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章合一)
    ──她完了。
    牡丹攥紧手中的被子。
    最开始, 她希望取回花妖的妖力,不过是盼着能不再任人宰割,甚至摆脱只能依附符悬书的关系而已。
    牡丹想让彼此地位至少能够变得对等、主宰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这场新生。
    一直处于被人保护的地步的话, 牡丹说话、做事前都得再三斟酌。
    她得顾虑到自己如何才能长久留在揽月峰, 为获得庇护不择手段。
    但, 有了力量后,一切就不同了。
    如今妖力回来三成,赏客楼颇具规模,白鹤又有八百年道行,要护住牡丹可说是易如反掌。
    在这种情况下, 牡丹一介外人,再与符悬书同回千凌门, 同住揽月峰,确实就没有旁的理由。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可是
    牡丹没有想到, 她自己竟会如此抗拒符悬书的这项提议。
    她不答, 符悬书也看出她的纠结。
    符悬书收在袖中的手攥紧, 说出口的话与自己心中所想大相径庭。
    他说:不着急立刻回答, 在姑娘身子好了之前,都可慢慢考虑。
    一字一句,说得艰辛。
    牡丹方醒就被符悬书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确实是没有足够的精力和精神去思考该怎么做。
    她神情恹恹的:嗯,我会好好想想的
    答案是什么,其实牡丹心中很清楚。
    但, 她看着符悬书去为她取来吃食的背影, 还是连句象样的答复都说不出口。
    ──符悬书会这么问, 是厌了她, 想赶她走吗?
    牡丹不想答,更不敢问。
    答了,说出自己内心真正期望,倘若那祈愿与符悬书所盼的相悖,她又该如何自处?
    问了,符悬书给出的答案,若是她最不愿听见的,那牡丹又该做何反应?
    怎么做都为难。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牵扯上与符悬书有关的事,牡丹就没法干脆洒脱地做出决定。
    时至今日,她依然是那个停留在冰面上,连一步都不敢迈出去的胆小鬼。
    可现在,她不迈也不行了。
    符悬书舀了一匙汤,凑到牡丹嘴边:喝点东西,润润嗓子。
    牡丹不想再麻烦他:我自己来吧。
    但,她连伸出手都艰难,何况是那发颤的手指,怕是连勺子都拿不住,即便拿住了,也会将舀起的汤水洒得满床都是。
    牡丹见状,愣住,默默收回自己的手:还是劳烦仙长吧。
    这种时候不该逞强,而符悬书原本也没打算要让牡丹一个人用汤,为此并未松手。
    牡丹喝得很慢,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进食时都没有以往那种眯起眼,很是幸福的神情。
    符悬书捏着瓷勺的手紧了紧,随着牡丹一口口将汤水咽下,过程中都没与他对上眼,符悬书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果然,还是想留下的。
    两人心事重重,白鹤见到撤回来的饭食还吃了一惊。
    怎剩得这样多?
    牡丹大人吃的可不只有这么点啊!
    他忧心忡忡:果然,将原先起码需要十天的事仅耗费一半天数就处理完,还是太吃不消了吗?
    为了牡丹的身体着想,白鹤接连吩咐厨房变着法子熬补汤,牡丹喝得怀疑人生,这又是后话了。
    休养了几日,牡丹终于可以不用再一直躺床,能出来到赏客楼各处走走。
    白鹤很高兴牡丹身体的康复,对她说:牡丹大人,我让人带您走走吧?
    牡丹看他周遭的人都有自己的份内工作要忙,摇头拒了:不了,你们忙吧,我自己随意走走就行。
    大抵是有了花妖记忆的影响,牡丹走在赏客楼,不用人领路,自己也能明确知晓路该怎么走。
    白鹤也不勉强:那行,牡丹大人您有需要随时喊我!我先替您整理屋子。
    牡丹的房里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进的,整理基本只经白鹤的手。
    这一点牡丹也有些印象。
    而且,与其说那是自己的房间,牡丹也还没点实感,觉得自己更像是借住此地的客人。
    既如此,主人爱干净想打扫,牡丹也不会拒绝:麻烦你了。
    白鹤笑得灿烂:不麻烦!
    踏进牡丹屋里后,白鹤心生感叹。
    终于能有机会再替牡丹整理屋子,白鹤盼了这天不知盼了有多久。
    原以为踏进浴池会是一片的狼藉,但,这儿明显已被人收拾过。
    白鹤愣了一下。
    牡丹当时神智不清,再怎么也不会是她做的后续处置,不是牡丹的话,那剩下的那人也就是
    浴房没自己的事,白鹤踏了出来。
    他转了一圈后发现,除了将床铺好和给茶水补满以外,他竟是无事可做。
    这怎么可能呢
    白鹤不死心,又在房里多绕几圈,这回总算让他看到需要他出手的物事。
    牡丹大人也真是的,要摆出来就好好地摆啊。
    他将床边柜上歪斜且被揭开一个角的木盒摆正,露出那可听见灵植心声的雪白色海螺。
    白鹤将木盒盖子垫在底下,把它立起,像个摆件般放好展示。
    摆好后还退后几步,看过摆放的角度后,白鹤满意点了点头:这样就行了!
