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知道宋红女和聂婧溪存在亲缘关系之后,陆闯也开始着手调查宋红女陪嫁之前的亲属了。但难度比较高。
    现在看来,聂季朗有在做同样的事情,并且已经出结果了。
    “嗯,联系上了。”聂季朗回答宋红女,很明确地说,“是宋妈妈你小姨那边的亲戚。”
    乔以笙的眉尾轻轻挑起。也就是说,聂婧溪是宋红女小姨那边一脉亲戚的孩子……?
    “我小姨啊……”宋红女老泪纵横,“我小姨和我母亲以前姐妹俩关系很好的,可惜我母亲早早去世,我父亲为了家中的生计找到门路将我送到佩佩身边作伴。”
    “因为佩佩经常帮忙接济我家,我家里许多以前的穷亲戚都开始找上我。时间久了,我也受不了,渐渐地和那些亲戚疏远,我父亲去世后,我连我的兄弟姐妹也都不联系了。”
    “我要陪佩佩去聂家之前,只有我小姨还记得我,托人给我送了一只玉镯子……”
    乔以笙顺手给宋红女递了手边的一包纸巾过去。
    说起来,虽然一直说宋红女和佩佩也是远房亲戚,但通过聂婧溪与聂季朗无亲缘关系、聂婧溪与宋红女又有亲缘关系来判断,宋红女和佩佩之间属于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远房。
    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容易发现,聂婧溪并非佩佩的亲生孙女。
    宋红女就着方袖手里的纸巾擦了几下眼泪,说:“真的已经断了很久的联系。二爷一定费了不少劲才帮忙找到的。谢谢二爷。”
    边说着,宋红女从椅子里起身,作势要给聂季朗下跪。
    聂季朗制止了:“宋妈妈这么大的礼,我受不起。”
    得到示意的阿德架住了宋红女的胳膊,使得宋红女已经弯下去的两只膝盖没碰到地面。
    第493章 机锋
    “其实还行,没有宋妈妈想象中的费劲。”聂季朗颇具意味地又说道,“因为宋妈妈你陪嫁到聂家之后,和那边的亲戚曾经联系过几次。虽然那是发生在我出生前的事情,但既然是在聂家之内,就必然有迹可循。”
    没让跪,宋红女也没有坐回去,闻言她面朝聂季朗弯下腰低下头:“二爷当得起这个家。”
    “当不当得起,主要还是得看族里叔公们怎么想。”聂季朗笑一下,“宋妈妈也清楚,我没少得罪过他们。”
    “这不怪二爷,即便是当年老爷在世,也数次和当年掌权的那位叔公相看两厌。”宋红女回忆道,“第一次发生冲突,就是老爷要给婧溪小姐的父亲上族谱。”
    乔以笙早听出来,聂季朗在和宋红女打机锋。
    方才引出宋红女的亲戚,就已经开始暗示宋红女,他已经知晓聂婧溪的真正出身。
    而宋红女也非常聪明,现在提及聂老爷子给聂婧溪的父亲上族谱,无疑也在告诉聂季朗,关于聂婧溪的真正出身,聂老爷子是知情的。
    不仅聂老爷子知情,佩佩同样知情——
    “佩佩劝过老爷,上不了族谱就算了。老爷还是希望孩子能有个正式的身份。”宋红女说,“老爷如何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我就不必再赘述了,二爷您记事之后,也都看到眼里,老爷以前多疼爱您当时的大哥。”
    从宋红女的一些谈吐,乔以笙也相信佩佩以前确实对宋红女非常不错,否则宋红女不至于能有机会读书认字。
    宋红女本身也应该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否则即便佩佩给了她读书认字的机会,她也不一定珍惜。
    而且在读书认字之外,宋红女长年身处聂家,若非有意识地耳濡目染,也很难做到如此。
    可同时,这些好像都只是装饰在宋红女外表的东西,宋红女骨子里的一些思想,乔以笙之前不是没见识过。
    所以乔以笙的脑中勾画出的宋红女,就是个有点撕裂的形象:一面她非常地上进,想要通过后天的努力来改变原生家庭给她框限的人生轨迹,一面她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她原生家庭给予她的身份留下了根深蒂固的烙印,是她无论如何通过后天的努力也摆脱不掉的痕迹。
    大概见宋红女挑明了,聂季朗便也挑明了问:“我父母让你找来的孩子?”
