲公主未得明旨私自回京,便是抗旨不尊,有破坏邦交之嫌。
    眼看拓跋柔被反将一军,杨玉瑶暗骂一声不中用,膝行两步上前,且不论拓跋长宁是否私自离京,最要紧的是,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怀明太子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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