    牡丹全然不知白鹤所做,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上所遇的每个人大多都认得她,会兴奋且亲切地同她打声招呼:牡丹大人,您回来啦?
    一声又一声的牡丹大人此起彼落,有的面容牡丹有印象,却唤不出名字,有的则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牡丹都还是一个个笑着同他们颔首。
    妖怪的寿命很长,如无意外,基本活个上千年也不成问题。
    像牡丹这样出事了,有过几年消失的日子,对他们来说那也只是很短的时间,并不影响什么。
    牡丹走在似曾相似的地方,遇到似曾相识的人,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她想起符悬书对自己说过的,他说,这里是她的归宿。
    牡丹对归宿二字认同的同时,不知为何又多了几分怅然。
    走到一半,牡丹选了个亭子坐下。
    这赏客楼虽是湖中之岛,整座岛以一座楼宇建成,但,走到中间的院里,仰头仍是可以望见蓝天。
    牡丹倚着栏杆,懒洋洋吹风。
    身子好多了以后,她也能开始考虑符悬书问的那问题,自己该怎么答。
    说到底,符悬书希望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
    牡丹猜不透他的想法。
    总觉得好像在与他更进一步时,回过神来,其实不过仍是在原地踏步。
    重重叹了一口气,叹出的这声气息却与另个人的叹息声重合在一起,牡丹和那人同时一愣。
    谁在那里?
    两人都喊出了声,牡丹见假山造景后走出一名女子,还是只犬妖,便猜测这是赏客楼的工作人员,不过,这张脸她并无印象。
    那女子的眼睛像只小鹿般楚楚可怜,怯生生对牡丹说:这位姐姐,我、我是新来的,我没有偷懒,我就是休息时在这儿看看风景而已。
    牡丹什么都还没问,这只犬妖就把自己的老底都给交代了。
    一听她是新来的,牡丹挑了挑眉。
    那她没见过自己可就太正常了。
    牡丹没把自己当作赏客楼楼主,因为那于自己而言太没真实感,所以也没同她说出自己身份,只问:怎么?受欺负了?听你叹了好长的一口气。
    犬妖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没有被欺负,大家都对我很好的!她激动解释,说完又垂下肩膀,声音很闷,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牡丹只是问一句,没料到这犬妖说着说着,啪哒啪哒掉起眼泪:呜──
    见她说哭就哭,牡丹傻了,上前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欸,你这也太突然
    犬妖哭着说:对不起
    道歉是道歉了,但眼泪还是停不下来。
    她哭得伤心,牡丹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手足无措。
    最后,牡丹左右看了看,叹道:唉,罢了,你难过的话就哭吧,这里除我之外没别人,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你哭的。
    听牡丹这么说,犬妖哭得更大声了。
    牡丹:
    不,你再这么嚎下去,到时引来的人可就更多了。
    好在,犬妖只是最开始放声而已,后来眼泪流够以后,也不管牡丹听不听,她就开始说明自己大哭的理由。
    抱、抱歉,肯定吓着你了,但我控制不住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刚成亲不久,住在夫家,夫君也对我很好,可可我就是想我娘了呜呜呜呜
    牡丹一没嫁人,二来没家,三来也不算有娘,实在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不过,还真有人被犬妖的哭声给引过来。
    汪姑娘、汪姑娘在吗?
    还在啜泣的犬妖歇了哭声,对着声音方向用哭音回了声:我在。
    一个工作人员把手中的食盒交给她,走近时看见犬妖挂着泪痕的脸,也跟牡丹同样惊吓。
    怎哭成这样?扭头看到牡丹,又吓了一跳,都给瞪圆了眼。
    牡丹见他反应,猜出他知晓自己身份,伸出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别多说。
    赏客楼的人眼色还是有的,对牡丹点了点头,装作没看到她,只同犬妖说话:这食盒人家送来给你的,说是你家里人,拿着吧。
    犬妖一脸迷茫,但仍是泪眼汪汪地说了声谢。
    她揭开食盒的盖子,等看清里头糕点后,犬妖停下的泪又再次汹涌起来。
    牡丹再次被她这么能哭给吓了一跳。
    这是又怎么了?