    “是的。”宋红女告知,“大少爷丢失之后,佩佩很难过,每天过得太苦了。劝她再生一个,她反而更伤心。”
    “其实不难理解,失去一个孩子的痛苦不是那么容易走出来的。佩佩当时的原话也是,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便再生一个,那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
    “而且当时孩子是丢失,没有明确死亡。佩佩心里是有对找回孩子的期盼和渴望的啊……”
    “老爷见不得她一直以泪洗面,就想了一个办法。”
    “找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欺骗我母亲,说就是丢失的孩子回来了?”聂季朗猜测。
    宋红女点头:“对……唉……老爷也不是想骗一辈子,就是希望能先帮佩佩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老爷需要我跟他配合。我也没其他办法能让佩佩的情况好转,所以答应老爷,试试他的办法。”
    “外面找的孩子,担心以后长大了不可控因素比较多,要从身边找。那边亲戚里的一位表姐,恰好和佩佩的生育时间特别接近,而且生的也是个男孩。”
    “老爷看过照片之后,觉得满意。我就去和我小姨商量了。那已经是我表姐生的第四胎了,家里养不起。她们都愿意把孩子送给我。”
    “我没告诉她们孩子的具体去向,我只说我要养。我自己的想法也是,如果后面孩子没有用处了,我当作自己的孩子。我跟来聂家之前就跟佩佩说过,我不嫁人的。”
    “后来我母亲又是怎么知道孩子不是原来的那一个?”聂季朗提问。
    宋红女又长长地叹一口气:“二爷你还没有过孩子,你也不懂女人,尤其一个当了母亲的女人。虽然孩子很小,正是一天一变的年纪,但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一个母亲其实是认得出来的。”
    “最初老爷和我也一样,不懂,看佩佩抱着小孩很高兴,我们都以为骗过去了。”
    “但孩子送回来的当天晚上,佩佩私底下就问我,孩子是哪里来的。我没办法欺瞒佩佩,告诉她实情。佩佩让我不要告诉老爷,她知道孩子不是原来的那个。”
    “老爷和佩佩就这样相互隐瞒对方,过了几年,两人才相互坦诚。”
    “这时候孩子虽然已经没了最初的作用,但老爷和佩佩对孩子都是有感情的。尤其是佩佩,她把对丢失的孩子的感情,都倾注在里头。那几年也确实是因为这个孩子,佩佩缓过来了,和老爷的感情也培养得很深厚。”
    乔以笙猜测,这应该就是宋红女之前所说的,佩佩后来也爱上了聂老爷子……?
    “所以孩子继续养在他们身边,给他上族谱,视为亲生。他的身上也寄托着老爷和佩佩对丢失的那个孩子有一天能找回来的期待。”
    “那之后没多久,佩佩就又怀孕了,第二年,二爷您出生了。”
    先不探究宋红女是否还有撒谎或者隐瞒的成分,目前来看,随着宋红女的话落,老一辈的往事,又得到一块填补。
    聂婧溪和她父亲的背景由来,可以说是清清楚楚了。
    聂季朗对宋红女点点头:“宋妈妈辛苦了。我这次回去正打算拜访从前的老叔公,问一问当年我哥上族谱的事情。现在看来,我不用跑这一趟了。”
    “……”乔以笙默默地学习聂季朗的话术。
    聂季朗无疑在暗示宋红女,他有途经能验证她的真伪,顶多再费点功夫。
    同时,说是不用再去问,实际上聂季朗大概率要求证的吧?毕竟不能听信宋红女的一面之词。
    聂季朗摸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一眼时间,金丝细边眼镜的镜片后,他仿若能穿透人心的眸子转回到聂婧溪身上:“多给了你五分钟,一共是十分钟,婧溪,你应该想明白了吧?”