    她刚想问,忽见食盒盖子飘下一张折起的白纸,不知写了什么,隐约能瞧见透出的墨迹。
    牡丹提醒:姑娘,信件掉了。
    她伸手指指不远处的地上,犬妖懵懵的,抹了抹眼泪,展开信上内容看了起来。
    牡丹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张帕子,在心里倒数。
    如她所想,再看了信件后,犬妖的眼泪又开始泛滥起来。
    牡丹哭笑不得地将帕子递上:擦擦眼泪。
    多谢姐姐。
    牡丹给出的帕子立刻就湿了,牡丹见状,实在感叹。
    哭了个过瘾后,犬妖用帕子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很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姐姐看笑话了。
    牡丹觉得她眼睛红通通还怪委屈的模样特别可爱,碍于才第一次见面,不好揉人家发顶,牡丹将手握拳,抑制自己的冲动。
    哭出来,是不是心里舒服多了?
    犬妖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许是觉得让牡丹见了自己哭了这几场,总要给个交代。
    她腼腆地说:这糕点是我娘亲手做的,姐姐你也尝尝吧,很好吃的。
    犬妖将最大做得最好看的那个递给牡丹,牡丹拒绝不了,只得收下,两个人边吃边说。
    我娘说,这是我夫君看我最近精神不好,托我娘做的。犬妖咬了一口糕点,眼里闪着泪光,嘴里噙的却是笑意,我夫君说,夜里他要来接我,说我想家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回娘家住几日。
    牡丹总算明白她为何会接连几次眼泪掉得那么凶。
    她点头:那真是太好了!糕点也很好吃,你娘亲手艺真好!
    牡丹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但人家都给了,她不吃也说不过去,便浅浅咬了一口。
    咬着咬着,不知不觉就将整块糕点吃完了,还很开胃,牡丹都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下更多东西!
    犬妖见牡丹喜欢,笑得更是灿烂。
    她又分了牡丹一个,两人一起吃了起来。
    犬妖双手捧着糕点的模样特别乖巧,她说:我夫君说,我们家和我娘家都是我的家,想回去的话,随时同他说都行,没有谁规定每只妖只能有一个家的嘛!
    牡丹原先觉得自己在吃狗粮,但这狗粮够甜,她吃得也很开心,可吃着吃着,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犬妖说的是另外一种意思,可牡丹听了,却有另外一番体悟。
    说完了自己的事以后,犬妖问:姐姐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叹的气?我的事说完了,你要是有需要,我也能听听你的事的。
    犬妖刚哭过,眼角还红红的,牡丹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快速在她发顶揉了一把。
    牡丹看她被揉的懵住的脸,笑着说:多亏你,我已经没事啦!
    也算是误打误撞吧。
    但是她烦恼的那些事,也算是阴错阳差想通了不少。
    她拍拍犬妖的头:好好工作,我走啦!
    犬妖急忙问:姐姐,我姓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牡丹走到一半回头,她回眸的模样,让犬妖愣了一下,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说到底,最开始见到牡丹时她眼里就噙着泪,压根没法好好看清牡丹生得是什么模样。
    因为心头轻松不少,牡丹脚步轻快,回身时粉色的裙襬扬起。
    她说:我叫牡丹,下次有机会再见啦!
    牡丹摆摆手,犬妖则是捧不住食盒的盖子,啪地砸在地上。
    她没记错的话,赏客楼的楼主好似就叫牡丹?
    而且,白鹤代理楼主曾给他们看过楼主的画像,那长相、那姿态、那名字
    犬妖震惊:是楼主哇!
    她方才没做出什么失礼事吧?
    犬妖在原地急得直打转儿,而那头的牡丹看着井井有条的赏客楼,也慢慢走回自己屋里。
    自己不在的时候,白鹤把这里打理得很好。
    他赏罚分明,极得人心。
    牡丹走在赏客楼里,就好像独自一人逆着方向在走。
    但,与自己反着走的人在同牡丹擦肩而过时,彼此会有极短暂的交会。
    短短的几句对话而过,彼此又要再朝不同方向,走上各自的路。
    敲门声响起,符悬书的声音传了来:姑娘,是我。
    符悬书因着下了追踪符的碎丹一事,盯了魔修踪迹良久。
    他将这项消息与卷轴一并捎给千凌门,毕竟事关重大,一旦找到魔修为何急于求取力量的原因,在真相揭晓的那一刻,极有可能就会引起不可避免的大战。
    牡丹说了句:请进。
    见到符悬书后,许是因为自己想通了的缘故,此前的窘迫感也没了,牡丹甚至还能问他:魔修的下落可有着落了?
    符悬书点头:大抵推敲得出来他们意欲前往何方。
    说话间,符悬书也不忘留心牡丹神色。
    面上气色好了不少,也有精神多了。
    发现这点,符悬书眉眼柔和下来。
    牡丹一听还推敲得出来,问:那他们想去哪儿?能事先埋伏不?
    人数取胜,召集千凌门的弟子们守株待兔,将他们一网打尽?
    牡丹想得很完美,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她也不晓得魔修与千凌门弟子们的实力差距。
    她以为简单派人围堵的事,符悬书却摇了摇头:行不通。
    符悬书走到桌前,将另一份地图展开,指给牡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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