    第494章 棺材
    显而易见,聂季朗是故意这时候把宋红女找来,当着聂婧溪的面聊这一切的。
    或者也可以说,是聂季朗故意这时候把她和聂婧溪带上楼来,旁观他和宋红女的这场对话。
    整个过程,乔以笙除了认真在听,也认真在观察,观察聂婧溪。
    聂婧溪纹丝不动,在正常的眨眼之外,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真的当她自己在被聂季朗罚站,很标准地演绎着罚站的姿势。
    秉持着身为聂家小姐应该保持的端庄体态,她的腰板挺得似乎还比平时更直些,下巴亦微微上扬,带有一丝不低头的意味在里头。
    而她也确实没有回答聂季朗。
    她的目光盯着窗户外面,像在发呆,但眼神里又分明是有焦点的。
    乔以笙对聂婧溪的佩服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她觉得聂季朗刚刚和宋红女对话过程,也是消磨聂婧溪意志的一个过程,宋红女一点一点地揭露聂婧溪的真实身份,就是在一点一点地击碎聂婧溪为自己竖起的保护壳。
    至少今天之前,聂婧溪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并非聂家亲生。但起码之前她还可以隐瞒。现在完全曝光了,她被赤裸裸地展示在聚光灯下……
    说实话,关于出身这种自己并无法决定的事情,聂婧溪没有任何过错。毕竟聂婧溪并没有冒名顶替什么,他的父亲虽然并非聂家亲生,但也是上了族谱的聂家正儿八经的儿子,聂婧溪也是名正言顺的聂家小姐。
    聂婧溪最多就是选择在知道了自己的真实出身之后,没有主动告诉大家。
    可单单就不主动告诉大家的这种行为,是无可厚非,也无可指摘的。就像乔以笙现在也没有告诉聂季朗,她并非佩佩和聂老爷子的孙女,根本算不上聂家大小姐。
    毕竟在今天之前,也没有人揭穿出来。
    安静维持了约莫一分钟之后,宋红女又开口了,对聂季朗说:“也不知道婧溪现在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二爷不悦了。虽然婧溪的父亲是上了族谱的老爷的儿子,但现在老爷已经过世了,佩佩也不在了,当家做主的是二爷您。”
    “尤其现在以笙那一脉已经找回来了。如果二爷认为婧溪这一脉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聂家,二爷尽管遵从自己的想法就是了。”
    乔以笙一开始听着,认为宋红女是在提醒聂季朗,要尊重聂老爷子和佩佩,继续留下聂婧溪,善待聂婧溪。
    但稍一咂摸,乔以笙又感觉,宋红女像在怕聂婧溪牵连到她,所以和聂婧溪撇清关系,不打算管聂婧溪的死活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乔以笙发现,聂婧溪终于有反应了。
    ——聂婧溪哭了。
    哭得悄无声息。
    乔以笙从宋红女身上转移视线到她身上的时候,聂婧溪整张秀雅的鹅蛋脸已然布满泪痕。
    聂季朗开口道:“要不要继续生活在聂家,由婧溪自己决定。她是个成年人了,可以自主她的生活。前提是,婧溪得把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清楚。”
    宋红女没有再说话,一切仅凭聂季朗处置的架势,她没资格插手,也不愿意白惹一身骚。
    方袖则看上去一脸不忍心又心疼的表情,拿了纸巾走过去,塞给聂婧溪。
    聂婧溪没有接。
    方袖便帮她擦拭。
    聂婧溪闭上了眼睛,终于说了一句话:“我唯一做过的伤害以笙姐姐的一件事,就是我喜欢陆闯。”
    乔以笙:“……”
    聂季朗让聂婧溪见到了棺材:“杨芊儿在海外的那个隐秘账户,外人不容易查,在聂家内部,是无所遁形的。虽然已经注销了,但终归是聂家的东西,我愿意花功夫的话,是查得到转账记录的。”
    “昨天把杨芊儿送回聂家族规处置前,阿德已经审问过了。杨芊儿稀里糊涂的,根本不清楚她的账户被使用过又被注销了。”
    “她是因为你到国外念书,去给你作伴,才有的那个账户。”
    “究竟是不是杨芊儿干的,我还是判断得出来。”
    本来听到这里,乔以笙并不清楚聂季朗在和聂婧溪说什么,但聂季朗的下一句话拨清了迷雾:“是你利用杨芊儿的海外账户即将周折,往纵火那人的女儿的账户里转了封口费。”
    “!!!”乔以笙怎么可能忘记那一场火灾。
    当初小刘告诉她的最新调查结果,就是警方那边的调查结果,后勤大姐认罪,扛下所有,不承认背后有人指使,单纯是后勤大姐个人和光华嘉业的私仇。
    那会儿乔以笙感觉陆闯故意将她屏蔽在复仇计划之外,对她有所隐瞒,她还特别沮丧。
    所以,那起火灾的幕后黑手是聂婧溪……?
    聂季朗进一步指出:“婧溪,你动用聂家的资源为你做的那次调查,是你最大的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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